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從屋內飄出來的藥味，天放站在院門口，停駐腳步對着她微微一笑。
接着，他語氣和緩地對着大娘問：“您能讓我們進去嗎？”
......進屋喝了大娘遞來的水，天放看了她的腿一眼，隨後移開了視線。
他打量了一下室內的陳設。
包括放置在屋子裡的傢俱跟雜物。
說起來，剛纔大娘對他們的態度，明顯比山中難得見到陌生人的山民要和氣。
不光是這樣，連她給人的感覺也比一般的山民更加鎮定些。
究其原因，應該是見到的過路客多了。
見到的人多了便會覺得習以爲常的緣故。
天放收回視線，看着大娘語氣舒緩地問：“請問這幾日有沒有一個男孩子到過您這裡？”
“是你的......”大娘問道。
“是我家小弟......”
天放形容了一遍長相，帶有幾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落在一旁坐着的護衛耳朵裡，他倆面面相覷。
大娘專注地望着天放，卻是聽得十分仔細。
她耐心聽着天放說完，未了道：“照這麼說，你家裡的兩兄弟都出來了？”
天放一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來之前在路上想過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別人說起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大娘沒在意天放變幻的神色，自顧自嘮叨着：“前幾日的確有倆兄弟到過我家。”
“他們在我家住了一晚，我問過他們，來我家的時候說是要去北地的。”
天放視線朝窗外看了一眼，掠過山林的景色。
“對了，你弟弟還懂醫術吧，”大娘繼續道，“聽說他是在醫館當學徒的。”
關於這一點，大娘覺得應該着重說一下的。
聽言，天放不禁咳嗽了一聲。
大娘話說得很順暢，對着天放道：“你家小弟替我看過腿疾，還替我開了藥方呢！”
她看了看天放，彎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腿：“喝了兩天他給我開的藥，我覺得腿鬆快了一些。”
“原先走到門口開個門都難，一步一步挪的，今兒早上起來比以前走得快些。”
說話間，大娘伸手自個兒捶了幾下腿，隨後擡起頭看着天放忍不住誇讚了一句道，“沒想到你家小弟，他年紀這麼小居然真的懂醫術。”
“一開始的時候，我跟老頭子還懷疑過他呢，”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看他這麼小的年紀......咱們都不太相信他居然懂醫術。”
“還說是醫館的人......”
大娘停下話茬兒打量天放，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地問：“不過，前幾日到過我家的，是小哥倆啊！”
“說起來......你是他們的大哥麼？”
大娘下意識地去猜測眼前這位的年紀，自覺應該估量得差不多吧！
“我怎麼沒聽那小哥倆提到你呢？”
從頭到尾都沒說起過還有個大哥。
天放愣了愣，馬上接話道：“他倆是從家裡跑出來的，我這一路上都在找他們......”
答非所問的回答，但是天放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溫和。
大娘嘆了口氣，看着他的樣子，不再追問。
沉默了一會兒，天放轉回先前的話題：“大娘，他們在您家停留後，去了哪邊？”
......我看着那個傢伙狼吞虎嚥地將一塊幹餅子吃完了，側頭對上少年的視線道：“馬上出發還是......”
少年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那人的身邊，將適才解開的繩索動作麻利地再次捆上了。
那人傻了眼，看着少年喊道：“哎，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一起走的嗎？”
“小林，小林，快幫着問問呀！”
少年語氣決斷地道：“你在這裡等着，我有些話要跟他說。”
語罷，少年拉住我的胳膊，往一邊的林子裡走去。
我們走出很長一段距離。
我掙脫開他一直拉着我的那隻手問：“大少爺，你又怎麼了，難道是改變主意了？”
少年停在樹上，朝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巧，那個傢伙也在朝我們這裡張望，這次雖然沒點啞穴，他也沒有喊叫。
我看着他的神色，忐忑不安的，大約是怕真的惹毛了少年，被扔在這裡不管了。
“是有話要避開他說的？”我問。
“嗯，一會兒上路了不方便再把他捆起來，要趁着出發前先說清楚了。”
少年語氣淡定地迴應道。
他伸手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了一根樹枝，在地上隨意劃了幾下。
我注視着他，見他垂眸思索着，似乎在考慮着說辭。
我耐性等待着。
“小菱，那個人說的話你都相信麼？”少年問我道。
“他都嚇成那樣了，”我轉頭看了一眼道，“還騙我們？我覺得應該......不會吧，反正我覺得他沒那麼大的膽子。”
“小菱，我回想了一遍他說的話，”少年抿了抿脣看着我道，“還有這一路上追蹤的情形......我總覺得他肯定隱瞞了一些事情，沒跟咱們說。”
“何以見得？”
我擡起頭對上少年的視線問道。
“小菱，你記不記得，咱們在官道附近的山中過夜，夜半來詢路的那幫人呢？”
少年沉吟了下，看着我認真地問道。
“這個怎麼會忘記，那些人我當然記得。”
我不假思索地迴應道：“他們看着也挺古怪的。”
“說是問路，可是那個人帶着一幫異族的人，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就是這個說法，”少年看着我淡淡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片地方距離北地還挺遠的，可是異族的人不但建造了營地，還抓了不少人過來這邊......”
少年說到這裡，停下來看着我。
“是啊，可是他只是一個被擄來的人，”我接話道，“的確是知道些他們在找東西的內幕，但是你說他曉得所有的內幕，肯定不可能啊！”
“他只是南華鎮上的一個......”說到這裡，我忽然頓住，想不出該怎麼形容這個人，思量後道，“一個混混，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少爺，你懂的。”
我想起小夥計跟我說的話，繼續道：“若沒有武大夫的接濟，他無以爲生，就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小菱，我覺得他沒你想的這麼糟糕。”
我眼神稀奇地望着傲嬌少年，語氣驚訝地道：“大少爺，你在說什麼呀，綁在樹上的那個人，你在替他開脫麼？”
“不是，我是說他不像他表現的這麼......糟糕而已。”
“哦，我懂了，你是說他在跟咱們玩心計，”我語氣一轉道，“可是鎮上的人都曉得他每天過的是什麼日子。”
“總不可能大家都冤枉他的，那麼多人口中的混子，還能好得到哪裡去嘛！”
我想不明白傲嬌少年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我的確覺得那個傢伙不成器，但是要說大奸大惡或者是心計重重的，應該不至於。
“他不是說原本打算南下的，被駕車經過的異族人半道兒給抓來的麼？”
我暗自嘀咕了一聲，看向少年道：“不用擔心，咱們看着他一點，你跟我兩個人呢，你功夫還這麼好，難道看不住那個傢伙？”
“再說，咱們只是放他一條生路，等到了官道附近，就各走各的。“
這是我跟他商議好了的，達成一致的意見。
我語氣輕鬆地道：“大少爺，你不用多想的。”
“大少爺，你幾時這麼謹慎了，難道？”
我心中轉過念頭，斜了他一眼道。
”莫非你心裡懷疑那個人會在半道上算計咱們，暗地裡要動手？”
我皺眉想了想道：“你是不是在杞人憂天啊？擔心那麼多！”
“我說過了，小菱，但願不會。”
少年轉過頭凝視着我，頓了頓沉聲道。
我一愣，看向他的目光還是帶着詫異。
一路上傲嬌少年也經常會跟我開開玩笑，但是這回他的神情看着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
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他的確是對那個人有懷疑。
“要不，不要帶着他一起走了，你用些手段，讓他的穴道過幾個時辰自動解開，咱們先走一步，這樣行麼？”
我覺得與其擔憂些沒發生的情況，倒不如當機立斷，規避風險也是種辦法啊！
“我想過這個，”少年話說到這裡，神情專注地看着我。
稍稍停頓之後他語氣坦然地道：“小菱，但是我又覺得那人既然有疑點，若還將他留在原地，我豈不是白白猜測了？”
我皺眉看着他，沒有接話。
“小菱，不瞞你說，我跟你一樣存有好奇心。”
少年嘴角揚起看着我道。
“說來說去，我給你總結一下好了，你就是覺得那個人不能全然相信，他可能會在半道上整點幺蛾子，但是大少爺也想看看他到底玩什麼花樣呢？”
我說完，嘆了口氣道：”行了，我依舊是那句話，你決定。“
“走吧，從這裡出去再說。”
“咱們去官道的路線，你清楚麼？”我轉頭看看少年問，“從山洞通道走到這裡，我快走暈了，分辨不出方向。”
少年對着我淡淡一笑，接着垂眸，長睫閃了閃道：“他既然有膽子欺瞞，大約心裡是有主意的，我打算看看。”
“如同治病用藥，將他當成藥引子了！”
“好，聽你的，大少爺。”
少年率先一步，往回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還有遠處綁在樹上的那個傢伙，這一刻不禁有些迷茫。
......少年穿過林間，腳步輕緩的向前走着，心裡卻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一路上他的雙眸緊緊盯住了那個被綁在樹上的傢伙，一刻都沒移開過。
小菱看起來挺大意的，並沒有太在意那個人。
在他眼中，那人只是南華小鎮上的一個混子，還跟半路偶遇過的女孩子沾親帶故的。
小菱是打算放他一馬，然而少年心裡覺得那個人似乎沒那麼簡單。
他的說辭，只要仔細想想其中是有漏洞的。
南下去找武大夫，怎麼可能那麼熟悉這一點的地形，難道真是巧合？
不對，世上沒那麼多的巧合，至少擱在這件事上，巧合這種說法太蒼白了些，倒像是在掩飾。
想到這裡，少年回想起那一次在江上遭遇險境的場景。
時過境遷，忽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會兒他也是跟現在一樣，心神不寧的，總覺得接下來會有事情發生。
想到這裡，他看向前方被綁在樹上的那個人，眼神不善。
少年當然有留下他跟隨着的理由，目前爲止，這件事還沒找到突破口。
帶上這個異族營地逃出來的傢伙一塊兒前行，拭目以待好了。
他回眸看向身後，催促了一聲道：“小菱，走快些，跟上。”
......我跟着走到大樹下，看見少年淡漠的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上前解開了綁着那個傢伙的繩子，對着他道：“我們帶着你上路，你知道這一點的地形麼？”
“我只是聽異族的人說了一些，不過，也不算太清楚......”那人支支吾吾地道。
“沒事，大少爺在這裡，他能辨明方向，你會不會功夫？”
停頓了一下後，我問。
“小林啊，我要是會功夫，還會被困在這鬼地方，我早走了啊！”
他話一說完，少年冷冷盯了他一眼，嚇得他一哆嗦，終於不敢當着少年的面再提我的名字。
“好了，我就是隨便問問的，你既然不會，得跟緊點。”
......“你在營地裡，知道他們要找的山洞是什麼樣麼？”
我轉頭看了看那個傢伙問道。
“這個還真不知道，只聽說他們異族的帶着擄來的人，附近的山中都找了一遍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但是沒找到。”
......從陷阱坑洞邊走到這裡，我們在林中走了大約半個時辰。
出發前我提醒過那個傢伙不能掉隊的，所以傲嬌少年在前頭，我們一直都緊跟着。
甚至連走路的腳印都是近乎重合的。
因爲我同樣擔心林中會有陷阱，我覺得沿襲少年走的路會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