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月光高照,將樹的影子倒拉着老長。那影影綽綽的光斑,是樹葉縫隙中灑下的斑駁銀輝。秋意漸濃,又值深夜,寒風如刀,落葉如雨。陳舊的破廟,呼嘯的秋風,以及外面懷抱着長刀,來回巡夜的大漢,竟構成了一幅分外和諧的場面。
趙佑符倚在柱子上,藉着廟中高大堂柱的掩護,極目朝破廟門外望去。不久,他便緩緩伏下身,輕聲說道:“守衛尚在,不過已經過了兩個時辰還未換班,看來下半夜只有兩人輪守了。”
只見黑暗中偷偷伸出兩張面龐來,卻是秦牧和莫空二人。秦牧瞄了瞄身邊睡得七葷八素的男女老少,小心翼翼地挪動着身軀,也學着趙佑符一般朝門外望去,入眼卻只見黑漆漆一片混沌。
奇怪,我好像沒有夜盲症啊!秦牧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幹什麼?”莫空看到秦牧這般模樣,忍不住發聲問道。
“不可能啊!這麼黑,趙兄弟怎麼能夠看得清外面守衛的情況?”秦牧發問道。
趙佑符憨憨一笑:“小時候我爹還在世的時候,曾經教過我那麼三招兩式,所以我應該也算會點拳腳功夫吧。”
這和你夜能遠視又有什麼關係?秦牧撇撇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差把“不相信”三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反倒是莫空對此十分感興趣:“怪不得,這樣說來,令尊是位方士或者武者了?”
方士?武者?秦牧心下疑惑,不由得悄悄豎起了耳朵。
“我爹啊?”也許是想到父親的緣故,趙佑符的眼眶有些溼潤,聲調也有些哽咽“我爹他只是個普通的農民,整天再土裡刨食,最是老實不過的。可村裡人都十分看得起我爹呢!他有一把子氣力,扛兩三百斤糧食只是尋常,而且有一身好拳腳,五六個人近不了身。小時候,他就經常教我那麼三招兩式的。可惜他走得早,但他在我心中是再好不過的父親了……”
父親,母親,奶奶,哥哥,叔叔,嬸嬸……你們還好嗎?我們……是否還在同一片天空下?秦牧見此情景,眼神一黯,低下頭,在心裡喃喃道。
聽到趙佑符動情的話語,莫空不禁有些訕訕:“對不起了,趙兄弟,是我不好,不應該提到令尊的......”
“沒有,沒有的事兒,莫先生能提到我爹,我爹如果在地底下有知的話,高興都來不及呢。他這輩子最崇敬的就像您一樣有文化的人了!”趙佑符連忙擺手道。
“各位,根據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應該想個對策,好見機行事。”秦牧調整了一下狀態,趁機岔開話題“我覺得越早逃出去越好。”
“秦牧說得不錯。”莫空難得贊同了秦牧一次“陰陽教擅長的本事便是蠱惑人心,造謠生事,聚衆謀反。長久下去,待到陰陽教賊人將這兒逐漸經營得如鐵桶一般時,再逃出去就難如登天了。”
趙佑符是個沒什麼主意的,聽到莫空這般說道,哪有不住點頭的道理。
一時間三人思索對策,靜默無語。秦牧仰頭,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只見漆黑如墨的夜空浩渺無垠,辰星明朗,綴點其中,猶如玉石墨帶橫貫長空。但本應該一派衆星拱月的壯觀景象,卻因幾朵烏雲不識風情,遮蔽了一輪皎皎明月,使得周遭的氣氛陰沉得壓抑起來。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趙佑符嘟囔道。
突然地,秦牧靈光一閃,輕擊了一下手掌:“有了!”
“什麼主意?”莫空和趙佑符正爲此絞盡腦汁,聽聞秦牧有計,急忙圍住他開口問道。
“趙兄弟,你所見的下半夜兩個守衛是一起結伴巡夜還是分開的?”
“一個在廟的前門方向,另一個卻在廟的後門看守,每兩刻鐘兩人會合一次。”趙佑符起身再次仔細確認了一次,纔回答道。
“這便好。”秦牧說道“趙兄弟,你說你會些拳腳功夫,不知能不能對付外面兩個守衛?”
趙佑符略有些爲難:“外面的守衛數量雖不多,但並不像普通的陰陽教教衆一般,只是烏合之衆。他們身量高大,身着赤衣,看上去是極剽悍的。我也沒有把握正面擊敗他們兩個。”
“如果我所猜得不錯的話,這些人應該就是陰陽教的精銳之一赤焰營了。他們可是陰陽教的主要戰力之一,每個人都是身經百戰,裝備精良。其中的佼佼者還可能是入境的武者!”莫空皺了皺眉頭。
“這樣啊。”秦牧摸了摸下巴,隨即眼裡閃過一抹厲色“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
宋大力一直以自己身爲赤焰營的一員爲豪,在赤焰營中,不僅有好的裝備,優良的待遇,在陰陽教中也是有頭有臉的,走在路上都可以昂着頭,享受普通教衆羨慕的目光。
可就是訓練艱苦點兒,死亡率高點兒,還要時不時被委派些奇怪的任務,比如像現在,他的任務就是徹夜看守這破廟裡的百姓。
教裡需要青壯,繼續發展勢力。作爲教裡的骨幹,這些宋大力是懂的。但看守這些手無寸鐵的烏合之衆,需要他們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兵來看守嗎?
以宋大力之前的經驗來判斷,這些百姓是再溫順不過的,他們就像綿羊一般,逆來順受,不會有任何反抗,直到成爲任由擺佈的棋子。
真是浪費了俺這一身大好的武藝。宋大力緊了緊了緊身上的赤衣,小聲咒罵道。
突然,一直緊閉的廟門打開了。一個年輕男子微微探出頭,看到正在守夜的宋大力,眼睛倏地一亮。
那男子大搖大擺地來到廟門外,挑了挑眉,趾高氣昂地道:“你就是看守我們的人吧?此間環境委實太差!吃的是粗食,睡的是地板。難道你們陰陽教就是這樣誠心招攬我等的嗎?”
宋大力聽了,眉毛一豎,剛想發作。但一仔細打量,又發覺這男子長得斯文儒雅,趾高氣昂,一身長袍,頗顯風流。一看便知是個讀書人。到嘴的髒話就不得不嚥了下去。
雖說他現在是教中精銳,地位不低。而眼前這男子現在不過形同階下之囚罷了,可他是讀書人,一旦真的投了教中,必將是能得到重用的。更何況人家是讀過書的,說不定還是個秀才,不知道比自己不識字的苦哈哈高到哪裡去了。這般人物,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打定主意,宋大力努力使自己的臉顯得溫和一些,隨後朝那儒雅男子走去:“先生請了,你也知道,我教是要做大事的,而並非小打小鬧。辦大事總要花許多錢鈔不是?這環境就只能……”
話音未落,他就感到一股勁風劃過,然後他的太陽穴便是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緊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輕巧地從廟門內跳出,一拳猛地朝宋大力的頭部轟去。
這一連串動作看着複雜多變,其實就發生在一瞬息之間。
宋大力如遭重擊,大吼一聲,卻因爲太陽穴的劇烈的疼痛而難以睜眼。這時,他又感覺到一陣更強勁的風劃過,於是下意識的側身一閃,那黑影的重拳便直挺挺打中了他的後背。宋大力只覺得想被一柄鐵錘擊中,喉嚨一甜,一口老血噴出,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
那黑影身若猿猴,高大卻不失輕靈,閃轉騰挪只數步就來到了宋大力身前。手掌猛地伸出,掐住宋大力脖子發力一扭,只見宋大力突然雙眼圓睜,身子一僵,便軟軟地倒下了。
“搞定!”趙佑符伸手探了一下宋大力的脖頸,朝在門口的莫空比劃了一下嘴型。
莫空面色潮紅,難掩激動,不禁用力揮了揮手臂。秦牧則一臉笑容地從旁邊野草叢生的叢林裡跳了出來,手裡還在拋着兩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看不出來啊,秦兄弟,你還有這麼一手!”趙佑符滿臉敬佩地說道。
莫空也是滿臉驚異之色。秦牧卻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小時候淘氣,經常扔石子來玩耍。久而久之,禍惹了不少,扔石子的準頭自然練出來了。”
二人釋然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莫空問道。不知不覺,他們已自然而然的把秦牧當作他們三人的核心了。
“自然是解決掉另一個看守的了,不然我們怎能走得安心?”秦牧眼神冷峻,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狼。他眉眼輕顫,低聲在二人耳邊吩咐了幾句。
走到這裡,已經回不了頭了。莫空和趙佑符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而在這三條逐漸被拉長的影子背後,卻只剩冷風嗚咽,廟宇陰森,絲絲魚肚白浮現夜空,似是在譜奏一曲殘夜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