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閉眼,一睜眼,天空就已經不知何時,從湛藍一片變成了黃昏紅霞。
原來我已經睡了那麼久。
紅楹呢?
我正要起來找她,卻是發現她就在我的身邊,緊貼着我,枕着我的手臂和我一樣在這裡睡着了。
她的臉稍稍往前仰,似乎想更靠近一些。小嘴微微張開,鼻子緩慢地呼氣,睡得很平穩。幾縷青絲,在古樸的瓦片上,在我的胸膛上。緊抱着我手臂的姿勢似乎在告訴我,她也跟尋常的女孩一樣,一樣缺乏安全感,需要人去保護。她很漂亮,只不過,現在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爲她漂亮而怦然跳動。
我出了神地看着她的睡臉,呼吸出來的空氣撫在她的臉上。她似乎因此醒來,在我肩膀上挪了挪的腦袋,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犯迷地望着我。
我嚥了一下口水,假正經地對她說:“該起來了。”
“嗚?”
她還迷着,望了望四周,又望了望天上的紅霞,最後看了看我,纔像確定了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一般,離開了我的肩膀。
直到這份重量離開的那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變得有點奇怪。
她背對着我坐着,輕輕梳理着睡亂絲,又整了整衣服。
我坐起來望着殘陽,等着紅楹梳理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這種時候是否該開個玩笑,笑話她睡得亂糟糟的。不過饒是我這麼不看氣氛的人,也不至於那麼無聊。
紅楹弄完後,望了一會天際的紅霞,緩緩道:“這裡的風景真好。”
“嗯,是啊。”
“我其實還想繼續看看這裡晚上的景色和黎明的景色,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在這裡呆上一整天。”
“......”
“不過燕伯伯應該等急了,我們快下山吧。”
她回頭對我嫣然一笑,天邊的夕陽照在她的衣服上、皮膚上,連烏黑的髮絲也變得金黃。遠方的一羣仙鶴在嗚叫,顯襯着此刻的寧靜。
“嗯,下山吧。”
我們下了寶龍塔,離開了正陽峰,從水鏡峰小徑走到石潭。
天空已經變得昏黑,樹林也變得幽深,小涓流入水潭的聲音還清晰地迴響着,本來應該無話不說無事不扯的我和她,卻是一路上無話。
我送她到石潭就停下。
燕歸來從昏黑的樹林裡出現,有些責怪的意思地盯着紅楹,又用威嚇般的眼神瞪着我,“再晚一點,我就砍了你這小子。”
大叔不講道理,不責怪紅楹卻將責任全推到我身上,這麼晚下山又不全是我的錯。
紅楹適時跳出來爲我說話,拉了拉燕歸來空蕩蕩的衣袖子,嬌聲勸道:“好了啦,燕伯伯你不要生氣,都是我,玩得不注意時間,王一隻是在陪我玩而已嘛。”
她越爲我說話,燕歸來的臉色越不咋樣。
他轉過身對紅楹說:“小姐,走吧。”
“燕伯伯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紅楹小跑地走過來,把我拉到小石潭邊,向我伸出手:“衣服。”
她整天穿了一整天清玄道宗的道袍,不說也忘記了她的紅衣還放在我的納戒裡。我忙將她的紅衣取出遞給她,然後自覺地轉過身等她換衣服。等她換好後又回過身,將她脫下的道袍接過,收回納戒中。
“早上的時候答應過你的,玩得高興的話就再教你一個幹掉你大師兄的方法。”
“洗耳恭聽。”
她從她的紅衣袖子裡取出一顆硃紅色的珠子,遞給我說:“這是霹靂珠,注入靈氣後數三下就會爆炸,爆炸的危險範圍大概有這~麼大。”她放出紅綾,用紅綾在潭面上畫了一個大致直徑兩丈的圓圈,然後告訴我說:“在這個範圍之內,除非有元嬰期的實力,不然被這麼一炸不死也得半殘。”
我當即明白,捏着這顆危險的珠子問她:“你想讓我用這珠子炸我大師兄?”
紅楹點了點頭,我冷吸了一口寒氣說:“那不是會炸得大便都飛出來?”
“你笨蛋啊?又不是叫你把珠子放到他身上炸,我的意思是說,你王師恩那個小賊現在身受重傷躺在牀上,只要有那麼些威力就可以炸死他,不一定要靠太近。當然,我覺得直接炸他也可以,畢竟加上一開始你捅他那次,你都失手三次了,這次直接把他炸成十七八個肉塊,看他還怎麼救得活。”
“......你真是血腥。”
她委屈地皺着細眉,用手指捅着我的肚子責怪道:“我是爲了你好,都已經三天了,你大師兄現在隨時可能會醒來,再不快點解決他你就麻煩大了!”
紅楹確實說到點子上,再不弄死大師兄,等他醒了我就得被他報復。之前兩次下毒手我都出現了失誤,如果這次直接炸的話,感覺大師兄死定了。只是,要搞出這麼大動靜的計劃,我還真有點害怕。
“因爲要使用霹靂珠你肯定得在現場,爲了避免被別人懷疑,你也得多少受些傷才行,越重越好。然後等大家都來了,你就說有人從窗口扔進來一顆珠子,你被炸得蒙逼了什麼都不知道。他們肯定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畢竟那是你大師兄,而且你也受傷了。”
我緊張兮兮地說:“要受傷啊?”
她看到我這膽小的樣子就氣,叉着腰訓斥我:“不受傷怎麼能讓別人相信你是無辜的,要是你大師兄醒來的話,你連活命都難!”語氣緩了緩,又說:“不過本小姐考慮周全,早料到你膽小怕痛,借個寶貝給你護身。”
我還奇怪着她能夠弄出什麼寶貝出來,但見紅楹她抽出紅綾,朝水潭一甩,紅綾直入潭底深處。她再一扯,紅綾纏着一把通體青藍的寶劍出來。
清姬。
她居然把清姬藏在這個水潭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紅楹收回紅綾接住了清姬,對我說:“清姬暫借你一用,到時候你記得帶上她,就算霹靂珠爆炸了萬一威力太大,清姬也會保護你免受過度的傷害,只會讓你受點小傷。”
我失望地說:“借我也沒用,我又駕馭不了她。”
她沒好氣地說:“廢話!這天下誰能駕馭她?連我爹都不行,你怎麼可能做得到?”
“......那你說個球啊。”
她不鳥我,而是捧着清姬,用請求的語氣溫柔細聲地對這把劍說:“姬姐姐,拜託你了。”然後甜甜一笑,將劍遞給我。
我接過劍,這次清姬在我手上沒有抖動。我愣了半刻才明白過來,驚奇地問紅楹:“你在跟劍靈說話?”
“對~”
紅楹伸出手指,嚴厲地對我說:“我跟姬姐姐的關係可親呢,我只請她保護你這一次,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萬一惹她生氣了,到時候看着你被炸死她都不會保護你。”
我之前褲襠抽劍,好像已經惹她生氣了吧?
不過我更加好奇,這劍居然有情感能與人交流,不願被人駕馭,卻居然會聽人話。
我敬重的半跪地對手上的劍喊:“姬姐姐,小弟的性命就交給你了!”然而清姬並沒有任何反應,這是什麼意思,懶得理睬我嗎?
紅楹笑了笑道:“那,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清姬是罕見的神劍,這個我多少察覺到。紅楹能夠那麼放心地將清姬交給我,這份信任讓我難以言語。她就要下山,我想說謝謝,卻又好像沒有理由說,畢竟她可是餵了我吃毒藥,要脅着我給她辦事,對一個掌控着自己生命的人,說謝謝會不會太奇怪了?
猶豫了一下,我只是說:“明天見。”
紅楹反嘲一句:“本小姐又沒有說明天會找你,幹嘛那麼想見我?”
“......那不見了。”
“嘻嘻,約定好的,明天見!”
紅楹向我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轉過身跑到燕歸來身邊,再次向我揮手道別後,兩人才從山路小徑有說有笑地離開,很快就融入的幽黑的樹林中,見不到他們的身影,連聲音也逐漸聽不見。
明天?
如果不能夠幹掉大師兄的話,我哪裡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