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殺死人,因爲無知,一個普通人可以做許多壞事,害好多人。無知是最大的邪惡。
路遠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巨大的怪獸,本能地後退兩步,過了幾秒便冷靜下來。黃頭髮已經完全被怪獸吞噬入腹中,胖子一臉驚恐地看着空中慢慢被吞噬的同夥,倒在地上渾身顫抖,竟嚇得不能動彈。
路遠寒已完全鎮定,他正皺眉思索該如何是好,如果趁此時逃跑或許會有救,可就這樣放任一條人命不管嗎?路遠寒眉頭越皺越緊,在做思想鬥爭。
“這小子竟看見渾阱了,他究竟是什麼人?”喻原站在空中,掏出匕首,面色凝重。
“看來人界有趣的東西越來越多了。你說這渾阱我們殺不殺?”夏依嘴角慢慢浮現弧度,伸出右手整理頭髮,“我估計這少年很快也能看見我們了。看來這真是件令人感到有趣的事情。”
“不殺。這不是我們的工作。若這少年看見我們,那就是時候回月界彙報了。”
“不是我們的工作?我們的職能不就是保護人類嗎?”夏依語氣中帶着責怪,“我不管這該是哪個月閣的職能,已經有一個人類死在我們面前了,我做不到繼續視而不見!”
夏依說完,掏出扇子,在她準備飛向她口中的渾阱時,她突然停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路遠寒,爲他的行爲而震驚。
路遠寒竟撿起河岸邊的粗長木棍,衝向渾阱,同時對胖子吼道:“你還傻坐在那幹嘛!快往我這邊跑!”
胖子聞聲擡起頭,看見前來營救的路遠寒,像是見了救星,忘記之前被他痛打的事情,痛哭流涕地跳起來,往他這邊跑邊哭喊:“有鬼啊這裡!我什麼也沒看見,他,他就消失了!”
路遠寒愣住了,停下腳步,什麼?看不見?
只聽見胖子斷斷續續的聲音:
“他飛到天空了”“像是被抓到天上”“然後他在叫,血,全是血”“後來他就不見了”“像是被吃了一樣”……
他看不見?只有我能看見?這……
路遠寒思索不通,他難以理解。胖子的一聲慘叫讓他從沉思中驚醒。
“啊!救命!”
胖子被渾阱用爪子拎到天空,這渾阱大概有兩層樓高,渾身佈滿了骯髒且凌亂的皮毛,面容恐怖,它張大嘴巴準備吞下胖子。
“誰在抓着我!誰!”
胖子撕心裂肺地叫着,情況緊急,路遠寒也顧不了太多,衝到渾阱腿邊,舉起木棍盡全力狠狠一擊,渾阱竟紋絲不動,不過依然感覺到腳下的動靜。渾阱發出一聲嘶吼,路遠寒只覺震耳欲聾,渾阱丟開手中胖子,提起巨腿朝他踢去。
路遠寒眼見巨大的腳掌襲向自己,明白若是被擊中必死無疑,潛意識地轉了下身體,胳膊仍是被踢中,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沒來得及慘叫,身體就已飛向天空。
“這小子到底在幹嗎!”喻原吼道,語氣急促。他正準備前去救下路遠寒,發現身邊的夏依竟先他一步。
路遠寒發現自己似乎在空中停住,像是正被人擁抱着,他有些奇怪——並未覺得發生了衝撞,而是很輕盈很溫暖。
他的意識慢慢模糊,路遠寒看見的最後一幕便是如煙火般的法術圍住渾阱,它在絢爛火花中化作濃煙逐漸消逝。
“是他們,果然是他們……原來這不僅僅是個夢啊……”
……
“你不是說殺阱不關我們的事嗎?不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殺了那隻渾阱。”夏依淡笑着,語氣不屑。
“本來就沒打算管。要不是關係到這小子的性命,我纔沒這興趣,”喻原擦拭着匕首,依舊面無表情,“倒是你,不是說要殺阱嗎,竟如此快地飛到那小子身邊接住他,還抱的那麼緊,你倒是說說看你想幹嘛。”
“按照你的意思。救他。”夏依轉過身,不想讓男子看見自己的表情。
男子不言語,收起匕首,盯着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路遠寒。只見路遠寒緊皺眉頭滿頭大汗,雖說是閉着雙眼但也能察覺到他眼珠在不停轉動,看來是在做夢。
天黑是來不及亮,天亮是懶得再黑。在人類身上碾過一年如同一日。瘦削脫形,肌肉陷入兩頰,不過是時間爬痕。死亡時,人類在此不動彈而萬物自己流逝,即便流逝人類仍不能動彈。不向世界注入什麼,亦不取出,懶惰是與世無爭,原是與世界和平相處的方式。
人類又怎可能無所求,如此時間可能凝滯爬行,拖泥帶水,減緩分秒。人類不會放慢腳步,在自己的節奏裡,走到罪惡那一頭,阱。原是世界的定義,誰都沒求過貫惡,也沒求過無辜。
“是他們。他們還是來到了我的身邊……他們的出現,總是伴隨着死亡。”
路遠寒身體冰涼,他夢見了父親路葉生去世的那天。
昏暗的夜晚,記憶並沒有那麼清晰。路葉生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小小的路遠寒害怕地哭喊着,他看見了幾個身穿黑色復古服飾的人,一直在路葉生身邊飄蕩。他害怕,他恐懼,可是之後的回憶,竟怎麼也回想不起。
路遠寒記得媽媽秋心瑾在葬禮上說路葉生是被搶匪殺死的。
葬禮上,那些黑衣人竟又一次出現了。五歲的路遠寒,遠遠盯着他們看,竟感覺到徹骨的恐懼和寒意。他問媽媽,那幾個人是誰。
秋心瑾順着路遠寒的手指方向看過去,表情驚恐,顯然是受到驚嚇。路遠寒分明記得,她說她什麼也沒看見。秋心瑾以爲路遠寒着了什麼魔,畢竟路葉生剛去世,路遠寒就看見了奇怪的東西。她抱着路遠寒,跑到了角落裡。
後面的事情……爲什麼完全忘記了?在爸爸葬禮上看見的黑衣人,爲何這十幾年間不曾記得?爲什麼現在又記起來了?
爸爸是怎麼死的,想不起來了,真的完全想不起來了……只依稀記得,是個昏暗的街道,大片的血……冰冷的感覺……還有人在放煙火……
等等,煙火?煙火!
“你醒了?”喻原見路遠寒突然睜開眼睛,說,“你現在看得見我們?”
路遠寒裝作平淡,極力控制自己害怕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非常冷靜。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會飛?那怪獸怎麼回事?那個胖子現在怎麼樣了?”
“你在害怕。”
夏依突然出現在路遠寒的牀上,與路遠寒面面相對,隔得很近,互相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如此之近的距離讓路遠寒面紅耳赤。
路遠寒不自覺地扭過頭,夏依盯着路遠寒的五官,心想:好像他。
路遠寒想起夏依飛在空中抱住自己的事,不受控制地身體向後傾斜,卻依舊故作鎮靜,說:“害怕?你見過哪個害怕的人會像我這樣說話,還詢問你們?回答我的問題。”
“是嗎?”夏依微微一笑,飛到空中,看着牀上的男生,笑道,“看來還挺冷靜的,你不怕我殺了你?”
“如果要殺我你們就不會救我了。回答我的問題,我說第三遍了。”
夏依凝視着與她對視的路遠寒,只是淺笑,卻不說話。
“回答我的問題。第四遍。”
“夠了!”喻原皺眉,喝道,“對救命恩人毫無謝意,還問那麼多!”
夏依走到路遠寒的牀前,凝視着他的眼睛,說:“前三個問題以後再說。至於那個胖子,他已經死了。”
“死了!?”路遠寒顯然有些激動,用拳頭狠擊了下牀,原本傾斜的身體瞬間坐直了,“你不是殺了那怪獸嗎?你爲什麼救我不救他?”
“你以爲我想救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喻原語氣不屑,“只是閣主要我觀察你,所以才留你一命。至於那胖子,被扔起十幾層樓高再摔下來,換做誰也救不了他。”
路遠寒呼吸急促起來,眼神慢慢黯淡了,他低着頭,聲音低沉道:“那……你們觀察我做什麼,還有,我在什麼地方。”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只剩路遠寒的呼吸聲。
“我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觀察你,”夏依突然打破沉默,“只是收到閣主的命令,來到人界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一週後再回去彙報,今日是觀察你的第六天。”
閣主?人界?這都是些什麼奇怪的名詞。
路遠寒有些頭疼,知道若想在短時間內弄清楚他們的身份有些困難,卻還是不罷休,問:“那怪獸究竟是什麼東西?爲什麼只有我可以看見那怪獸?”
喻原看了眼夏依,夏依點頭示意可以說。
“那不是什麼怪獸,是阱。是人類死後的靈魂,也就是你們口中常稱的惡鬼,當然和你們自己文學創作的那種鬼完全不同,”喻原頓了頓,看了眼路遠寒,繼續說,“你們人類喜歡說成仙或者變鬼,以解釋自己死後的去向,對這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現象給出自己想象的解釋。”
“那你們究竟是仙是鬼?”路遠寒的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顫抖。
“我說過了,別用這種奇怪的稱謂來稱呼我們。爲了讓你更加清楚,我就簡單點說,人界就是你們人類所生活的地方,”夏依看着路遠寒,有些無可奈何,擺擺頭說,“我們來自月界,是月士。那隻你口中的怪獸屬於阱界,但只是只低級的阱,叫做渾阱,沒有思維。”
路遠寒有些頭疼,要不是身體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他實在不能接受這種奇怪的理論,他問:“那你們是仙了?你所說的月界……那裡的人都是神仙?”
“要我說幾次,別對我們用這麼奇怪的稱呼,”夏依有些不悅,“我們也不是什麼神仙,只是一種種族的存在罷了,不過相對於你們人類來說,你們把我們當做神也不足爲奇。”
“那,你們在月界的地位是不是很高?”
“真是無知。比我們厲害的月衛有幾百個,還只是已知的而已。”喻原冷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