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弱雲進屋的時候,進修雲還沒起牀,自打懷孕以後,她便嗜睡起來,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
春雲和真兒,一個正給李承之鈕釦子,一個正給他繫腰帶。
“大少爺安。”
柳弱雲後頭帶着蓮芯,主僕兩個盈盈一福。
李承之只覺眼前一亮,柳弱雲今日的裝扮着實嬌豔,她往日縱使嫋嫋婷婷,今日卻少了幾分楚楚,多了幾分鮮活。
真兒錯眼看見,微微蹙眉,似有疑惑。春雲卻撅了撅嘴,皺了皺鼻子。
柳弱雲請了安之後,既見金秀玉未起,李承之又有兩個丫頭伺候着,便推到了外室,吩咐底下人擺上早飯來。
李承之用飯時,也不過真兒和春雲伺候,柳弱雲只站在後頭,並不上前,也不說話,面上也冷冷淡淡,並無半分獻媚之色。
春雲是個忠心護主的,只怕她成爲金秀玉的威脅,如今見她不上來糾纏,樂得輕鬆。真兒卻更加細心一些,覺着柳弱雲今日有些不同。
李承之走後,金秀玉才醒來。
真兒和春雲忙又伺候她穿衣梳洗。
“賤妾請少奶奶安。”
柳弱雲又是一福,金秀玉見了她,也是暗暗納罕,往日雖見她有些豔麗的裝束,卻並不搶眼,今兒實在有些光彩奪目了。
因着老太太已經吩咐,免了金秀玉每日的晨昏定省之禮,因此真兒春雲兩個丫頭並不着急,細細地替她收拾好了。
早飯畢,柳弱雲又給金秀玉回了些事,不過又是莊子裡頭的瑣事,還有府裡頭的一些小事罷了。
看着金秀玉又開始打哈欠,柳弱雲便慢慢收了尾,笑道:“少奶奶大約是乏了,是賤妾說的碎了。”
金秀玉擺擺手道:“這些瑣事,往後你都做主罷,不必再一一回了。”
“是。”柳弱雲應了,然後又笑道,“少奶奶是量大之人,放心叫賤妾理事,賤妾卻不敢拿大,還是事事都回了纔好安心。可見賤妾還是上不得檯面,靠少奶奶替咱們拿主意呢!”
金秀玉聽着一口一個賤妾的,分外刺耳,往日裡也不曾這樣。她沒多說什麼,只道自個兒乏了,讓她退下。
等着柳弱雲和蓮芯都出了屋,金秀玉才扭頭看了養真兒,兩個人都蹙着眉,相視失笑。
春雲看的愣愣地,問道:“神神叨叨,笑的什麼呢?”
真兒道:“你就沒瞧見,那柳姑娘今兒有什麼不同?”
春雲哼了一聲,皺着鼻子道:“哪裡沒有瞧見?今兒穿的那叫一個鮮亮呢,你沒見着,大少爺見着她,眼睛瞪得有多大!”
真兒暗暗搖頭,連着金秀玉也忍不住想翻白眼。
拿手指一戳春雲的額頭,真兒沒好氣道:“你個小蹄子,少奶奶都沒想着防着這檔子事兒,你倒好,皇帝不急太監急。”
春雲摸着臉,撅着嘴:“我倒是好心呢,就是見少奶奶不提防,才時時注意着。少奶奶切不可掉以輕心,那柳姑娘嫋嫋婷婷妖妖嬌嬌的,哪裡像個安分的。我常聽底下婆子們說,男人吶,都是愛新鮮的主,錯眼看不見,就能給人勾搭了去。”
真兒在她嘴邊一擰,啐道:“作死了!你從哪來聽來的腌臢話,也敢帶進院裡來說!”
春雲捂着自己的嘴,也知道造次了,不由委屈道:“奴婢是個糊塗的,少奶奶莫生氣,奴婢再也不說這話了。”
金秀玉搖頭嘆道:“以後少同大廚房那些個婆子廝混,說話沒個忌諱。這來順家的,回頭也得敲打敲打,沒的縱着底下人拿外人那些渾事嚼舌頭,教壞府裡的丫頭們。”
真兒,春雲都束手聽了。
“柳姑娘今兒瞧着是有些不同以往,我瞧着她眉眼之間,像是有些什麼變化,只是說不上來。”
春雲聽不懂真兒說的話,茫然道:“眉眼有什麼變化?不過是今兒的妝又鮮嫩了些?”
真兒懶得理她,只看着金秀玉。
金秀玉揍了眉,若有所思,並未說話。
春雲甩了一下帕子道:“叫我說,她倒是還沒逾越了分寸。方纔沒見她網大少爺跟前獻殷勤,總算還守着規矩。”
“你也把她瞧得太低了些。要我說,這柳姑娘的心思,只怕不再大少爺身上。”真兒說完這話,扭臉看着金秀玉。
金秀玉按了一下額角,對真兒道:“北市花娘那邊,可有新的進展?”
真兒搖頭道:“沒見他們回報。。。。。。”
她話音未落,外頭就有人報,有小廝求見,那小廝的名字一報上來,真兒和金秀玉都忍不住面露驚詫,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真兒忙叫傳那幾人進來。
幾個小廝進到屋,自然是先給金秀玉行禮請安,然後說了差事上的進展。
聽完了他們的回報,金秀玉和真兒都忍不住面面相覷,就是連春雲,也是張大了嘴巴。
真兒又再問了一句:“那管先生,怎的就是咱們府裡這位管如意管先生?”
小廝們肯定答覆了。
春雲嘖嘖有聲,搖頭道:“真是看不出來呢!那麼謫仙一般的人物,竟然,竟然也做這樣的勾當!”
真兒看着金秀玉,目露詢問。金秀玉擺手,她回頭就將幾個小廝揮退了。
金秀玉眉頭愈發皺的深:“人不可貌相,這印子錢,竟然能牽扯道管先生身上。”
真兒也是搖頭。
管先生說起來,並不算府中人,尤其與府中事務不相干,更別提銀錢上的瓜葛,怎麼順着花娘這根線,還能查到他身上呢?
“管先生不過是一介書生,就算有些才氣,也不能有這樣的餘錢,那放出去的印子錢,可不是幾百幾千兩這麼簡單。他的錢,是打哪裡來的?”
金秀玉和真兒都不得其解,震驚歸震驚,兩人仍然商議着,派人盯着管先生。
懷孕的人到底是容易乏累,金秀玉如今是將近三個月的身孕,正是反應打的時候,吃東西也經常反胃,坐着便容易睡去。
說了這麼一會子話,她臉上便已顯出疲態,打了好幾個哈欠,真兒和春雲服侍她睡下,慢慢地推出上方。
春雲一把扯了真兒拖到角落裡。
“真兒,你是聰明的,我有個事情想不通,請你爲我解惑。”
真兒納罕道:“卻是奇了,你也有想事情的時候?”
春雲捶她一拳,沒好氣道:“我這腦子裡,裝的也不是草來着。”
真兒笑着揉了揉胳膊,問道:“說罷,什麼事兒?”
“這放印子錢的事兒,原來不是少奶奶同大少爺商量着辦的麼?大少爺還轉告了其他三房幫着徹查,怎麼如今事情有了新的進展,少奶奶反倒不跟大少爺說了呢?”
春雲臉上顯出疑惑和煩悶來,真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怎的不言語?你素來是少奶奶肚子裡頭的蟲子,她想什麼你都知道,這事兒你倒是同我說道說道。”
真兒嘆息道:“別的也罷了,這事兒卻不好亂說。少奶奶到底是主子,主子的心思咱們做下人的,還是少猜餓好。她吩咐什麼,咱們做什麼也就是了。”
春雲斜睨着她,沒好氣道:“往日裡縱使說我是個傻的,什麼也不會想。今兒你反倒叫我做個傻子。什麼話都叫你給說了。”
真兒笑道:“做傻子有什麼不好?你沒見少奶奶喜歡你跟什麼似的,就圖你沒心沒肺,整日裡都樂呵呵的。少奶奶自個兒那得下主意,算得了計謀,咱們跟了個聰敏的主子,纔是真正的福氣。”
春雲撇着嘴:“反正我是個傻的,你和少奶奶只有計較,我呀就做我忠心耿耿的奴婢就得。”
她倒是很看得開,攤着手自個兒就把心裡頭那點子疑惑給扔了。真兒擰了擰她的鼻子,倒是羨慕她的灑脫。
這做底下人的,難免要猜主子的心思,春雲真兒是這般,蓮芯又何嘗不是。
這會兒,她倒是隱隱約約猜出自家姑娘的心思來了,她的心思,只怕是已經完全不再這府裡頭了。
“蓮芯!”
“哎!”蓮芯回過神來,見柳弱雲正看着她。
“想着什麼,喚了你幾聲都不見應答。”
蓮芯咬了咬嘴脣,不知道該做什麼回答,姑娘如今愈發的慧眼如炬,自個兒有什麼心思彷彿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好在柳弱雲並不在意這事兒,她招了蓮芯過來,在她耳朵邊上囑咐了幾句。
蓮芯皺了眉頭道:“這會兒請那人過來?咱們的銀子。。。。。。”
“姑娘的心思愈發難猜了,有什麼話兒也都自個兒悶着。也是蓮芯自個兒多事,白操心,姑娘如此聰敏的,哪裡還需要我參謀呢!只是那女人,姑娘如今愛見,蓮芯卻是不愛見的,既要通知她,姑娘自個兒叫人去,奴婢還有活計要做,脫不開身呢~”
她彆扭着身子福了一福,沉着臉就要走。
“你這丫頭,倒拿喬起來。怎麼着,我這做主子的,還使喚不動你了不成?”
蓮芯扭着帕子,站住了用腳尖划着圈兒。
柳弱雲站起來,擰了擰她的臉。道:“我能不替自個兒謀劃着,能不替你謀劃着麼。有些事兒還不到說的時候,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日後時機道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蓮芯的性子,要說起來,倒跟春雲有些像,想着替主子參謀,可惜腦子不夠靈光,縱使畫虎不成。她彆扭了一陣,聽得柳弱雲仍是不跟她解釋,也只是有點兒懊惱,跺了腳便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