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喜歡冷清,這一處若非請安等,向來人少。
三兒給禾青披上披風,禾青自己打了個蝴蝶結,眸子細細的覽望景色,踱步慢行。禾青不想這麼快就回去,卻腳下不停,三兒扭了眉,“時辰還早,主子可是要去院子走走?”
禾青眼睛遠眺,好似看到什麼,又欣然一笑,“這奼紫嫣紅的,我就不去多事了。”
太后的院子,除了太后,哪還有多的人去看。三兒沒得想到還膩在寧壽宮的夫人格格,不由得奇怪,“夫人們是要給格格們求姻緣?”
“是吧?誰知道。”禾青無謂的抖了肩,“選秀不在今年,來的還有地方官員的夫人,怕是女兒家蹉跎了年紀,又捨不得委屈了嬌滴滴的姑娘家,想求個美滿姻緣,也是應該的。”
三兒眨巴了眼,突然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又不明的歪過頭,瞧着禾青,“可她們也太着急了?那幾個格格,都是恰好的年紀,也不怕讓太后老人家惱上了?”
不論是要進皇家門,還是求得好姻緣,這個時候都是觸黴頭的。禾青搖頭,她自然不明白,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給她打了一個警鐘,“太后淡淡的,只怕不會管這個。”
禾青心中忖度,又道,“日後莊子裡的柿子,就不要送了。”
三兒一怔,剋制心中歡喜,垂下眼瞼低聲應道,“好。”
再是愚蠢,可看禾青這幾年恩寵不少但毫無動靜,三兒也明白自己偷偷給禾青弄得是什麼了。好在禾青會醫,柿子蒂下藥又添了餘的,每回給三兒的分量都是算好的。想來養一段日子,也該好了。
三兒如今鬆了口氣,這事憋了她幾年,總心裡發虛,活似做了害人的事一樣。
禾青回府的時候,正好撞見騎着小馬駒的弘暉。
“武額娘安,可是才從宮裡出來?”弘暉拉着馬兒與馬車齊行,探過身子來瞧。禾青聞聲挑了窗簾,不由一笑,“可巧了,大阿哥也是?”
弘暉馬術不錯,與馬車靠的不遠不近,“今日諳達吆喝着頑布庫,我就去湊了熱鬧。”
禾青瞧着弘暉眼裡含着笑,雀躍之情勝在眉眼之上,顯然是當真歡喜。禾青垂眸看了弘暉的衣袍,上好的衣料撕了長道,竟有一處破口磨沒了,不由大驚,“不過湊熱鬧,怎麼把衣裳都弄壞了?”
“那有什麼?”弘暉不由揚高了嗓音,反而起了興致,“額娘可沒瞧見,十三叔和十四叔打的那叫一個厲害,便是諳達也讓他二人兩手一甩摔了個底朝天。”
弘暉向來知禮,少有這樣眉飛色舞的喜色,禾青聽着得意又見馬車近了門口,索性把簾子撩開來,道,“十三爺和十四爺向來勇武決斷,大阿哥這樣厲害的人,偏今日弄得這樣,不知是哪路英雄打的?”
禾青很是好奇,竄了江湖上的戲言,反而問的弘暉面上一紅,牽着繮繩的兩手一抱,向着禾青拱了拱,“額娘可不要臊我,是簡親王十四子神保住。”
若說簡親王雅爾江阿是誰,禾青還能指出。只是簡親王妻妾成羣,兒女一屋。但是膝下的小阿哥,也能排成一列,讓禾青對着那相似的臉點兵點將,傻傻分不清楚。這十四子神保住,禾青也只聽聞好似很得簡親王喜愛。宮中宴席上興許見過,但是闌珊一見,禾青只聽着十四,便知是個年紀不大,估摸着與弘暉相差無幾的兒郎,“諳達師傅待大阿哥青眼有加,大阿哥不必過謙。只是今日神態,大阿哥可不能掩了傷勢,恐福晉擔憂。”
男人家自小就不能太文氣,只是這樣帶着傷,多少讓福晉記掛緊張。弘暉面色一變,扯了長袖,他方纔拱手,露出略青的手腕。禾青保不準還有什麼擦傷,想弘暉向來疼四福晉,多半是不肯表露傷口。再等四福晉驚覺,怕還要和四貝勒落兩滴珠子,憑的更添了兩夫妻的情誼。
只是以此一句提醒,讓弘暉更是心裡記下,連連點頭,“額娘說的是。”
馬車停在府門前,弘暉下了馬,待禾青下了馬車,一同入府。待走過幾趟長廊走道,穿過亭臺小院,這才恭敬的立在一處,待禾青離去方離別。
“大爺性子真是十全的。”轉過彎,三兒瞧弘暉在原地駐立,忍不住贊詡一句。禾青卻是狀若思慮的彎着嘴角,“讓何諳達提個醒,若是宮裡府中有這樣熱鬧的課,騙弘昫去一回也好。”
何諳達是弘昫身側護身,又教養武術騎射之人。弘昫身架就是精瘦之人,又加這兩年身姿修長挺拔,瞧着好了但禾青始終覺得弘昫身無二兩肉,不若多動彈也能強身健體。實在不行,就看武有志哪時能在京中穩定下來,索性丟過去鍛鍊也好。
禾青對這樣坑害兒女的事情信手拈來,朝曦怕上學,禾青想法子把朝曦丟給了四貝勒。弘昫怕勤快,禾青就把弘昫扔給兇狠的諳達。且來去的動作衆人皆知,偏偏辦事和決斷之人,多半是冷麪果決的四貝勒。
俗話說,人無完人啊!三兒默默哀念,誰讓禾青做的一切還都是爲了子女的一片好意?四貝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教了兒女,哄了主子,如朝曦的小脾氣,四貝勒也當視若無睹,似乎每回辦事都極其利索,只讓人奇怪。
四貝勒好似很是樂此不彼?
三兒一怔,又被自己的念頭一驚,心頭叨叨着又撇過開了。
禾青不知自家奴才魔怔似的嚇了自己,急着回院裡換一身衣裳。春夏面色微沉,與往日有異,卻恭敬的捧了溫水來。禾青除去那些繁重的首飾打扮,留得簡單一身素衣。初春的風吹了一路,又添出門淡妝濃抹再擦了臉,臉上悶悶的。禾青擦了臉後,才清爽了許多,“怎麼了?”
“奴才聽得不仔細,說是西院有個不開眼的滕妾,得罪李格格。李格格咬死說她手腳不乾淨。福晉問了半日,打十板子後見紅了。”春夏輕音,似要儘量抹平這件事宜上的血腥。
禾青愛輕巧的,又怕動作隨性打了玉鐲,因而收着只帶了金釧。金釧好似細簪子一般粗細,連着兩根,上薄薄的一片,正是縷空的玫瑰花瓣。金質純粹,做工精緻,絲毫不見俗氣。禾青指腹摩挲着花圖,等春夏交代了此事,話落便脫了金釧,語氣篤定道,“想來這滕妾是犯忌諱了。”
李氏再鬧,沒個根源,福晉自來不會施行。何況十板子下去,“人沒事吧?”
春夏一怔,“卷出去了。”
既是有罪,必定不討好。只是可惜了,竟然沒挨住。禾青不由揉了額頭,她有些好笑,眼角帶譏,“這女子是哪日沐恩的?”
四福晉有些興師動衆了,想起宮中幾人,禾青免不得聯想又生了好奇。春夏只當禾青是無趣打發着問一句,“並未聽聞,只說那滕妾身子不顯。”
主子向來不理那些人,可近日貝勒爺總是往東院跑,哪日臨幸了別人,她這些做奴才的竟都未曾察覺。院子裡的人閒着嘴巴毒辣,吐不出幾句好話。春夏一想,很是後悔。
身子不顯,李氏厭惡,手腳不乾淨,十板子後見紅,不等說法又捲了出去,只當是死了的意思。禾青覺得此事透着古怪,來不及吃這等飛醋,“這事,是誰說的?”
“並非誰說,主子等不在府中,上午一鬧有好多人都瞧着呢。”
那就是有目共睹,蓋棺定論,無須再提了。
“這樣不吉利的事,就不提了。底下奴才若是說幾句還罷,遇見長舌頭的就給剪了。”禾青自櫃頭那處小圓盒子,兀自給雙手抹上。冬天的時候太冷,初春偶爾更冷,禾青先護好自己的手。
春夏點頭,“主子放心,奴才們都不是那等輕狂之人。”
禾青輕嗯一聲,“二阿哥近來如何?”
“已經不用李格格日夜守着,晨起還圍着院子走了一圈。”
就一圈?禾青勾起一絲玩味笑意,淺淡一瞬,又歸於平淡。
等禾青抹了手霜,三兒拿了披風來,讓禾青繫好帶子。腰間還掛了一個囊袋,手上垮了一籃子,裡頭裝着帕子剪子,小鋤頭等。院子如今吃的很多,禾青閒着無事,總要在廚房辦事之前,給自己摘一些新鮮的瓜果。
禾青摘了根翠綠水嫩的青瓜,舀了一瓢水洗乾淨,手抓兩頭掰了兩根。給了身後挎着籃子的三兒一頭,另一頭送到自己嘴邊。咔嚓一口,脆生生的,滿口清香味,勾得腸胃咕咕,胃口大增,“今兒方廚可說要做什麼?”
“說是做梅菜扣肉。”廚房的奴才笑呵呵的回道。
禾青一聽,當下饞了,回頭瞧了三兒一眼,很是得意,“果然是方廚甚得我心。”
那奴才依舊眼睛嘴巴拉着一條線,只管低頭笑着。三兒卻是連着幾口囫圇吃了青瓜,拿着帕子給剪子的口擦了一遍,給禾青遞了過去。
禾青伸手拉了樹枝,等三兒捧着盛了清水的瓷碗來,嚓嚓兩下減了白色的花,“你拿這個回去,讓方廚做點花羹,多做兩碗給二爺二格格送去。”
奴才躬身應下,禾青又換了樹枝,多剪兩朵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