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漸檢查了一下馬鞍裡的水囊和乾糧,然後緊了緊腰帶,收了收衣袖,把墨離劍交給沈雪朔,心情有些忐忑。
然後,他閉上眼睛,經過短暫的冥想、境界的提升、瞬間的感知之後,確定了某人的位置,交代了兩句,往某個方向走去。
北原的風景自然和中土大異其趣。江南風景秀麗,碧水如歌,青山如畫,而北方,特別是北原的風景,則極盡粗獷之美。一望無際的平原的盡頭,天與地相交,隱約有白雲浮動。
在這粗獷的畫中,立着一朵江南的幽蘭。
南萱站在一塊巨石邊,看着遠處的風景,似乎在出神。以她的境界,不可能身後有人接近都不知道。偏偏,蘇漸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她卻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漸乾咳了一聲,南萱才訝然回首,眸子裡露出一絲驚異,和嗔怪。
蘇漸看着少女的可愛淚痣,笑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南萱勉強一笑,並不好看。
蘇漸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心情極爲不好,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少女站在風中,任風吹拂髮絲,只是凝視蘇漸,卻不說話。
兩人於風中沉默。
蘇漸卻不想就這樣沉默下去。他微笑道:“我也很想讓你和我一起去,只不過,此行極爲兇險,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再者,我父親他傷勢未愈,而城門還沒有完全修好。我製造的守城器械都需要專人修護,爲了保證器械的結構不外泄,也需要同樣能夠了解這些器械的你留下來。圖紙,你確定已經記住了吧?”
南萱點點頭,說:“我已經燒掉了,放心,全都在我的腦子裡。”
蘇漸看着南萱的臉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心疼地把她的圍巾收攏了些,手指無意觸及對方的冰冷肌膚,兩人俱是一震。
蘇漸忍住想要親吻她的衝動,歉然一笑。
突然,他的懷裡,撲進了少女馨香的身軀。
兩人在風中相擁。
“答應我,你要安然無恙地回來。”
蘇漸嗅着少女的馨香,嗯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不捨的,何止她一人?
……
出了北望關不到四五里,便再無喬木林,只有萋萋綠草滿布平原。
如果只是一個人或數人,在這樣廣袤的草原上行走,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是雪族大軍數萬人浩浩蕩蕩而過,留下的種種足跡碾碎了碧草,踏破了沙石,構成了一條直通遠處的道路。
雪族人來去的速度都極快,只是不到半天時間,就已經離開近百里之遙。這樣的速度,在大周騎軍的一到兩倍以上。
六人配備的,已經是上等好馬,一直追到天黑,也沒有看到雪族大軍的影子。就算是追趕慕容羽時日夜不休地疾馳,蘇漸也沒有騎過這麼快的馬,一時間頗有些不適應,就連雙眼都被撲面而來的風吹得幾乎睜不開。
大約黃昏之時,衆人在一處岩石邊下馬休息。
安白陽靜靜地看着遠方,魚形玉佩在他的身畔無聲晃動。王牧站在他的身後,神色一如之前那樣倨傲,
楊偌扯下面巾,坐在馬邊,默不作聲地咀嚼着寡淡無味的肉乾。肉乾極有韌性,無論是撕扯還是咀嚼都很費力,所以此時的她,不再講究什麼風度,看起來有些狼吞虎嚥。
沈雪朔吃了兩口,然後收起肉乾,喝了點水,漠然看着蘇漸。
柳寒鴉卻好像完全不知疲累似的,他坐在馬上,似乎是隨時準備着出發。
“那個大人物很重要嗎?”
柳寒鴉扭過頭,發覺和自己說話的是蘇漸,不由有些意外。他本以爲經過了林菱的胡鬧之後,蘇漸應該對南陽書院很有成見。然而他很快判斷出蘇漸並不是那種小器之人,說:“那個人,是一等厲害的角色。而且,據……神鴉司的情報,這個人,應該不是雪族人。”
說到神鴉司,柳寒鴉頓了一下,顯然是知道蘇漸和神鴉司之間的一些事情。
蘇漸驚訝之餘,露出一絲苦笑,說:“不是雪族人?”
柳寒鴉點點頭。
“不過,究竟是周人,還是楚人,或是宋人,樑人,或者其他國的人,這就沒有人知道了。只不過,這個人在雪族的地位極高,並且極善用智。冰帝,也就是雪族皇帝對他言聽計從。在他的多番獻策之後,雪族越來越是強大。而這一個多月來,此人一直在數百里之外的白松原上發佈軍令,可以說,這些日子來不斷攻城的,就是此人。所以皇帝陛下頒下密旨,令三大書院弟子前來,格殺此人。”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讓更厲害的前輩來?比如我的師父大人,比如各大院長大人,或者無憂境強者。”
柳寒鴉溫和道:“那是因爲我們更可靠。”
面對蘇漸的疑惑眼神,柳寒鴉繼續說道;“看起來無憂境甚至逍遙境的修行者更強,更有把握,但是這樣的修行者只要一有動作,便會有無數眼睛看着他們,反而會打草驚蛇。再者,有些修行者已經不問世事久矣,有的更是癡心證道,而視家國大事爲雲煙,根本請不動。這也是朝廷培植三大書院的原因之一。修行者太清高,只有朝廷自己培養出來的修行者,才能真正,或者說,最合適成爲國家的助力。”
蘇漸點了點頭,心想着,的確如此,如果非要師父出草廬,那纔是千難萬難。
不過蘇漸此時此刻,自己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這件任務也許要比自己想的簡單的多。
因爲有沈雪朔在。
並不是因爲她很強,而是因爲,她是丞相之女。
那個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這件事情風險極大,白鹿書院怎麼可能讓沈雪朔承擔危險?而那個丞相怎麼可能不知道刺殺雪國軍師如此大事,又怎麼可能容許女兒來這裡出生入死?
柳寒鴉突然話鋒一轉,道:“說是這麼說,我們也要開始商量一下計策了。”
蘇漸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是啊,就算我們幾個境界夠高,但是要在千軍萬馬裡殺一個大人物,想必也不輕鬆。”
他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衆人,眸子裡有些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