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悠悠,悽聲吹湊,月色迷朦之間,一位身着白衣的美麗女子立於宮殿屋頂之上,那畫面如此唯美,映着月光,卻也如此淒涼!
風輕輕的吹着她的發,吹起她的衣,她卻只是一動不動的吹着曲子,彷彿這天地間,唯有曲聲哀哀!
同一首曲子,已不知吹了多少遍,旁邊的侍女一直不阻止,只是含淚,就那樣靜靜的,靜靜的陪在白衣女子的身邊。
曲聲曼曼,穿過宮殿,穿過皇宮,竟是整個京城都能聽見!
“皇上,您就不能多陪臣妾一會兒?臣妾不怪皇貴妃,只怨自己與皇兒的緣淺,才失了皇兒,心冷之下,不想連個暖心人都沒有啊!”絲縵之間的牀鋪之間,謹貴妃淚語連連。
立在一旁的大內總管,陳公公掩下了眼裡的情緒,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皇上,廢妃娘娘已經吹了一夜了,再這樣用內力吹下去,恐怕不妥,到時候京城裡的各大將軍那裡不好應付。”
皇帝司徒凜猶豫了一下,本來聽到這首熟悉的戰曲,心裡就先軟了半分,也想起了當年那些金戈鐵馬的日子,那肆無忌憚的生活,那曾經和自己生死與共的皇貴妃!
可是,又看看因皇貴妃而失去他第一個皇兒的謹貴妃,再看那充滿絕望的眼眸,那傾城的眸子裡面曾經滿滿的都是幸福,可現在呢,只剩下了怨恨,再看着那如玉的臉上那一條爲護子而留下的傷疤,是那麼的醒目,是那樣的提醒着他皇貴妃的罪行,他怎麼能離開?是她對不起她,也是他對不起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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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心裡面那最後剩下的心軟,也灰飛湮滅了!
“罷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在外候着吧,朕今日就在謹貴妃這裡歇下了!”司徒凜擺擺手,示意陳公公退下。
“可是,皇上”正準備還說些什麼的陳公公馬上被司徒凜的聲音給打斷。
只聽司徒凜冷聲道:“不過就是想利用以前的情份,以便讓朕原諒她,重新拾得她的身份地位,陳總管,你要記住,沐華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沐華了,她現在不過就是一個爭風吃醋,心狠手辣的冷宮女人!她想吹便讓她吹吧,朕就不信她能吹上三天三夜!”
說罷不再理會陳公公,軟語安慰着柔弱的謹貴妃,上牀歇着了。
陳公公低低的應了聲‘是’,便在皇帝看不見的地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帶着謹貴妃投來的得意眼光退了下去,輕輕的關了門退了出去。
他已經盡力過了,是皇上自己看不清,是他自己的錯,爲什麼就不肯仔細查查呢,就那樣相信了別人中傷皇貴妃的話啊!只是苦了那冷宮裡的娘娘,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啊,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覺得不值?此時耳裡的曲子還在吹着,已經半夜了,誰會知道這吹奏如此淒涼曲子的,就是曾經那巾幗不讓鬚眉,與皇上同生共死,並肩看天下的傳奇?
他也恨皇上的薄情,恨皇上的無知,真正的寶玉視爲草芥,而草芥卻又被看作珍寶,如果不是他老了,沒幾年可活了,如果不是他看着皇上長大,現在的他,怕是早已憑着自己的關係網,離開這個讓他開心過,卻了失望着的皇宮了吧!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記起了,曾經的金戈鐵馬,
想起了,昔時的山盟海誓,
憶起了,往日的抵死纏綿,
忘不了,那一日帝王憎恨的眼,
忘不了,那親自賜死自己孩兒的一踢,
忘不了,那日帝王親抽的三十皮鞭下的皮開肉綻,
忘不了,滿身是自己和孩兒的血時帝王陰沉不屑一顧的表情,
忘不了,廢妃廢武功時的毫不留情,
忘不了,天下人不分青紅皁白的罵,
忘不了,太多,太多,
這天下,全是欠着她沐華一個人的!
終於,天色慢慢的亮了起來,當天邊亮起了第一道光線的時候,
沐華停下了吹奏,轉頭過來之時,本來美麗的臉上,赫然有一道醜陋的傷疤!
侍女青草適時的遞上了一杯茶,不間斷的吹了一夜,想必嗓子已經到極限了吧!
“主子,不值得啊,青草求你放棄吧!”終是忍不住了,看着主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那冷宮裡的苦茶,滾滾淚水流了下來,爲自家主子的不平,也爲主子的絕望。
沐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淡淡的聲音夾着嘶啞:“早在他不信我的那一刻,早在我的孩子離開我的那一刻,早在他爲了那個女人劃我臉,放我血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死心了,是啊,不值得,付出了這麼多,下場竟是這樣,真是諷刺呢!”說完,輕撫了臉上的那道疤痕,眼裡全是冷漠。
青草哽咽着:“那爲什麼要這麼不顧自己的身子,吹一夜那首曲子?”那首隻有主子和那負心人熟悉的曲子,因爲那是當年他們爲了自己的愛情而譜的。
沐華擡頭望天,隔了許久才道:“這仇,這恨,讓我選擇這樣做了,我會讓這裡的所有人都給我的孩兒陪葬,現在去看皇兒最後一次吧,但願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雖然有着疑惑,可是青草卻不再繼續問下去,這是主子的一個劫,既然主子說了死心,不論真假,她會用自己的力量,讓主子不再有回頭的機會!主子的恨,小主子的仇,她青草也不會忘!
“皇上,三大將軍從已在御書房外跪着有大半個時辰了!”陳公公趁着謹貴妃爲司徒凜着衣的時候把知道的情況報告給了他。
理了理衣襟,安撫性的摸了摸謹貴妃憔悴帶着擔憂的臉龐,司徒凜冷聲道:“就讓他們跪着吧,去早朝!”
說罷推開一邊讓他看着心煩的宮女,接過皇冠,親自穿戴上了。
“愛妃再歇着吧,放心,這件事,朕定會給你一個交待!”撫了撫那條疤,便轉身出了謹陽殿,只是目光裡的冷意讓所有的人都不敢與之對視。
那裡有對皇貴妃的愛,也有對她的恨,更有的是一種決然!
冷宮一角,沐華已經在那唯一的一棵樹下站了很久,也輕輕的撫摸了很久,那下面埋葬的是她混着她與未出世的孩兒的血衣,還有她這一生的所以愛恨情仇!
良久嘆息着呢喃:“孩兒放心,害你的,爲娘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安心的走吧!記得找個好人家,要讓自己過得快樂!”
轉身,不再回頭看,來到了冷宮裡唯一一整齊的屋子,坐在桌旁,面前是青草早已鋪好了的筆墨紙宣,她還要爲那一羣忠於自己的人安排好後路。
“主子,你怎麼?”本來正在磨墨的青草瞪大了眼看着沐華把墨,筆扔在地上。
沐華只是淡淡的道:“這是我留給他們的唯一一件東西了。”說完,不再言語,咬破自己的指尖,在一塊絲綢上寫着。
青草哽咽道:“主子,你這是何苦!”
便無言的立在了沐華的身後,看她因血凝固而時不時的重新咬上一口,看她眉頭都不皺上一皺彷彿一點也感覺不到痛的寫着,看着那用血組成的字句,心裡對司徒凜的恨意又高了一分,那哪裡是主子的血,分明是她的心哪!
良久,一張絲綢上滿滿的寫滿了血字,那字裡行間是怎樣的心酸絕望啊,看着字跡慢慢的變幹,沐華的心緒也慢慢的收回,細細的疊好那一張絲綢血字,交予青草。
“趁着這個時間,把這個給三位將軍吧,不要驚動任何人,讓他們一定要按照上面的做,不然就說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們,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認他們!”沐華輕輕說道,不過裡面全是絕決。
青草點頭,看了沐華一眼,小心的把那絲綢收入懷裡,運起輕功,一瞬便沒了影子。
如此到了晚間,青草纔回到冷宮之時,正見沐華清冷的坐於窗前,仰頭望月,不知想了些什麼,整個人如同死水般不起一絲的波瀾。
直到沐華輕扯嘴角轉頭:“我們的貴客到了,青草,現在去把我叫你準備的東西拿來罷!”
青草疑惑,不過她的武功顯然不如沐華,即使沐華武功廢了大半,耳力也不是她能比的,所以便把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越過沐華,去這室內唯一的櫃裡,觸動機關摸索了半天。
等到她拿來的時候,沐華拂開上面擋着的絲錦,竟然是一把絕世無雙的琴,這琴通體是泛綠,閃着幽幽冷光,弦乃千年冰蠶所駐,刀槍不入,焚火不斷,是百年難見的寶物!
沐華接過,稀稀拉拉的奏了幾個調,便對青草吩咐道:“去把那如意簫拿來!”
說話間,也沒停下,仍是那稀稀的幾個調,直到沐華接過那簫,置於琴底,讓琴的底間穿過簫管,才清清幽幽的彈出一首小調,只不過這次並沒有用僅剩不多的內力,只是用平常之力彈着,想來出了冷宮便也什麼都聽不見吧!
青草有些不捨:“主子,這樣彈的話,過不了多久,那簫會毀了的!”
沐華手下不停,只是淡淡的回着:“我就是要它毀,薄情無心之人的東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留着作甚?”
青草一愣,是啊,這簫也是那負心人以前所贈,雖然稀罕,可是還留着作甚?主子什麼都沒有了,還在乎這一管簫?是她自己考慮不周了!
於是,眼睛放在了那琴上,那把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主子得到的琴,心裡想着要彈多久,那簫纔會盡毀,卻沒注意冷宮之內已經多了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