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真幻境:洛書級·伏火爐。
九天時間裡,用來奪還火爐、學習丹道、休養生息,轉眼便至最後一天。
第九天午後,蕭遠悠的狀況已經越來越差,殺人後的內疚和驚慌超出他預料地沉重。其他人只把這幻境當做遊戲來打,但蕭遠悠以掌教權限看過亂真道史,裡面遮遮掩掩,缺失了很多真相,開山祖師“太公照”的信息寥寥無幾。
他知道這個幻境絕不簡單,那都是活生生的人,蕭遠悠的心理負擔瞞不過孫思邈。
“還堅持什麼?散了功去,安心休養吧。再扛下去連道心境界都會拖垮。”孫思邈望着夕陽,在池塘邊悠然喂着錦鯉。
“是。”蕭遠悠應承之後,又問了一個問題:“還有一件事沒弄明白。”
孫思邈沒有讓他問,但也沒有阻止他問下去。
蕭遠悠先跪下,爬到孫思邈身後:“這一切不過是幻覺對嗎。”
“想從爲師這裡拿走什麼去?心安理得的根據、問心無愧的理由、還是掩耳盜鈴的依照?”
“都是。”
孫思邈沉默良久,忽然問道:“你沒有殺過人?”
這一問,問得蕭遠悠渾身冷汗直下。
“師父殺過嗎……”
孫思邈手上一停,把魚食盤放到身旁,淡然道:“天天都殺。”
人人都只把持刀販肉的屠子叫兇手,卻沒想過藥王孫思邈手上走過的命,非生即死。
醫生又不是春哥,在他手中的死人,比活人多。
“是真是假,都是自己的道。”孫思邈溫和的眼神第一次這樣讓人感到可怕:“想知道這裡是不是幻覺,你回去殺一人便知。”
“弟子……明白了。”蕭遠悠起身告退,孫思邈卻把他叫住。
“鶩遠。”
“弟子在。”
“你已經亂了。”
“是。”
“回去好好休養,短期內不要再行功。”
“心中不安,近期內我還會再來。”
“唉……”孫思邈長嘆一聲,“你很難得,這樣的道心損在老夫這裡,不值得。”
蕭遠悠知道,這些洛書的主人可以觀察到洛書中的變化,就像李白那時讓他們再找《俠客行》的後半部分。
“您含糊其辭,其實這些世界都是真的吧?【亂真化虛術】到底是什麼?難道是陰謀?誰布的局?”蕭遠悠微微一頓,驚駭道:“近代再無【金丹】以上修士……難道是——”
“伏火爐,你不能再來。”孫思邈慢慢起身,在後面書櫃那裡緩步遊走着。
“爲什麼?因爲我洞悉了你們的秘密?”
“你很聰明,但是有些過於自負了,要改。”孫思邈微微一笑:“你不能再來這個天地,是因爲你現在就已經亂了。下一次來時,會和當世的一流人物角力,以你現在的心境,只怕會被斗的體無完膚。”
意思就是:不是你太強,是你太弱了,小子。
“方寸大亂。”蕭遠悠被一語點醒,方覺臉上一紅:“弟子……狂妄了。一定回去好好修行……”
“嗯,現在我傳你一冊丹道。先安安穩穩練完再說吧,近期勿要再來。”
孫思邈挑中了書櫃裡厚厚的一摞書,看名字是《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孫思邈從中理出一本《千金丹方》,遞給蕭遠悠。
“是。”蕭遠悠伏地一拜,接過薄薄的冊子,退了出去。
開門時看到偷聽的青鸞,她一臉驚愕。或許她沒聽懂,或許她想起了蕭遠悠曾給她說過“兩個世界”的意思。但她也該明白,蕭遠悠不會再陪她在一起。
“再會了。”蕭遠悠點頭致意,轉身走了。
蕭遠悠振作一下精神,春光滿面地回到亂真道那邊:“好消息——我先問一下,伏火法你們應該都學會了吧?”
“爛熟於心。”
蕭遠悠把《千金丹方》丟給了朱嘉森:“《御劍圖》那邊已經有公子師姐和瀰瀰負責,《千金方》這裡就拜託給朱哥和鑫哥了。”
陽鑫道:“沒問題。”
“慕容和林哲要負責跟進研究的內容,川——”
“我在!”
蕭遠悠道:“丹方一旦煉出成品丹藥,藥效的效果統計由你想辦法來,我會盡量給你提供便利。”
“沒問題!”
“我現在去歸還丹爐,大家各自回房再看看有什麼忘了的,沒有的話就準備引符離定吧。”
“瞭解——”
蕭遠悠抱起伏火爐離開了房間,走了兩步,遇到了一臉失落的青鸞,不知道該不該道個離別。
青鸞見了蕭遠悠,停下腳步,不知道該問他什麼
正猶疑時,一支弓矢猛然射來!
蕭遠悠頓時倉皇一躲,又是破空之聲由遠及近,數量甚多,如蝗羣襲來。
“過來!”蕭遠悠將青鸞一抱,滾入廊下,兩人伏低身體躲過了這一陣亂箭。
蕭遠悠覆在她身上等到箭雨之聲息止,準備起身時被她拉住了衣襟。就像初次見面時那樣,不同的是,這次箭雨已經過了,她也沒有放手。
“唉,小屁孩。”蕭遠悠用額頭把她額頭輕輕貼了一下,輕柔溫存——
隨後一把摟起來,大喝道:“師父!”
“我沒事。”
“公子?”
“沒事。”
“朱嘉森?”
“在。”
“陽鑫?”
“在。”
“林哲——王川——慕容?”
無聲,那三人的寢舍連在一起,都沒有迴應。不用發出指令,其他人早已經往他們三人的寢舍狂奔而去。
公子第一個到,這邊三人正在拿桌椅板凳和兩個入侵者戰鬥,那兩人身手不凡,林哲三人已經渾身帶傷。
林、王、慕容看到公子援助,精神一振,大喝拖住兩人,公子偷襲瞬間殺死一個,朱、陽、彌轉眼便到,七人圍攻,那人自裁而死。
蕭遠悠和孫思邈這纔過來:“怎麼樣?”
朱嘉森道:“解決了,不過來人應該還有很多。”
陽鑫道:“快還了丹爐我們撤吧,不要功虧一簣。”
蕭遠悠無奈地望了一眼孫思邈,苦笑搖頭:“我不能就這麼走。”
孫思邈俯身一看那兩人屍體:“從瞳色症狀來看應該服了散——寒食教的人。”
外面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入觀內:“鶩遠真人,在下常伯求見。”
“啊哈哈哈,果然是他……”蕭遠悠瞭然笑道,又恢復到平時那從容篤定的氣勢,對身邊人道:“你們帶孫真人和觀里人從後門突出去,我去前面引開他們注意力。你們出去確定安全之後,再歸還丹爐引符離開。”
衆人很不理解:“可這些不過是幻境,有必要……”
“照我說的做!”蕭遠悠不再理會,撿起地上刺客的兩柄劍,大大方方走了出去,正門前,常伯帶着三個寒食教好手站在那裡。
這邊抱禮道:“想不到常伯你居然還健在,實在令人意外。”
常伯那乾癟的臉上兩道猙獰的砍傷,右手已經齊肩而斷,潦草包紮的傷口還在往外滴血。
他看見蕭遠悠後,兩眼閃過一絲殘暴的怒意,強壓下來,顫抖着聲音:“恐怕這還讓真人失望了吧。”
說罷丟下一封血染的書信。
蕭遠悠撿起來看了,歪歪扭扭的字跡,半吊子的繁體字,是自己的親筆信沒有錯——
當時常青藍死時,蕭遠悠取筆寫了一封信,裡面詳細將自己所見常青藍、常伯、寒食教的關聯寫得一清二楚。然後用手帕包住,貼着內衣放在常青藍屍體上。常青彥從他手中奪回屍體,常威幫她入殮時,才發現這封信,全家立即追殺常伯。
常伯雙眼如欲噴火,臉上鮮血不斷外溢,如鬼魂一般獰笑:“我沒死,實在是出乎你的意料吧?”
“此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恨,恨不能像個匹夫一樣拋下一切煩擾瑣事,拔劍!飲血!”蕭遠悠把這沾血的書信收入懷中:“直到剛纔,我還是一派掌教,但現在,我只是一介匹夫!”
怒意陡生,雙劍劍氣橫流,鋒刃嗡鳴有聲——飛翼龍虎雙劍!
“沒錯!你不陪她上路,老子做夢都會氣醒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