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楚聽完，雙眼一眨不眨地凝神看着我。
他的眼中好似含着春水，那樣溫柔地蘊漾開來。
被這樣的一雙眸子注視着，令空氣中都帶了幾分旖旎的味道。
我定了定神，笑道：“總不能留胡管事一個人太久，回去吧。”
說完，我便扭頭先邁開步子，雲楚拉住我胳膊道：“既然難得出來，要不要逛一逛益州城？”
我停下腳步，轉頭睜大眼睛對着雲楚道：”你要找個什麼理由跟胡管事說呢？“
”他可是着力邀請你來吃這一頓飯的，一路上唸叨了多少遍啊，邵記的酒菜最好！“
”你家傻妹妹攪局也就算了，你怎麼能說走就走？要離開，總也得找到個合情合理的藉口才行啊。“
”這個是自然。“雲楚執過我的手，順着樓梯一路輕緩的走上去。
進了雅間，他便是滿臉歉意的對着孤零零在那裡喝酒吃菜的胡管事道：”真是抱歉的很，可能是我妹妹在山上關了太多日子。“
”現在她說什麼也不肯跟着回去，你看可以的話，我想帶着她在益州城裡走一圈，到處看看，光是先前買了些糕點，她還玩的不盡興。“雲楚不疾不徐的語氣娓娓道來。
”等日頭下山之前，一定來這裡跟你會合，不會耽誤趕回邵府的時間。“
胡管事眼珠轉了轉，看了我一會兒，見到我扭扭捏捏在掙脫雲楚的手，見到我啃完雞腿油膩膩的臉。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猶豫了一小會兒之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爽快的道：”沒有問題，只要在日落之前匯合就行。“
“楚先生，益州城裡雜七雜八的人多。可要看好她，別讓她瞎跑。”他好心好意的囑咐雲楚道。
未幾，他還追加了一句注意事項：”楚先生身上可有帶夠銀兩，四少特意囑咐過。一定讓您在益州城帶着妹妹玩得高興。“
說罷，他就從袖子中取出錢袋來。
......我斜了眼雲楚，半晌不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道：”你很差錢？“
”難道城裡沒有利通行的分號？“
“你們不是一直在努力麼？努力將錢莊遍佈各地？”
話說他們不是始終沒停下擴張麼？
那開錢莊的速度，都快趕上馬車跑的速度了！
照這個形勢下去遲早富可敵國啊。
雲楚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子語調溫柔閒閒地道：”總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
”那行，我替你保管吧。“我空手朝他面前一伸，擠出個笑容來，”你可是借了我的光，有個傻妹妹。掙來的同情。“
“光是你自個兒。邵家給的薪資不少吧？還用另外給個逛街買東西的錢？”我振振有詞的道。
“主要就是因爲你有個傻妹妹不是？”突然之間發現了自己的重要性。我的語氣變得十分的肯定。
”最近我在想一件事，的確做人有時候傻一些比較開心啊，你看。有的吃有得玩，現在又有送上門的錢。“
”你說。是不是？“
雲楚幾乎要笑出來，他看我的眼神裡帶着點同情，拍了拍我的手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我放棄了爭奪錢袋子的企圖，乾脆仰起臉，目光澄澈的看着他道：“不跟你拽文，你現在告訴我要去哪裡纔是正事。”
“跟我來。”雲楚含笑再一次攜了我的手道，“今日裡正好能趁着這個機會逛一逛。”
“你很奇怪啊，難道要在邵家呆一輩子麼？等辦完事情下山，有的是時間到處亂轉。”
“你忘記了？下一站可不是西南陲，再說要辦的事情還是有變數的，萬一不成功，我們要儘快離開，到時候哪裡還有閒情逛益州城啊。”
“把握這個時機，去你想去的地方。”
“烏鴉嘴。”
“說的是實情，實情都是不中聽的......”
一路上鬥鬥嘴外加閒聊，不知不覺中我們兩個人已經走完了大半條街。
又是一個岔路口了！
我看着人流的方向，集中沿着護城河的人流最是熙攘。
“雲楚，要不我們走這一條路？”
我歪着腦袋看了半天才道。
他停頓下來，也順着我的目光掃了一圈，才問道：”爲何？”
“哎，你不是說我們今日裡是來閒逛的，哪有閒逛不擠熱鬧的啊，走去瞧瞧那邊什麼情況，怎麼就能吸引那麼多人過去。”
我很八卦的拋出了一個問題。
環住他手腕，我拉着他往沿河的街道上走。
打量擦身而過的人羣，幾乎清一色都是各個年齡層的男子，我心中有了些眉目，思量片刻之後，對着雲楚道：”我估計那邊很可能有個賭場？“
”何以見得？“雲楚側臉看我一眼，眼神帶着幾分笑意問我。
”觀察啊，注意觀察。“
”你看看那些經過的人啊，基本上都是男人啊，這麼多男人奔着一個地方去，十有八九是賭場啊，我上次就去過的，在別的地方也一樣，男人的集中地，以賭場爲最啊。“
”你都說你去過了，不單是男人吧。“
”我去的時候，是易容成男子的，再說了，不外乎也就那麼幾種啊。“
雲楚笑而不答，只跟着我一路順着人流向前行。
......沿河走過了半座益州城，我才發覺顯然是我估算錯誤了，我們的目的地倒是跟在岐北見識過的是同一類。
跟雪月樓差不多的歌姬舞姬集中地。
益州城的歌舞伎坊造得規模還不小，望着門口走進去的客人，我有些鬱悶地對着雲楚道：“早知道是這樣的地方。我一定得帶一身男裝來替換。”
“如今，白白錯過了能進去見識見識的機會。”
“難道你在爲這個遺憾？”雲楚愕然看着我道。
”當然！“
”我在岐北聽說雪月樓就有什麼妙音娘子啊，笛子吹得妙，歌喉超動聽。也沒有機會去聽一回。“
”如今到了西南陲，你在我身邊，眼前擺明了就是個更好的機會了，偏偏我......又沒行頭。“
雲楚的眼中帶了幾分迷茫道：”爲何說我在你身邊。就是個更好的機會了?“
”你是易容高手嘛，不是翠兒或者我自個兒這樣的三腳貓能比的，要是有合適的衣裳，你再幫我描畫一下，何愁進不去歌舞伎坊，就是進去妓，院也沒什麼問題吧。“
“現在也不是難題啊，你要進去，我有辦法的。小菱兒。”雲楚笑道。
對着他說到這裡。我怔了怔。分神想到了西蘭女國。
“其實我最想去的也不是這些地方，我有跟你說過的吧？我最想去的就是小倌院，我聽說西蘭女國那邊就有啊。那個規模大的。”
“嘖嘖，遠勝過各地的妓。院。“
”我還聽說啊，西蘭女帝很好色，就是她下的旨意，親自督建的。“
”你說這個世上那麼多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當然也應該有女人找樂子的地方是不是？“
”你肯定沒聽過啊，史書記載古時候還有公主是養男寵的呢，各種類型的美男子都那麼來上一兩個......“
不知不覺說了一大通，雲楚的臉色越來越沉，我回神吶吶的道：”說着玩兒的呢。“
”你剛纔不是說有辦法可以讓我進去麼？快說啊，什麼法子。“
雲楚撇開我，徑直往前走去，我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他，扯扯他衣袖小聲道：”你剛纔說的法子......是什麼啊？“
”我有說過麼？“雲楚冷冷的道。
”我明明聽到你說的。“
”什麼時候，在哪裡，可有人證？“
雲楚一連三問，繼而淡淡的說，”你早上遞給那位城主的信裡，闡述斷案也要有憑據的吧，你的憑據呢？“
”好嘛，好嘛，以後不提去小倌院的事，總行了吧。“我囁嚅道。
”保證？“他眉頭挑了挑。
”保......證。“
......我坐在河橋邊的石埠頭上，盯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
逛完樂坊，我們就得跟胡管事碰頭，究竟在行動之前，把握住難得一次的出門機會，我還需不需要預備些什麼，好讓月相顯示的那個時機到來的時候，有更大的把握？
這，是一個問題！
通常一個人發呆的時候，總是會被打攪的，這一回也同樣！
不久，身後就響起了問話聲：”這位，可是林大夫？“
我心中一凜，差一點就直接答應出聲了，一股子警覺涌上了心，才勉強沒破功。
在西南陲門戶城路經難民營到達益州城的路上，光是遭遇的那一批難民，就有不知道多少人那般稱呼過我了，好在我剋制住了直接回答的本能。
我轉頭看向來人，眼神中帶着懷疑。
少頃，我不覺微微一愣，這不是......?
對面的丫鬟笑着道：”林大夫，又見面了。“
我跟她回憶起來只不過是一面之緣，就在益州城外的山上遇見迷路的馬車，並且也坐了他家的馬車一程。
當時我跟她家姑娘挑明瞭醫者不介意對方身份，但是心中很明白，想來那些地方的人每日裡都能見到無數的男人，倒是女人應該見得不多。
但是她能記得我，也只是因爲我救了她家姑娘吧。
果然，丫鬟施禮道：”我們姑娘在樓上看到您夫妻二人，特意邀請你們來樂坊坐坐，不知道林大夫可願意隨同我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