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小木屋邊的石頭上，別過臉懶得看他。
換成誰都會心裡鬱悶的呀！
早知道趕路那麼辛苦，一路都不敢多休息，幾乎是不間斷走回來的，沒想到一回來還得被他埋怨，我真是多餘的！
山風吹過來透過外袍有些冷，但是剛纔趕路走的急，又熱又累的，這會兒正好冷靜一下！
那傢伙再一次讓我想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句話。
算了算了，我心道很快就眼不見爲淨了。
反正在山裡相處也不過幾天。
等回到肅州城找到師兄，誰還認識誰啊！
我跟這位大少爺這輩子都未必會再遇見，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唄！
再說肅州城我都不會留太久，停在那裡，不過是爲了等師兄做好準備，再沿着肅州通往北地的山路一直往北去。
來之前，在國都城看過地圖了。
從肅州再往北去，天氣越來越冷，其間山路蜿蜒，等到達北地，估計都是飄雪的天氣了！
想想也是醉了，兩邊對戰，戰事還是在這麼惡劣的天氣條件下。
坐在石頭上，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沒有離開過，我未曾回頭。
少年站在原地不一會兒，就繞到我面前，俯下身子看着我道：“小菱，你生氣了？”
他杵在我面前，一雙眼睛沒有離開過我的臉，只要稍稍一擡頭就能跟他的目光交匯。
但我搖搖頭，懶得看他更懶得說話。
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平復我胸中那股子鬱悶的情緒。
少年視線落在我臉上，隔了很久才結結巴巴地道：“小菱......對，對不起。”
“我剛纔沒想那麼多......小菱。我是第一回跟人道歉......”
他支支吾吾的看着我，目光瞬間又移開，帶着幾分心虛的樣子。
手裡還拿着我給他的饅頭，看他的模樣也不曉得這會兒該吃還是不該吃。
山風吹過來，我還是沒能忍太久，對上他的臉擺擺手道：“算了，也不是第一回。”
“下次我知道了。讓大少爺你一個人等着，我不用管，自己等坐馬車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少年話說到這裡。又頓住了，似乎在斟酌着下一句話究竟該怎麼說。
我站起身，嘆了口氣道：“你趕緊吃，吃完了準備上路。”
話一出口。少年眼神古怪地望着我。
我也意識到了剛纔那句話有點那什麼。補充道：“吃完了，咱們趕路去老大娘家裡就是。”
語罷，我將少年扔在了門口，走近小木屋，看看自己有沒有拉下什麼東西，一會兒就要走了呢。
沒想到辛苦帶着他走到這裡，結果沒呆上半天又要走了。
但是這一回可比山洞跟小木屋都強，大娘的住的地方是我進山以來見過的最像家的地方。
我在小木屋內簡單收拾了一下。發現除了那把柴刀，好像也沒有特別要帶上的東西。
棉被。走的時候落在山洞裡，根本就沒有拿過來。
我出發前，還爲了棉被的事情跟少年討論過。
當時說的就是等我探路回來，若是沒有發現能借宿的地方，確定我跟他要在小木屋住一晚的話，我是要跑一趟山洞去取回來的。
眼下用不着了！
其餘的，柴火肯定是不用再揹着了。
一圈看下來，我拿起那把柴刀握在手中看了看，怎麼想都有點不妥當！
哪有去人家家裡帶着刀的？想起都覺得怪怪的呢。
想了想我還是將柴刀放在了屋內的角落裡，那堆柴火的上頭。
留給下一任來小木屋住宿的人用吧！不過不曉得會隔多久了！
想起我在溪邊磨刀都磨得那麼辛苦，心中覺得有點可惜。
我端詳了一番屋內，覺得沒有剩下別的可帶，於是走到屋外頭看看少年。
他已經吃完了大娘讓我帶來的那些食物。
我瞄了他一眼道：“咱們這會兒去大娘家，你沒意見吧？要是有什麼想法，站在這裡就告訴我。”
少年一愣，隨後迎上我的目光道：“我沒意見。”
我走到他身邊，還是老樣子，扶着他往溪水邊的小路走過去。
也許是這一回心裡有底，想着等晚上就有個安穩的落腳點了，我跟他腳程都比早上從山洞出來要快得多。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他才提出來要休息一下。
我跟他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順帶將見到大娘時候聽到的那些話跟他說了說。
”聽上去，林子裡的陷阱還不少？“少年眉間皺了皺道，”咱們怎麼沒瞧見過？“
”你這話說得，好像很喜歡陷阱似的，“我白了他一眼道，”大娘跟我提起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幸好我沒在林子裡亂走。“
”我都是沿着中間草被踩過的地方走的，一看就是曾經有人經過的。“
我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大娘說陷阱一般都不會設在外面的行人可能會經過的路上，都是些不起眼的角落裡。”
”要是我沒頭沒腦的在林子裡亂竄，萬一碰上陷阱，那可是完蛋了，“我白了臉色道，”只能等設下陷阱的人來解救，沒準要等上一兩天呢。“
我後怕的拍了拍自己道：“聽大娘一說，我才知道自己的運氣真不錯。”
“哎，你進山之後，一句也沒跟我提起過，“我視線一轉，對上少年道，”你是不曉得這裡會有陷阱，還是故意不提的啊？”
“我真不知道，”少年不以爲然的道。“不過就算是碰上了，我也不擔心。”
我睜大眼睛看着他問：“爲什麼？”
“困不住我的。”少年輕描淡寫道，“你說的陷阱都是在林子裡挖了坑掩藏好洞口。“
”我要是誤踩了。直接離開就是。”
他語氣聽上去就跟說“我在吃飯，我吃飽了”一樣的輕鬆。
果然，我垂下腦袋想怎麼把這個忘記了，輕功卓絕的人，這點小陷阱根本不在話下啊！
這就是差距，我跟他的差距！
無時無刻都能體會到的差距。
“小菱，你不高興？”少年瞥了我一眼。似乎覺察到了我情緒的變化。
“沒有，我在想，要練到這種地步。需要多久呢，”我低頭輕輕地道。
“你的話......”少年打量了我一番，接下來淡淡說了一句，“這輩子沒指望了！”
簡直了......
我回眸望了他一眼。其實我知道迷煙的藥效對我影響不小。那幫黑衣人彷彿是知道動手的風險極高，所以加大了迷煙的用量跟藥性。
倘若不是那樣的話，眼下的我看上去也沒有他以爲的那麼弱啊。
“行走江湖，還有別的方法自保的。”好半天，我纔給自己掙回了一點面子。
......“小菱，”眼看着山路就要拐彎到了另一處，少年忽然低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帶了點猶豫。
“又怎麼了。大少爺？”我問他。
“你說，這麼貿貿然跑到那位老大娘的家裡借宿。到底好不好啊？”少年的情緒好像有點變化。
“你想說什麼？”我問。
“我要不要在溪水裡頭多抓些魚帶過去？”少年隔了好一會兒說出了一句讓我完全想不到的話。
我頓時樂了，側着腦袋望着他笑道：“你意思是不能空手去占人家便宜？”
“這個說法我喜歡。”沒想到他還有這麼細心的時候，我也有這個毛病。
“那要不......就聽你的？”我跟他對視了一眼，欣然決定。
於是，兩個原本要着急在天黑前趕到山民住宅的人，在中途停下來，繼續抓魚，爲的就是叨擾老大娘的時候，不是空着手的。
其實不是爲了大娘的想法，是爲了自己的心裡好過一點。
我等在邊上，看少年扔過來的魚，用草串起，擡起頭望着他的背影道：”不光能拿你抓到的魚去，我很樂意動手做點吃的。“
少年轉過頭，這一回是真的高興了：“那最好，我還在擔心他們做的菜不合胃口呢，要是換成你做，我一點都不用擔心了！”
我滿意的點點頭，低下腦袋看了眼手中的魚，對着少年道：“夠了，儘夠了，要是抓得再多，大娘都要懷疑了。”
“還有，你也得手下留情啊，別把溪水裡的魚都抓光了。”
“哪會！”少年停下手，將手中那根叉魚的樹枝扔在了一旁，清洗了一遍雙手，慢慢走過來道，“聽你的就是。”
......我跟他正站在溪水旁，我手裡還提着那串剛剛被他抓上來的魚。
突然間，隱約聽到山道的拐彎處傳來的動靜。
我跟少年同時一愣，目光齊齊往那頭看去。
沒錯！分明是馬車的聲音，我正猶豫着要不要拉着他躲一躲，但是現在我跟少年在的地方是一小片開闊的溪邊平地，要移動到林子裡恐怕沒那麼快。
肯定比不上馬車的速度，身邊站着的少年猛然間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看樣子，他打算以他最快的速度帶着我藏匿起來。
靈光一閃，我回拽他道：”不用躲了，是大娘吧！“
”大娘說過，她丈夫去村子裡換完東西就回來的，沒準是來接咱們的。“
我在山裡那麼久都難得遇到人，別提馬車了，想來想去也沒那麼巧啊！
倒是這個推斷聽上去合理一點！
說話間，馬車拐過山道一路過來，我眼尖，早就看到上頭駕車是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
下一秒，我揮了揮手跑過去。
老先生將車停在了半道上，看着我還有慢慢走到車前的少年，仔細地打量了我們兩個人，從頭到腳的，目光尤其在少年的身上停留得久些。
......因爲少年傷還沒好，原本我打算讓他坐在馬車裡，我坐在大爺身邊的位置上，但是他二話不說就把我安置到了後頭。
我坐在顛簸的車裡，聽着車頭上一老一少的對話。
少年嗓音低沉，老大爺因爲耳背的關係，說話時候中氣十足，嗓音很高。
幾句話下來，我就聽懂了，的確是他從村子裡一回來，大娘就催促着他趕馬車沿着山道過來看看的。
算一算，我跟少年能少走大約一半的路程。
馬車顛簸中，我竟然睡着了！
等我睜開眼睛，已經到了先前來過的小院門口，大娘站在竹籬笆外焦急等待着呢。
大娘看到我手中那一大串魚的時候還是震驚了！
我連忙跟她解釋道這幾天，我跟哥哥流落山中，就是靠着抓到的魚捱過來的。
要是沒有哥哥抓魚的技術，大冬天的，我們兩個肯定餓得連走山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山裡的傍晚，桌上擺了好幾個菜。
到山中幾天以來，最豐盛的一頓晚餐。
不光有大娘醃的菜乾，炒柴雞蛋，還有我親自動手做的魚湯，外加大爺在山上陷阱裡抓捕到的野兔，做了噴香的烤兔肉。
飯菜的香味在小院內瀰漫開，一直飄出去很遠！
難得有客人會在家裡借宿的，大娘還特意取出了家釀的米酒。
山民釀製的酒聞上去清香，入口也淡，但是酒勁兒都在後頭！
當然，酒是肯定被我拒絕了，只推說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喝。
於是，倒了茶水來代替米酒。
大爺一個人，有滋有味的喝着。
我心中有顧慮生怕再像上一回那樣，喝醉的少年我扛不動啊！
總不能讓大爺大娘幫我扛他吧！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
”大娘，我哥哥沒別的能耐，就是特別會抓魚。“
我放下筷子，斜眼瞄了眼少年，見到他一臉淡定，也沒出聲否認，我咧嘴一笑。
接着，我頓了頓繼續道：”他小時候去抓魚，在溪邊摔了一跤，被石頭劃破了臉。”
起初見到少年，大爺跟大娘都覺得奇怪，怎麼這個人會一直用布蒙着臉？
他們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並沒有多問，只用疑惑的眼神打量過少年好幾回。
這會兒時機差不多了，我少不得要跟他們說一說的。
“大娘，這回我們去肅州城，是打算找個好點的大夫看看他的臉。“
我眨眨眼睛道：”家裡在給哥哥安排親事呢，生怕我未來的嫂子嫌棄他！“
話一出口，剛剛端起碗喝茶的少年頓時嗆住了，沒忍住連聲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