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坐在蒙古包裡,烏拉那拉氏撩着門簾進來的時候,怔了一下。
烏拉那拉氏不同以往規矩的滿服,換了一身蒙古府,腳下穿着一雙大紅色的靴子。比之前的溫婉端莊而言,烏拉那拉氏今日看着颯爽歡快很多。胤禛擡頭一撇,就能看到沒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眉眼嘴角,盡都沾染着不一樣的神采。
胤禛不由得看多一眼,烏拉那拉氏不知是嬌羞或是活動過後的發汗,臉色發紅。眼角水汪汪的,襯得那一張白皙的臉蛋,越發的好看。
奴才懂事的退了出去,烏拉那拉氏走了過去,“爺怎麼在這兒?”
“我走錯了?”胤禛好笑的挑眉頭。
烏拉那拉氏嘴角的笑意一怔,而後才恍悟,羞澀的低下頭,“是我話亂了,爺就曉得取笑。”
胤禛欣賞着烏拉那拉氏的神色,滿意的低下頭,擺弄轉着手指上的扳指。這幾日他陪着騎射,磨得繭硬着厚厚的一層。
這回上蒙古北巡,烏拉那拉氏聽聞四阿哥被選中,又加之當晚四阿哥就到正房和她說明。行李收拾好,旁的都是隻身一人,唯有四阿哥主動,點名帶了嫡福晉。雖往日不是很恩愛,但這樣也是很表示信任重用的意思了。
烏拉那拉氏欣喜若狂,打點好後院的兩個格格之後,帶着行李包袱啓程。和胤禛一個蒙古包,住在一起,烏拉那拉氏瞥一眼在旁的胤禛,“爺怎麼不出去?”
胤禛回頭看着烏拉那拉氏,那盈盈一笑的嘴角,看得莫名一怔。恍惚似乎想了什麼,但烏拉那拉氏很得體,胤禛回神來一問,“汗阿瑪還在騎獵?”
“回來的時候,看着侍衛拉了好幾頭的獵物。”收穫豐富,看來皇上今日興致不錯,不到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看着胤禛似乎想着什麼,也不敢冒然上頭說話。兩人談話戛然截止,胤禛倒了一杯茶,半響後這才起身,叫了奴才進來,換一身騎裝。烏拉那拉氏過去,面容柔和,幫着穿戴好腰帶,手腳很輕,動作體貼。
胤禛臨走前,伸手在烏拉那拉氏的肩頭輕撫,臉上笑了起來,“王妃是個和善的,多交往對你也好。”
烏拉那拉氏族裡的勢力不打眼,人規矩端莊,人情世故相對老練,胤禛很放心自己的福晉。烏拉那拉氏怔怔地看着胤禛走了,歡喜自家爺信任自己的行徑,又悲嘆這一個多月來,雖說爺的性情好了,可還是無太多親近。
胤禛不知烏拉那拉氏的困擾思緒,心情很好的領着馬走出了蒙古包的一圈。王爺阿哥都跟着皇上出去了,嬪妃中並無德妃,這回胤禛在外很是悠閒。踩着馬鞍,利索的爬上馬身,胤禛眺望遠方,往着另一頭放養馬羊的平地。
好些牧民就在四周看着,以免馬羊跑了。
就在這一塊地,胤禛身後無人打擾,難得的安靜,讓胤禛冷下了嘴角的笑意。一張臉似笑非笑的,卻讓人猛地感到很深的氣勢所壓。棱角分明,一雙長眉相對秀氣,鳳眼內斂,薄脣緊緊的繃着,儼然沉思端肅之中。
太子爺胤礽來的時候,胤禛還在那處怔着,遠遠看着安靜的像是要和環境都合爲一體般。身下的馬低頭吃了一口綠草,看着有來人,晃着腦袋。胤禛隨着看過去,當即就要下馬。胤礽快馬過來,擺着手,“兄弟之間,不比太過規矩。”
畢竟難得在外面,只有他們兩人。胤禛點頭,喚了一聲,“二哥。”
胤禛當年由皇貴妃撫養,皇上向來對這個皇貴妃表姐疼惜有佳,時間長了,兩兄弟也是衆多阿哥中接觸最多,情分相對好很多的。胤礽見胤禛是個性情剛直,是非分明且有些喜怒不常,是個皇上頭疼又信任的弟弟。這麼多年,對他很是敬重。若不是他回回說起,胤禛總會規矩拿事,本分的喚太子爺。
對待親近的人,胤礽自然多幾分耐心和關懷。是以,看到胤禛撇開奴才遠遠地,自然過來慰問兩句,“一個人在這做什麼?”
胤禛笑,看向一旁奔跑嘶吼的馬羣,“看着平原風光,雖不是壯麗山水,但也是別有風采之美。二哥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胤礽看胤禛前面說的似乎老僧參悟般,後面問的又是一本正經的,不由好笑,擡手指向了天邊那一抹誘人的蛋黃,“再不回,月亮都出來了。”
語氣尾音,透着一股揶揄的味道。
胤禛臉上沒得有些發窘,輕咳一聲,瞥向一旁。夕陽西下,馬羊也跟着回去了。幾個年輕的牧民追趕,以免跑失了。遠遠地,還能看到一個原地的姑娘騎着馬,甩着鞭,甚至站了起來,踩着馬鞍,不清晰的傳來些許聲音。
是很活潑爽朗的性格。
胤礽見胤禛看着一旁不出聲了,順眼過去,沒得一笑,“這姑娘性格倒是大方,倒有些眼熟了。”
胤禛挑眉,“是麼?”
宮中,他是沒看到什麼姑娘。宮外,他是更少了。胤礽見胤禛不以爲然,拉起繮繩夾緊馬肚,一鬆腳,“老大不小的人了,還不靈醒,回去吧!”
胤礽說罷,馬兒四腿奔跑,仰着蹄邊的草,很快連着人影都不見了。
白雲在空中游移,長在長條樹頭的枝椏歪向一旁,騸着風吹遠,掃着掌心發涼。胤禛低頭看着掌心,抓着繮繩時間多了,手心似乎越發粗糙了。
胤禛抿着脣,再回頭看那馬羣,不見了。帶着那姑娘,也沒了。
胤礽雖說是隨口打趣的話,胤禛卻沒得心裡頓了一下。不曉得是否說的是她,可他心頭那一瞬當即能想到的,便是她了。可嘆,爲了出來還收心很盡職辦起差事,最後還是沒來成。沒來成,他轉頭一想,那就帶着烏拉那拉氏吧。
話出去了,就後悔了。可看着烏拉那拉氏那歡喜的神情,他只能嚥下嘴裡的話。李氏,宋氏給警醒一番,也算是他默認知道的。烏拉那拉氏好,他也不自覺會對着好些,可有些時候,那恰好的面容,總讓他多不出話來。漸漸地,一個多月下來,他也驚覺,就算沒有李氏,他待着福晉,也只是該有的敬重罷了。
初時那份體貼不是假的,只是到了今日,不免覺得索然無味,也多不出一分眷顧的心來。何況,男子就是心中寬懷,心存天下,做大事又何必拘於小節?胤禛自認,他不是寵妾滅妻之人。
如此,也算極好了。
只是,閒着時刻,他卻想的不是自己的福晉,而是一個明眼就曉得,是個面上規矩,性子卻是個刺頭的,實在是不該。胤禛想着,眉頭皺的都快堆起了一座丘陵,拉着繮繩的手緊了又緊。
胤禛回去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正收拾着衣裳。夜裡蒙古王爺設宴,請皇上坐席。胤禛作爲皇阿哥之一,必定要衣裝妥當。烏拉那拉氏一如既往的幫着穿戴,掃過手的時候卻不免蹙眉,“紫草,去拿”
“不必了。”胤禛低聲阻攔。
烏拉那拉氏回頭,只見胤禛低頭看着手心,對着那發紅的手心視若無睹。反而擡頭,看烏拉那拉氏收拾妥當了,看得有些出神了。
胤禛眼神有些直,烏拉那拉氏臉上沒得一紅。歡喜之餘,只見胤禛卻伸出手來,烏拉那拉氏不確定的擡眼看了好幾眼,胤禛哼了一聲,這才伸過手去。胤禛輕笑,似是安慰,“我記得你有一支紅玉嵌珠釵?”
烏拉那拉氏抿脣,“是有一支。”
“你膚色白,紅玉相襯極好,戴着吧。”胤禛似是隨口一說,更顯得真心實意。
烏拉那拉氏登時臉上歡喜一片,一扭頭看着紫草,紫草當即醒悟。轉頭就去把妝奩打開,拿出那一隻珠釵,給烏拉那拉氏簪了上去。胤禛並非胡言,所謂一白遮三醜,烏拉那拉氏顏色不驚豔。大紅相襯對應,粉色的紅脣輕合,好看了許多。
胤禛去的時候,皇上正和王爺說着話,興致頗高。請了安,就有人端了一大盆新鮮烤熟的羊腿。胤禛自己親身切了一塊,給了烏拉那拉氏,就被蒙古當地的人請了過去。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灑脫許多。
烏拉那拉氏坐在那處,只看着蒙古的王爺帶着,胤禛也是撕下大塊的肉,就這樣送進嘴裡。胤禛不過十餘歲,君子俊朗之姿相比,少了蒙古人的那些蠻氣,更顯着男子大氣。
李側福晉來的時候,看烏拉那拉氏看的一怔一怔的,不免好笑,“四弟和四妹的感情,倒真是讓人豔羨。”
烏拉那拉氏一臉羞赧,李側福晉看在眼裡,心裡也當真起了一分豔羨。至少烏拉那拉氏是明媒正娶的嫡福晉,而她,若是當真能得寵依舊,興許一個高位是必定的。想念此地,李側福晉臉上驀地有些複雜,烏拉那拉氏見此,心裡沒得多了一分滿足。
時間還長,夫妻也纔開始。或許她這樣,也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