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萬家燈火
習慣了一個人無拘無束，腦袋頂上突然多了一個師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這個師父平時什麼事情都沒有，只專心盯着你的時候。
江川站在河邊，只覺得一陣惡寒撲面，雖然這裡的河是夢境中的河流，但是被天隱盯了數日之後，就算眼前這是一條真河，江川也跳得下去。
天隱是真正的丹瘋子，雖然沈白與天隱齊名，但是江川看沈白的手書，或者聽他說話時，從來沒感覺到煉丹有多麼神聖的地位，但是天隱完全不同，他對於丹藥的執着，已經到瑕疵不容，目下無塵的地步，在他身邊煉丹的時候，不允許半分誤差——即使只是誤差，而不是差錯。
這種說好聽是精益求精，說難聽就是吹毛求疵的精神，深深籠罩了江川，讓江川頭疼之極，幾乎夢迴當初在藥園學藝的時光。不同的是，江川從小就是聰穎勤奮的，學東西極快又能盡心，即使在藥園，孫忘道也幾乎沒說過他一句不是。然而天隱不但求全責備，而且眼光極高，他纔是真正天賦奇才的人物，以他自身爲度量，對於江川的悟性資質，即便不說看不上眼，卻也沒放在心上，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照自己的標準，把江川狠狠地修剪了一番。再加上天隱雖然說話慢悠悠的，但是舌頭之毒，實在是江川生平僅見，他也不必施加什麼懲罰，就在江川關鍵時刻，慢悠悠的插上一兩句風涼話，就能讓江川嚐到生不如死的感覺。
即使沉穩如江川，也曾經想過，要是把這個除了諷刺自己就是在閉着眼睛裝睡的傢伙從石頭上推下去，會怎麼樣？
當然，他也是想想而已，這種少年頑劣時纔會冒出來的念頭，偶爾想想，倒也有趣，畢竟他是多年不曾有過了。
在硬着頭皮拿着痛苦當有趣之後，他還真平靜了下來，能夠沉下心來煉丹了。然而這時候修煉又成了問題，按照天隱的想法，火絕峰上雖然沒有靈氣，但是用丹藥砸，也該砸的出來，靈覺期的丹藥又不珍貴，這不應該是個問題。但是江川修煉的方法，是砸不出來的，原因就在於他那個很欠的修煉功法，也在於江川選擇了很欠的功法來配它。
對了，那就是火木通玄書的兩儀位功法——生靈養氣術。
不，現在不能叫生靈養氣術了，應該叫生靈造化術。
生靈造化術纔是生靈養氣術的全版，林下洲真正看家的功法，不過除了主洲內核心弟子以上的真正核心層，一般的弟子所練，都是經過精簡的版本，名字也改做生靈養氣術。
這個緣故，江川也是聽天隱說的，天隱身爲宗師，自然有完整版的，隨手就丟給了江川，連講解都免了——這東西得不到的人拼命都得不到，得到了的人卻又不當一回事了。
江川仔細的對照了一遍，發現區別只在後續的境界上，前面的修煉雖有細微不同之處，但也不大影響，就算現在改了生靈造化術，也是一樣的道理。真正麻煩的，是這個法訣的根本——生氣修煉。
同修生氣和靈氣，平時還好，若到了環境惡劣的情況下，弊端就顯露無疑，因爲靈氣還可以吃丹藥彌補，但是生氣只能靠吸收草木，常常受到限制。一般來說，林下洲弟子修習生靈養氣術都是作爲輔助存在，到了沒有植物的地方，就停下修煉幾日，也不耽誤什麼，只有江川爲了修煉那麻煩之極的通玄書，硬生生把生靈養氣術修煉成了半個主修功法，這才次次受限。上次在隴西道，他就吃了這個虧，這次在五絕峰，環境比之之前還要險惡，硬生生把江川的修煉之路全部卡死。
無奈之中，江川想起了這個枕頭。
至少那個枕頭，是讓江川接觸到不同環境的唯一路徑。
於是，就有了江川站在河邊的這一幕。這一次他的目標，依然不是什麼大事，而是扎進歷史之中，再次回到古代。
不過上一次，他是漫無目的的扎入，這一回他要講究點策略。
站在河岸邊，江川很容易就分辨出了上次投河的地點在哪裡。站在投河的地方，那是接近這一段銀河的上游盡頭。
根據江川的判斷，歷史長河的走勢，應該是隨着水流的方向越來越接近現代，而其中有一個重大的轉折點，就是朱雀焚天劫。
江川清楚地記得，自己上次跳下的地方——或者說時間，正好是朱雀焚天劫過後不久，天地靈氣幾乎抽空，比現今的世界大大不如，而焚天劫之後，天下就沒有什麼大的變故了。也就是說，朱雀焚天劫之後，一直到現在，天地靈氣都是在緩慢恢復的，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是焚天劫之後，無論什麼年代，都不可能比江川生活的年代更適合修煉。
但是，朱雀焚天劫之前呢？
當初進入的青州仙城的景象，現在彷彿還在江川眼前，清晰如昨日，那種勝景，哪裡是現在的修真界可以相比的？靈氣充裕，物資豐足，人物也是一時風流，遠勝如今，當時可稱得上修仙界的真正鼎盛時期。
也就是說，朱雀焚天劫正是上古修仙界由盛轉衰的節點，劫前是極盛，劫後是極衰，盛衰之間的轉變，也不過一瞬之間。
世事無常，興衰輪變，雖然可嘆，卻不是江川現在要考慮的，他要考慮的是自己的目標——如果他想要修煉的環境，那麼首選就是朱雀焚天劫的之前，那一段如日中天的時刻。
以現在他站的地方爲軸，江川找到了上游的一個光點，暫時就將他認定爲朱雀焚天劫的時刻，那麼再往前一步，就是自己的目標。
這也是他的實驗，畢竟守着這個神奇的河流，他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也有太多的利用方法，值得他在之後的日子中，一一實驗。
那麼——跳下去。
噗通，江川再一次扎進了河流之中。
短暫的眩暈之後，江川踏上了實地。
“成功了。”江川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意識剛剛清醒過來，甚至沒有細看周圍的情況，卻是一口認定，自己的試驗又成功了。
沒有辦法，因爲這裡的靈氣實在是太濃了。不必細看，甚至不必睜眼，就能感覺到其中的好處，別說從五絕峰來的江川感覺萬分舒適，就是那同樣靈氣充足的林下洲內門，與這裡相比也是不足萬一。
緩緩睜開眼睛，江川看到了來自最鼎盛時期的風景。
睜開眼的瞬間，江川曾在腦子中想過無數的場景，或者是幽靜的山林，或者是繁榮的仙城，甚至是飄渺的仙宮，但是睜開眼的瞬間，江川還是怔住了——
黑夜，明月，萬家燈火。
無數燈光在夜空中閃爍着，搖搖曳曳，宛如夢幻。
原來現在已經是夜晚。
江川現在坐在山坡上，既非高山，又非險峰，那只是一座與丘陵無異的小山，坐在草坪上，腳下是一座城市。
事實上，江川也不能肯定那是一座城市，因爲夜晚的關係，他沒有能看清楚城市的城牆和街道，只看見了一戶戶的人家，掌着閃爍的燈光，密密麻麻在眼前鋪陳開來，宛如燦爛的星空。
料峭的寒風撲面而來，風中充滿了青草的香氣，微冷的空氣，銀色的月光，眼前閃爍不定的萬家燈火，交織出一種如同夢境一樣的虛幻氣氛。江川不由得熏熏然陶醉。
如同夢境……
江川一怔，這不就是夢境麼？在夢中還要做夢，未免可笑了吧？想到這裡，他清醒了過來，擡頭看看天色，一輪滿月掛在頭頂，正是午夜時分。
江川暗喜，時候剛剛好，既然能分辨時辰，就把另一個實驗也做了吧。
慢慢往山上走，越走靈氣越濃郁，而生氣也越發的盎然，這畢竟只是城市的後山，只有一般的樹木和草甸，但生氣的濃郁竟也不遜於綠蔭覆蓋的林下洲，莫非上古時代果然得天獨厚，連草木的生機都勝於後世不成？
江川盤膝坐下，按照生靈造化術和木引通玄書的法訣，緩緩地開始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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