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嗎

無字拼圖 噩夢嗎? 頂點

風很大。

遠古的天空不曾受過一絲污染,澄清得就像能讓人一伸手就摸到閃亮的星星。

我按着被風吹亂的發,看向夜幕下洶涌的尼羅河。我現在在的地方,是一個高臺,正對着尼羅河,視野寬廣,就像是可以遠遠的沿着尼羅河看到它的源頭去。

阿驁大概是白天的時候太緊張,吃過晚飯沒多久就睡了。我跟看守的衛兵說想出去走走,他請示過長官之後,換了兩個人守在門口,自己同另一個衛兵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一面方做嚮導,一方面繼續監視。我不由想笑,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加上身上這套華貴的唐裝,我不像個被監視的可疑分子,倒像個出來視察的公主。

遠處的神殿裡有神官們祈求豐收的禱告聲,我突然有一種很安寧的感覺,於是迎着風,閉上眼,張開雙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帶着點河水的腥氣的溼潤空氣。

一口氣還沒呼完,就有人大叫了一聲“不要!”,同時從後面向我抱過來。

我在那人的手觸到我的腰的同時反射性的出拳,那人被我打得向後仰天倒在地上,我纔看清那居然是曼菲士。

“呃……”我怔在那裡,看着那年青的法老憤憤的爬起來,英俊的臉上已有了個明顯的黑眼圈。我下意識的將剛剛打人的手藏到身後去,訕訕的笑,“呀?曼菲士王,好巧啊。”

他臉色發青,咬牙切齒的叫,“你這女人居然敢打我!”

四下裡的衛兵刷的圍上來一羣。一個個刀劍出鞘一副狠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樣子。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一面擺着手試圖解釋,“啊,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曼菲士你會突然從後面抱上來呀,如果你先說一聲的話,呃……”我頓了一下,事實就算是他先出聲,還是免不了會挨一拳吧。

曼菲士抓住我的手,額上有顯明爆出來的青筋,“你還敢找理由。你半夜三更在這裡做什麼?”

“看風景。”

他逼過來一步,一雙眼危險的眯起來,“什麼?你——”

所謂王者的氣勢,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我感覺自己要退一步才能找到呼吸的空隙,一邊忙忙的說,“我知道以我現在的立場晚上出來晃是太那個一點,但是你看,有你的士兵們跟着呀,我也做不了什麼對不對?而且我也沒去什麼不能去的地方呀,我只是想看看尼羅河嘛,你知道,眼下能出國的人畢竟還是不多,何況還是出到三千年前的外國,所以能觀光的時候就……”

“閉嘴。”他吼了一聲,於是我閉嘴。他深吸了口氣,聲音稍微緩和一點,“我纔不過隨口問問,你幹嘛說一堆。”

“呃,那個,有時候人一緊張就會不停的說話。”

曼菲士看着我,突然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來,“緊張?你在緊張?”

我靜了一下,點頭承認。

“爲什麼?白天在神殿的那種情況你都明明很鎮定啊?”

“那不一樣。”我嘆了口氣,“其實那時我很怕呀,對着成百上千個士兵,一個不小心小命就玩完了,哪來的空緊張。”

曼菲士看了我很久,“現在不怕死了?你覺得我現在不敢殺你?”

“不是敢不敢,而是會不會。”我笑了一下,“我現在可是有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做保障吶。”

曼菲士怔了一下,然後大聲笑起來,“是啊,我親口做的承諾呢。可是你既然有這個做保障,還緊張什麼?”

“因爲……”我看着他的黑眼圈,不知該笑還是該嘆,“不管有什麼理由,我打了你是事實。你知道,沒多少人可以有機會面對一個被自己打出黑眼圈的埃及法老,會緊張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

“唔,”他點點頭,“現在問題繞回來了,你爲什麼要打我。”

“因爲你碰我的腰。我不喜歡別人那樣做。”我坦白。

“當時我以爲你要跳下去。”

輪到我怔一下,“跳下去?跳尼羅河?還是在它氾濫成災的時候?我爲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曼菲士稍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凱羅爾就是掉進尼羅河裡便消失了,我調動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你既然是從她的國家來的,我怕你也……”他話沒說完,嚥下去了,望向下面波浪翻滾的河面,兩道濃眉深深的皺起來。過一會才擡起眼來,很決定的說:“我會再找到她的。”

我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我相信。”

但他和凱羅爾聚少離多的苦難,纔剛剛開始而已。嗯,他提醒了我,說不定我往尼羅河裡一跳也能回去現代,改天我要拖阿驁一起跳跳看。

曼菲士輕輕笑了笑,“謝謝你。”

“那就在我們在這裡的期間對我們好一點吧。”我笑着揮揮手,走向自己的房間。一堆士兵堵着路,一個個虎視眈眈的樣子,於是我指着他們,回頭看向曼菲士。

“退下。”年輕的法老一揮手,“以後不準對這位……”他頓了一下,問我,“你叫什麼?”

我卟的笑出聲來,彎腰行了一禮,“歐陽桀。陛下。”

他點點頭,繼續自己的命令,“不準對歐陽桀小姐無禮,她是我很重要的客人。”

我微笑着,看着那些士兵應聲行禮。有時候,獲得一個人的信任並不難。

只要足夠的坦誠和相對的信任。

回去的時候,看到阿驁在與門口的士兵爭執什麼,於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

阿驁看着我回來,像鬆了口氣,然後就像平時一樣大聲的叱責,“半夜三更的,你跑去哪裡了?”

“看風景。”我嘿嘿笑着,向兩個士兵飛了個吻,然後進了房間。

阿驁板着臉,呯的將房門關上,轉過來看着我,吹鬍子瞪眼。“看風景?你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去看風景?我還以爲你被那個法老還是女王的抓去了。”

“怎麼可能。曼菲士雖然暴躁,但總還是磊落的人,愛西絲今天受了驚,小命又捏在我手裡,怎麼會這麼快來找我麻煩……”

“姐姐。”他打斷我,我擡起頭來看着他,“嗯?”

阿驁深吸了口氣,伸手抱住我,輕輕道:“桀,我很擔心你。可那士兵說不知道你在哪裡,又不讓我出去,我快急瘋了。”

我先怔了一下,然後才拍拍他的臉,笑了笑,“哎呀,抱歉,以後我不丟下你出去讓你一個人擔驚受怕就是了。可你不是睡着了嘛。”

“笨蛋,這種情況誰還能安安心心的睡覺啊。”

嗯,莫明其妙的被弄到三千多年前的埃及來,周圍的人都不知是敵是友,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應該不會睡得很熟的。我笑,又拍拍他,“放鬆一點啦,不是說既來之則安之嘛。反正在找到別的回去的辦法之前,我們也只能在這裡呆一年,就當度假好了。要知道有機會來三千年前的埃及的人——”

“桀。”他再次打斷我,稍微紅了臉,“我不是說這個。”

“哦?那是什麼?”我拉開他的手,坐到短榻上,伸手將頭上的髮釵撥下來。這房間沒有鏡子,自己操作像有點困難,於是向阿驁招招手,“幫我一下。”

阿驁吸了口氣,走過來,取下我頭上的髮釵,解開那些緞帶,打散了髮髻,手觸到固定假髮的夾子時卻停了一下,撫着那一把烏黑柔順的頭髮,輕輕道:“姐,你長髮的樣子很好看啊,爲什麼一直不留長髮?”

“太麻煩啊。”我笑,“而且他們說性格溫柔的人的頭髮纔會柔順,我要留長髮,說不定一根根指到天上去。”

阿驁也笑了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啊,我優點不多,這恰好是其中一點。”我笑着,伸手去撥假髮的夾子,阿驁按住我的手,輕輕道:“在這裡的時候,戴着這個吧?”

“嗯?”我轉過頭去看着他,“爲什麼?”

“難得有體驗留長髮是什麼感覺呀。”他笑,後面的聲音低下去,“而且,我喜歡看你這樣子。”

“切,自戀狂,你不如自己戴上假髮去照鏡子。”我翻了個白眼,在短榻上躺下,準備睡覺。

阿驁皺了眉,“你睡這裡?”

“嗯,你睡牀。”說是短榻,其實和我家的沙發差不多長,我稍微蜷曲一下便剛好躺下。

阿驁站在那裡,靜了一下,然後說:“不要,我睡這裡,你去睡牀。”

“爲什麼?”

“牀太硬了,睡得不舒服。”

我撐起上半身,往牀那邊看了一眼。必須承認,曼菲士叫人安排的這房間實在不錯,至少來說有張看起來很舒服的牀,四周垂着紗縵,雪白的牀單和枕頭。我斜眼睨着阿驁,“太硬了?”

他將頭扭到一邊。

於是我哼了一聲,爬起來,過去躺在牀上,舒舒服服的伸直的身體。

本來就是顧慮阿驁比我高,那短榻他睡着可能不舒服才說要睡那裡的,既然他要跟我搶,那就由他好了。

阿驁吹了燈,窩到那短榻上去。我藉着月光朝他那邊看了一眼,他一米八的身高在那短榻上窩成很可笑的樣子。

自找的。我又哼了聲,閉上眼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走到我牀邊,於是反射性的坐起,一拳擊出。

“姐姐。”他驚叫了一聲。我的拳頭在距離他的鼻子幾釐米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下來,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確定站在我牀邊的人確實是我家弟弟之後,打了個“呵欠”又躺下去,含含糊糊的說:“睡短榻睡得不舒服了吧?全身痠痛了吧?早說你不聽,現在休想再叫我跟你換,頂多,我分一半牀給你睡。”

頭一沾枕頭,濃濃的睡意便捲上來,意識朦朦朧朧的,眼睛卻再也睜不開,也沒聽清阿驁說了聲什麼,只是想睡。過了一會,感覺有人緩緩的躺在我身邊,火熱的身體貼上來。我下意識的扭動了一下身體,往牀的裡面移過去,一隻手橫過來阻止我。

“阿驁。”我皺了眉,嘟嚨了一聲。

“嗯,是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帶着點鼻音,夾着稍微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邊響起。

我偏過頭,避過他的呼吸,無意識的喃喃,“好癢。”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啞着聲音問:“姐姐,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好想睡,可不可以不要再和我說話?

“是哪一種?只是親人間的那種喜歡麼?”他追問,“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

“廢話,你本來就是我弟弟好吧?從生到死,你都是我弟弟,不要做那種無意義的假設啦。”我皺了眉,強撐着睜開眼來看了他一眼,很困難的說了個很長的句子,然後翻了個身,背對他。“別吵啦,睡覺,我睏死了。”

沉入夢鄉之前最後的意識裡,依稀感覺阿驁將環在我腰上的手收了回去,然後用一種輕輕的,喑啞的,無限憂傷的聲音說:“果然,無論在哪裡,你始終不會像我喜歡你這樣的喜歡我啊……”

我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漸漸模糊的意識已沒有追究的力量。最後,只感覺到有一個溫暖而柔軟的東西在我頸上輕輕一觸,然後我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我睜開眼就看到阿驁睡在旁邊,側着身子,背對我。我佔着大半張牀,而他幾乎就掛在牀沿上,似乎伸手點一下,他就會滾下去的樣子。

這樣豈不是比睡短榻更不舒服?我皺眉,伸手將他的身體攬過來一點。

阿驁被我弄醒了,皺着眉,呻吟一聲,有一瞬間的意識模糊,然後就睜大眼,一把打開我的手,大吼,“別碰我。”

我被他吼得一怔,有點不明所以,坐在那裡,呆呆的看着他。“我只是想讓你睡進來一點,你那樣會很不舒服吧?”

他也坐起來,深吸了口氣,花了幾秒鐘來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後看着我,用一種很傷感的語氣說:“拜託你,姐姐。請你以後不要再救我,不要再對我好,不要再碰我,最好連話也不要跟我講。請你!”

我震驚,瞠目結舌的看着他,過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阿驁?!”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麼辦纔好。”他看着我,輕輕的笑了聲。但這笑容,卻有如刀尖上滴下來的血,讓我整顆心都揪起來,生生的痛。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做了什麼?”

“你沒做什麼。”他看定我,聲音亦如那刀尖上滴下的血,“只不過你的聲音,你的動作,你的皮膚,你的溫度,你的呼吸……你所有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極致的誘惑。可是你不喜歡我,那還不如從此以後不聽不看不——”

“等一下。”我打斷他,雖然還是有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有件事我得澄清,“誰說我不喜歡——”

“是,你喜歡我。”他笑了聲,聲音大起來,“可是你的喜歡會讓你想對我做這種事情嗎?”

下一秒,我已被他拉過去,脣重重的覆下來,我的脣被兩人的牙齒硌得生疼,張嘴想叫他住手,他的舌已粗魯的侵入,狂野如風,灼熱如火,幾乎讓人不能呼吸。

我握緊拳頭捶他,要他放開我,他不理。於是我加大了力氣捶下去,直到捱了五六拳,他才鬆開我。

我反射性的彈開,捂着自己的脣,驚慌失措的看着他,“阿驁,你做什麼!”

他咳了幾聲,然後大笑,“我做什麼?你說我在做什麼?”他抓起我的手,摸上自己的雙腿之間,目光就像兩簇燃燒的火,聲音喑啞,“你說我想做什麼?”

隔着褲子,我能感覺到那腫*挺的部分。任何有生理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是爲什麼。我觸電般縮回手,向後退去,一直到自己的背撞上牀柱。

阿驁只坐在那裡,用那火一般的目光看着我,咬牙切齒,“知道我想做什麼了嗎?我真想!可是你不會願意的,你在躲我不是嗎?你怕這樣子的我不是嗎?我有時候甚至在想,我是不是隻有殺了你才能擁有你?”

我只能怔怔的縮在那個角落裡,張着嘴,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在做夢嗎?

噩夢嗎?

阿驁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會對自己的親姐姐有這樣的慾望?

阿驁一動不動的看着我,直到眼裡的兩簇火變小,熄滅,成灰。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從牀上下去,拉開門,衝了出去。

而我僵在那裡,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神吶,請你告訴我,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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