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麼說?”
春雲氣哼哼地形容起來。
楊惜君當時瞧着李承之,就說出一番話來:
“惜君不是那攀龍附鳳之人,嫁天下首富這樣的話,卻不是自個兒說的。當年惜君剛出生,滿月之時便有一位大師批命,說是惜君命理帶煞,必要富貴氣方能壓制,將來嫁人,若不是少年得志的達官貴人,就該是天下首富,又說命旺在南,命裡的夫君屬南方之人。也是因此,父親求職之時,才特別留意往南,這纔到了淮安地界。惜君也曾同母親笑言,若是那天下首富已然娶妻當如何?母親就說,大師當初批了,即便是做平妻也使得,總之不可嫁與他人,否則便壓不住那煞氣,到了年滿二十,必生大禍,性命尚有憂患,恐還累及家人。”
“少奶奶你聽聽,又是天下首富,又是平妻,這不明擺着是看上咱們大少爺了?”因着氣憤,春雲臉都紅了。
真兒也道:“原只道這位楊小姐只愛爭強好勝,凡事要壓人一頭,方纔言語之間多有刻薄,竟不知還會說出這樣不知分寸的話來。”
“豈止不知分寸,簡直是不知廉恥。她那話一出,別說老太太和大少爺,就是其他的親戚們也是變色,你們是沒瞧見,那會兒滿屋子都咳成一團呢。”
春雲這般說,金秀玉便能想象出當時的情形,親戚長輩們一定覺得大失體統。李家雖是平民之家,到底是淮安望族,是最重徳義的,像楊惜君這樣公然袒露自己嫁娶意向的女子,定然已經被打上了不知檢點婦德有虧的印記。
春雲又說了楊惜君接下來的一些話,總之話裡話外,都是暗示着要嫁進李家,做平妻的意思。
金秀玉越聽越疑惑,照理說楊惜君身爲知府千金,在淮安地面上算是身份最尊貴的大家閨秀了,難道會不知道禮義廉恥四字麼?況且以她的美貌和身份,嫁給達官貴人做正妻,那也是門當戶對理所應當,怎麼還會自降身份,以求嫁到平民商賈之家,做一個正妻。
平妻雖是名義上的平等,但以李家的情況,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伉儷情深,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況且如今金秀玉是當家主母,就算楊惜君嫁進來,那也是伏低做小的份兒,得指着她過活。
如此種種,難道楊家就沒有想到?若是想到了,又爲何處處透露出要進李家門的口風呢?楊惜君爲的是什麼?楊家又爲的是什麼?難道就因爲所謂的大師批命?
春運將楊惜君的表現一口氣說完,猶自氣呼呼的。
金秀玉甩了甩帕子道:“好了好了,瞧你,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真兒捂嘴偷笑。
春雲卻沒好氣道:“少奶奶一點兒不在意,自然只有我這個做奴才的替你着急了。那可是知府千金呢,要是讓她進了門,有了孃家的依仗,她又是那麼個性子,豈不是要爬到你頭上拉屎撒尿?”
“春雲!”金秀玉板起臉喝了一聲。
真兒一揪春雲的衣袖道:“又口沒遮攔了!”
春雲也看出金秀玉動怒了,只得悻悻然閉了嘴。
“行了,這事兒我心裡頭有數。”金秀玉這麼說了。
但是她真的有數麼?
除了感到疑惑,她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楊惜君是圖李承之的美色?那也不對,她今天才是頭一回見他吧。難道楊家圖李家的錢?也不對吧,堂堂知府,就算圖財,也不必讓女兒做平妻這般委屈吧。
她想不通,便只好問人。問誰呢?自然是當事者,李承之。
晚間丫鬟們伺候他們夫妻梳洗了,照例李承之睡廂房,金秀玉睡產房也就是上房。只不過到了半夜裡,他又翻窗子進去了,金秀玉早料到他有這個賊心,攔也攔不住。
“你就不能消停幾天?左右來了,也做不了什麼。”金秀玉打了一下他攔在自個兒腰上的手臂。
李承之反而更加抱緊了她,笑道:“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出去大半年,你就不想我?”
想,怎麼不想,可到底她現在坐月子,若是這般胡鬧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不說她自個兒也覺得臊得慌。
“我可是天天都想着娘子呢!”
李承之一面低聲說了,一面那手掌便在她身體上游走,漸漸往那高峰上攀登,同時捉住了她的嘴脣狠狠吸吮起來。
直到把金秀玉吻得氣喘吁吁,纔算作罷。
他也知道這一個月不能做什麼,再意動,也只能忍着。
金秀玉這會兒也不能睡,算着時間,再過上半個時辰,還得起來喂海兒一次,才能安歇。左右無事,她便將楊惜君的事情揀出來說了。
“說起來,那楊小姐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與你做個妻妾,倒也不委屈了你。”她斜睨了眼睛說道。
李承之懲罰性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沉聲道:“我若是娶了她,你這醋缸子豈不是日日都要打翻?”
金秀玉哼了一聲。
“那你看,她到底是圖的什麼?”
李承之眯了眼睛道:“既然你說,這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態度,連着楊夫人也是這般,那麼料着楊知府只怕也是這個心思。若是這樣,那根源指不定就在楊知府身上。”
金秀玉疑惑地看着他。
“這事兒我回頭就讓人去查,你呀,就放寬心做你的李大少奶奶,誰也分不了我去!”
金秀玉翹了翹嘴脣,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李承之看的心頭髮癢,又啄起她的嘴脣來。
果然到了第二日,李承之便派人去打聽起新知府楊家的底細來,他身邊的小泉一連幾天都沒跟着他。
金秀玉一個月不能出產房,也就不能給老太太請安,倒是老太太,一把年紀了也不嫌煩,天天的一大早就過明志院來瞧她的曾孫子,每次身後總跟着李婉婷這個小尾巴。
李越之倒是也愛看看小侄兒,但是他要去貨棧當差,早上便沒工夫過來,也就下午回來,能夠來瞅瞅。
剛出生的嬰兒一天一個樣,比起剛出孃胎那會兒,海兒已經完全長開了,小臉兒蓬勃粉嫩,頭髮也蹭蹭地往外冒,小手小腳都跟藕節似的,顯得健壯有力。
老太太總愛握着他的小腳丫,說他長得像李承之小時候。
李婉婷也愛握海兒的腳丫子,不過是愛撓他腳底心。海兒不怎麼怕癢,但每回她撓,總是咯咯地笑,很是逗人喜愛。
這一老一少,加上個不怎麼靠譜的母親金秀玉,都愛折騰海兒。這纔沒幾天呢,就想教他說話,老太太是總在他耳邊說“祖奶奶”,李婉婷便搶着說“姑姑”。
金秀玉倒是想讓他學“媽媽”,但放在這時代,叫媽媽就成了叫金媽媽了,不像話,只能讓他學“娘”。
反正每回總讓旁邊的金媽媽、真兒、春雲還有青玉、秀秀。銀碗等人哭笑不得。
日子過的風平浪靜,海兒給府裡上下都帶來了歡樂。
對金秀玉來說,唯一不順心的,就是不能洗頭了。因爲產婦最怕腦袋受風着涼,她也理解,這時候沒有吹風機,都是自然幹,雖說是夏季,洗頭也仍然很容易受溼氣。她年紀還輕,也不想等老了以後這兒痛那兒痛,所以也只得忍着。
好在一直呆在房裡,也不怎麼動彈,每天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上房前後又有大樹,還算比較清涼。
一個月的日子就跟水一樣的流過,到了海兒滿月前一天,她是狠狠地洗了個澡,洗了個頭,光那大浴盆裡頭的水,就換了四趟。
這會子,她正坐在春凳上,由着春雲和真兒拿棉布毛巾,替她擦頭髮。
海兒坐在金媽媽懷裡,就正對着她,咧着一張小嘴,兩隻眼睛烏溜溜的發亮。
金秀玉越瞧越覺得自個兒子是個好胚子,將來一定會長成他爹那樣漂亮的男兒,桃花只怕是不斷,不知要禍害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呢。
海兒只顧着看自己的娘,小嘴因爲一直張着,哈喇子都流下來了,金媽媽趕緊拿帕子給他擦拭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母親腦袋裡正幻想着,他將來是如何風靡萬千少女,不知這一張福娃娃般的小臉,會不會皺成一個包子。
丫鬟們都瞧着這對母子互望,覺得有趣。那邊門簾一動,李承之就走了進來。
金秀玉笑道:“今兒回來倒早。”她頭髮擦得差不多,擺擺手,讓真兒、春雲歇了。
李承之先逗弄了一下兒子,海兒剛出生時最粘着金秀玉,這會兒倒是更愛跟父親玩了,一見李承之,嘴裡便“哈、哈”地興奮起來,張着兩隻手要他抱。
金秀玉略有些吃味,皺着鼻子嘟囔道:“這臭兒子!”
李承之暗笑:也叫你嚐嚐酸溜溜的滋味兒。
抱了抱海兒,他還是將孩子放回了金媽媽手中,說道:“抱他去給老太太請個安。”
金媽媽應了一聲,抱着海兒,帶着丫頭們出了門去。
“怎麼?有事要講?”
金秀玉一面問,一面拿了一把梳子,攏着頭髮繞過右肩放在胸前,一下一下地梳着。真兒便替李承之斟了一杯茶。
李承之道:“你不是疑心楊惜君的事兒麼,我讓小泉多方打聽,總算有了眉目,那楊家,果然是有所圖的。”
金秀玉道:“他們圖什麼?”
李承之賣了個關子:“你說李傢什麼最多?”
她毫不猶豫地道:“錢。”
“不錯,楊家圖的,就是一個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