“……明白了。”
“如果你沒事了,請你先行離開。”終於還是問了,終於,還是問了。卻不是個好問題。可是,從來也不存在着什麼好問題。
“嗯,我知道了。這是你要的書,我給你帶來了。”他指着放在桌上的書。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書竟然帶來微弱的光,還是有點刺痛。
“沒有光。”回答了,不着邊際的答案。其實一瞬間,想遠離這個人,這個一直溫柔笑着的男人。但是,能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整個房間裡,除了牀和一張放置物品的長椅,再無他物,甚至連個角落都沒有。
“母親大人把這個交給你。”他拿出一把蠟燭,還有一盒火柴。
“準備得很是周全。”平靜的說着這句本該是很諷刺的話語。可是,心,平靜嗎?
長時間沒有接觸到光和聲音,幾乎錯覺自己是個瞎子。
是的,是一個瞎子。
走下牀,手無意間碰觸到那堆書,心不由得猛跳了一下。
他是林刖謙的哥哥——母親讓林刖謙如此叫他,一個永遠帶着溫柔笑面的男人,無論對誰都那麼溫柔。總是那樣溫柔,似乎他的天性也是溫柔。可是,溫柔嗎?或許是吧,一個與母親完全不像的男人。任誰都對他有所期待的男人。
把蠟燭隨手一扔,滾落在地上。發出叮咚的聲音,清脆、悅耳。翻開藏在枕頭在的書,那本舊的發黃的書。頁碼開始變得模糊,猶如,記憶一樣。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後開始……毀滅……
“額!”林刖謙從噩夢中驚醒,冷峻的臉上,竟是一片冷汗。
林雨兒被驚擾,揉了揉朦朧的雙眼,起身看着他,好一會兒後,才道:“阿刖,怎麼了?”
林刖謙好一會兒後,才道:“沒什麼,做了個噩夢。你先睡吧。”
“……”
林雨兒看着他默然起牀,走了出去,一雙朦朧的雙眼,逐漸清明。
阿刖……
“修文啊……”
正趴在電腦上瘋狂打遊戲的林修文擡眸,看了眼身後的人,淡淡的點了點頭,道:“義父。”
“……明家出事了,你不去看看?”老人聽到他的稱呼,眼裡閃過一抹深切的悲傷。很久很久之後,他纔開口道。聲音有點嘶啞。
林修文淡淡一笑,“林修文去有什麼用?明辰浩可不需要林修文的幫忙。就算要,也輪不到林修文。斬神一大票人還閒着呢。”
“是麼……那麼,你自己的事情呢?”
“林修文自己?”林修文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你們不是說,放棄了麼?”
“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林修文正在和一羣人攻略某個副本的BOSS,因爲他的怔楞,滅團了。團長在大聲的怒罵,但他無動於衷,也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團長的怒罵是某種奇特的背景音樂。
林修文還記得,那個秋天,天似乎有着不尋常的藍,風也很輕。淡淡的,似乎一切都是如此,不需要去證明,不需要去疑惑。就如同這個秋天,一切的一切,都讓人那麼的茫然,幾乎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只要相信就足夠了?!
終於回家了!似乎能回家是件很是快樂的事情。可現在爲何卻無法這樣認爲。打開車窗,窗外風景飛速的流逝。
林修文一直在想的是,這一切似乎不是想要去證明些什麼的必然存在性。重複着的事情、心境、情緒還有人……
許是因爲哥哥的原因吧,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歸。林修文始終記得哥哥寵溺的笑容還有溫柔的聲音,還時還能說些什麼呢?
是幸福吧!那是一種他人無可取代的溫存,是其他幸福不能掩蓋替代的滋味。那也是,現在回憶起來,唯一可靠的東西。
有人說,有些人是靠着回憶活下去的。他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只不過,任由誰,也不會相信的吧?
肖君琪是個很是溫柔的女子,卻和哥哥的溫柔有着區別。她一直要求林修文帶他回家去見家人,林修文卻一直拒絕。藉口是“鄉下偏遠路不好走,而且鄉里的人對外地的人很好奇,怕你受不了。而你又是大家千金,吃不了這個苦。”
肖君琪說,“我不在乎。”
林修文微微一笑,沉默不言。他沒有再說什麼,林修文也沒帶她回到鄉下。
林修文只想和哥哥好好的相聚,不希望他人打擾。即使肖君琪是他當時的未婚妻。
嫂嫂帶着侄兒凌曉峰在村口接林修文,她在嫁給哥哥之前,是個寡婦。
他瞧不起她。
她有着固有的滄桑和蒼黃的臉孔,分叉的發黃頭髮,只用一根發舊的頭繩胡亂的綰起,身上穿的是當地女人自己織的布做成的衣服。質量很差。
總之,很醜的一個女人。林修文十分奇怪,哥哥爲什麼會取了這樣一個女人?
“修文,你回來了。”
嫂嫂接過林修文手裡的包袱。一手提着,一手拉着林修文。她手裡的硬繭和林修文保養很好的手握在一起,感覺那麼的分明,扎得手有點疼。
凌曉峰則躲在嫂嫂身後,怯怯的看着林修文。林修文有些想不明白,嫂嫂爲什麼會拉着他?還將他當小孩子了麼?
“嗯,哥哥還好吧?”林修文淡淡的回了句,對嫂嫂的熱情無動於衷,甚至理所當然。
“唉,老樣子吧。不過近來安靜多了,看來到時候了。”
“噢……”
林修文回過頭,看着這個滄桑的女人。滿臉的斑,還有終年被太陽所曬黑燒傷的痕跡。身體看起來有幾許的微駝,林修文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小的時候,父母在一次災禍中喪生。只剩下林修文和哥哥相依爲命。後來,有人拿來錢支援林修文們。林修文衝動的抓起錢狠狠的砸到那人的臉上,然後憤怒的叫着滾開。
那時,扯着嗓子大聲的咆哮,尚還稚嫩的聲音沒有殺傷力。林修文看見那人的臉微微的開始扭曲,而哥哥則只是笑着撿起錢,拉着林修文回到那個破舊的房子裡。
離開前,哥哥說了句:“對不起,謝謝!”
從那時開始,哥哥和林修文開始了相依爲命的生活。林修文依賴他,信任他,順從他。而他也開始挑起家庭的擔子,成爲了一家之主。
有一次從學堂回來後,看見哥哥在家門口種了棵樹,汗水滴落在他的襯衫上,折射着陽光反射出的光線。
林修文突然感覺,哥哥是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那年,哥哥十八歲,林修文十歲。後來,哥哥經人介紹和嫂嫂認識了。
他們打算結婚。
當林修文回來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感覺似乎世界的某個角落崩潰了,林修文沒能高興、只能強裝笑顏。
晚上,林修文去哥哥的房間,靜靜的站在門口凝望着他的臉龐,黝黑而英俊的輪廓。這麼多年,生活的困苦並沒有讓他放棄進步,也未讓他的笑容變少變淡。
燭光下,他在認真的看着書。林修文知道他即使未能上學,卻始終沒能放棄。每次在林修文回來後,假借檢查去學習。
林修文沒有戳破,只因爲林修文喜歡這樣。就如同,林修文明明知道家裡很窮很苦,但林修文依舊順從哥哥的願望去念書。因爲,那是哥哥的期望。
林修文想,如果可以的話,哥哥能一直在林修文身旁。
鼻子有點塞,淚水掉了下來。現在哥哥將要離開林修文,去屬於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女人。
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如此,但他對哥哥有一種佔有慾。倒不是有什麼禁忌的感情,而是……他不想和自己相依爲命的人,成爲另一個人的主心。
林修文無法忍受這種事情發生!
哥哥回過頭,看到林修文在門口,說:“小文,進來吧!”
林修文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哥哥總是這樣輕易的將他文看穿,每次他說這話的時候就意味着什麼。
“小文,哥哥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哥哥看着林修文,眼眸裡有種林修文看不懂的深沉。
林修文擡起頭,不避諱哥哥看到林修文眼裡的淚水,說:“哥,你要離開我嗎?你不要我了嗎?”
哥哥站起身,帶着他溫柔而寵溺的笑容,揉着林修文的頭髮,說:“爲什麼?”
林修文凝視着哥哥的眼睛,說:“那你不要結婚,我也不要長大,我們永遠在一起!”
哥哥愣了一下,然後抱緊林修文,輕輕的說:“傻孩子。”
眼淚肆意的掉了下來,林修文囈語着說“不要結婚,不要離開我”之類的話。只顧着自己感受的林修文,始終都沒能察覺到哥哥努力控制着的顫抖,還有他眼眸裡的迷惘和黯然……
那是哥哥最後一次抱林修文了。
第二天他就和嫂嫂結婚了。
婚禮很簡單,只有女方的親戚和平日裡來往得多的鄉鄰。
林修文在喜宴的角落裡,獨自一個人靜靜的看着,然後,天黑了。林修文知道,這個夜晚,是哥哥的洞房花燭夜,天上的星星閃亮着,而林修文哭着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