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樹後聽到這番對話，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怪不得之前阿榮跟我說起的時候吞吞吐吐的。
事關西蘭王師北地一線大營的夜襲啊！
究竟是何人所爲？！
如同宮女說的那樣，這可是大事情。
阿榮他不想牽扯開來......所以必須得保密啊！
想起那會兒我詢問他到宅院的事情的時候，他才一副爲難的樣子。
他的樣子，正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比較合適的表現。
換成我，同樣不敢隨便跟人透露。
他跟我說起南華鎮的事情，原本是拉近了關係的，我承認了跟武大夫的淵源，算是跟他早就認識了的。
可是涉及到西蘭軍中的事情，換成誰都是一樣會謹慎處理的，因爲實在是不敢大意。
要是透露了不該透露的，地點還在女帝居住的宅院，萬一消息傳出去，會造成什麼後果？
不過，從宮女的對話中透露的內容我可以得知一些訊息。
例如宅院裡的人......他們中知道營地有新兵過來的人，其實不少。
相應的，宅院裡知道馬車修整的工匠也來了的人......同樣不少！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爲這裡的消息傳遞的速度絲毫不比外頭慢。
何況那些進出的官員，傳遞的信件......要說在女帝居住地周圍還能做到密不透風的，委實是件難事。
我心中思量着，聽着那倆繼續對話。
......宮女看向一旁站着的同伴道：“昨兒晚上......顧大人離開這裡，她這一走，不曉得幾時才能回來？”
同伴聞言立刻迴應道：“顧大人......我估計她不會回宅子裡了。”
宮女看着她接話道：“我也聽說了幾句，聽說是陛下打算將戰事推遲幾日，是爲了給顧大將軍一點時間徹查營地的夜襲案子？”
說到這裡，宮女再次看了看周圍，接着靠近一步對着同伴竊竊私語。
這一次她倆說話的聲音特別特別輕。
耳邊又是林間風颳過的聲音，我沒機會聽清宮女間的那幾句耳語。
宮女將最要緊的事情說完，跟站在一側的同伴挪開了一點距離。
倆人再度面對面視線也對上了。
“姐姐，新來宅院的工匠師傅你見過沒有？”
我在樹後聽得一愣。
宮女對面站着的同伴露出詫異的神色，望着她迴應道：“你怎麼忽然間問起這個來，是有事還是......”
“姐姐，你忘記了？咱們在宮中的時候也聽聞過跟修造處經常打交道的那名工匠，你記得麼？”
躲在樹後的我再次擡起頭，看向小徑上站着的兩名宮女。
剛纔那句話我聽得很清楚，我也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
我心中暗道：若是我猜得沒錯的話，她們聊起的該不會是......疤臉男吧？
修造處經常打交道的工匠啊！
我在西蘭宮中的時候，輾轉幾處，甚至連修造處都去過，宮中能讓人惦記的工匠統共能有幾個呢？！
沒想到下一秒就證實了我的猜測。
“是啊，那會兒的確聽到麟德殿的人說起過，不止一次呢！”
同伴回想了一遍，望着宮女道：“那邊的工匠師傅很難打交道，送去的寶貝他都不願意出面來接。”
“姐姐，你同鄉就在麟德殿做事，碰見這事兒肯定不止一回......幸好咱們到了這裡，不用跟那麼難處的工匠師傅打交道。”
同伴語帶關切地問了一句：“我不懂，你怎麼好端端地又提起這件事呢？是碰到什麼難題了？”
“姐姐，我問起是因爲上頭接下來可能派我跟他們打交道。”
同伴訝異的問：“你能去做什麼？”
“左右不過是送送東西之類的，”宮女很快接話道，“聽說是原先那名侍從做事不利，夜半被叫去問話後，連夜被調換了地方呢！”
同伴嚇了一跳問：“換去哪裡？”
“做雜役去了，以後可沒機會在陛下身邊走動了，這算懲罰輕的。”
宮女臉上閃現複雜的神色，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是犯了什麼事兒啊？”
“不太清楚，不過上頭要處置的意思很堅決，沒有餘地。”
我站在樹後，低頭想着，她們提到的侍從會不會是原先給我們帶路的那人呢？
“姐姐，你說到宅院來的工匠應該不像宮中那個人......那麼古怪吧？”
宮女語氣中帶着些不確定，望着同伴，似乎想得到她的安慰，好讓自己增加點信心。
我在樹後默唸了一句，萬師傅可比疤臉男好打交道多了，不用擔心的！
“嗯，沒什麼關係的。”
同伴聽出宮女的意思，果然順水推舟安慰她道：“宅院這裡來的是修整馬車的人，跟宮中不同，他們不會那麼難說話的。”
“我想大約在這裡待上幾日......馬車修整好了，他們就會回軍營的。”
另一個宮女聽完她說的話，頓了頓道：“好像是先鋒營調過來的，估計還得去一線打仗，到時候應該開始了吧！”
倆人低頭湊在一處，這回是八卦了一下以往宮中的事情。
不過倆人也沒有多說，只提到幾句跟麟德殿有關的。
我神色有些飄遠，一瞬間想起那位住在麟德殿的皇貴君，他對於我來說......有種時隔很久的存在記憶中的感覺。
前方的宮女看向同伴又道：“姐姐，我也就是天亮前纔有空跟你見上一面。”
“你不在劉大人那邊當值後，去了哪裡？”
宮女嘆了口氣，望着同伴鬱悶地道：“唉......咱們在宅院裡，哪裡能做主啊！”
她壓低聲音道：“這幾日我調換地方值夜了，天明才能走。”
“姐姐，要是有事，下回咱們就在這裡碰面好了。”
倆人商議了一番，直到各自離開。
我依舊躲在大樹後頭，看着她們倆人在小徑上各走各的。
回想先前聽到的那些話，倆人大約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做事的，只是聊得來，找機會說話而已。
這會兒已經天亮，哪怕是宅子裡巡夜的守衛估計也都結束了。
我等了片刻，才從大樹後出來。
站在路上辨認了一下方位，依照自己判斷的方向往前走了。
......由於路癡的屬性，沿途我還是不可避免地繞了一些路。
話說這方面的長進實在不大，要是也能改掉這個壞毛病就好了！
幸虧運氣還算不錯，等我走了幾段重複的道路之後，繞來繞去的我終於找對了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外頭那片林子，目光停留片刻，那邊就是我們曾經跟着侍從去過的停放馬車的林子。
視線落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不遠處自己住了一晚上的小院......能瞧見露出的檐角，剎那間我鬆了口氣。
要是再繞下去找不到出路的話，我想我自己只能去求助院子裡的其他人了。
剛纔我真的做過最糟糕的打算，生怕我擔心的局面上演呢！
......我穿過林子，這條道路昨晚侍從也帶着我走過。
一路上我沒有碰見陌生人。
我的手上還拿着帕子包着的那包點心，被我拿回來的那包。
我想等到了小院後，要是萬師傅跟阿榮回來了的話，我們仨就能一起吃着當早飯了。
想想那名替我們帶路態度怠慢的侍從......我心中暗道人家連工匠師傅的晚飯都懶得拿過來，還使喚新人來送，送的食物又那麼少。
要是宮女說得沒錯，他以後都不會跟我們接觸到了。
其實最好的方式是我們在住的小院裡自己能開個夥。
哪怕有些簡單的食材......憑着我的手藝，不會太難吃的。
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
......我走得很快，穿過林子，小院已近在眼前了。
等我靠近門邊，發現還跟我昨晚離開的時候一樣。
當我走進去的時候，果然依舊是冷冷清清的院落。
到了這會兒，萬師傅跟阿榮仍舊沒回來？
我走近院中，看着停放在中間的馬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
究竟是怎麼了？
他們就算是被叫去問話的，或者太晚了臨時住在哪個角落裡，我以爲他們今早總該回來的吧？
萬師傅抓緊時機採買工具的初衷不就是爲了今兒能順利開工修整馬車麼？
我腦中閃過一絲困惑，緊接着聽到西側院門隱約傳來的敲門聲。
我視線一轉，看向門邊，那聲音聽上去很快就能辨別出門外站着的人。
敲門的聲音不大，斷續幾次......聽着有幾分膽怯。
我心道不用說，多半是袁秀來了！
我稍稍遲疑後走過去，開了西側的院門。
冬日清晨的風中，我瞧見站在門口的袁秀換了一身衣裳。
她看見我的時候，馬上望着我露出了笑容。
“袁秀，”我喚了她一聲，回報以笑容道，“你今兒倒是沒躲啊，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
她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垂下眼瞼思慮後望着我道：“小林，你也起得這麼早，萬師傅還有那個誰，他們都回來了？”
我看着她搖搖頭道：“袁秀，我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眉間皺了皺道：“昨兒一晚上他們都沒回來。”
“萬師傅，我猜是買東西回來晚，又是跟宅院裡的人一同去的，沒準住在那邊了。”
我聽阿榮說起，萬師傅出門的時候是帶着侍從還有雜役一塊兒去的。
另外兩個人幫他引路，替他付賬，還有幫忙拿東西。
這些事情都是跟宅院裡的女官說明後，對方指示他們去辦的。
我知道萬師傅爲人不錯，看着很和氣很好說話的樣子，不管是侍從還是雜役，他一準兒都是客客氣氣的。
他跟着另外兩人一同出去，回來的時候又耽誤了時辰，說不定就睡在侍從們住的空屋子裡頭了。
我覺得這個推測聽上去比較合理。
至於阿榮，我倒是有點疑問，他明明是被侍從帶走說是女官要問話的，怎麼能問上一整晚呢？！
我腦中轉了轉，看向袁秀道：“反正他們都沒回來。”
袁秀望着我，仔細打量了我的神色後接話道：“小林，你不要擔心，這裡是陛下住的地方，又不是前線營地。”
我看了看遠處道：“你說的是，大不了等等再不來，我去找人問問好了。”
袁秀表情顯得很不自在，聞言頓了頓，思量了一會才道道：“小林，宅院裡有些地方是不能隨便走的。”
“你剛剛到這裡，什麼都不知道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朝着周圍看了看。
我驚訝地看着袁秀，心中忽然間浮起一個念頭。
其實我也可以問問她有關這裡的事情。
說起來，她爺爺在宅院做花匠，呆的時間肯定很久了。
要說這裡有個風吹草動的，他多半都知曉。
袁秀一直都跟在花匠身邊，倆人住在宅院的一角，知道的事情比新到北地的那些西蘭宮中的人要多得多啊！
我只是沒想過要很刻意從袁秀這裡打聽消息，將她當成一種途徑。
可是她都主動找上門來跟我說話了，不如就順着她的意思問問好了。
我思慮片刻後看着袁秀道：“不知道這裡有哪些地方是不能亂闖的......難道除了陛下所在的位置，還有些別的區域也是咱們不能去的？”
袁秀望着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語氣誠懇地道：“別的不好說，但是宅子裡的後院臨湖閣樓一帶，你是絕對不能去的。”
“小林，那邊是國師大人住的地方，不能打攪，萬一誤闖，也得儘快離開，否則......”
聽袁秀的語氣鄭重，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瞬間心沉了沉，壓低了幾分聲音問道：“那地方沒人敢進出麼？”
“是啊，除了國師大人跟他底下做事的人之外。”
“除非是國師大人有意要見的人......其餘能進去的，只有陛下了！”
袁秀很快接話道。
我聽言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盯着前方的那棵大樹，好長一會兒都沒有做聲。
寒風吹來，站在門口頓時讓人覺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