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崗入口約有七八輛汽車在排隊,手持平板電腦的制服警察在挨個比對車輛品牌、顏色和牌照,顧鐵還看到一輛對策執行局的黑色小轎車停在路障後面,幾名黑制服的傢伙湊在一塊嘀咕着什麼,每個人都拎着衝鋒槍,
“你的臉怎麼辦,剛纔警方沒有把瘋狂逃竄的汽車和通緝犯聯繫在一起,在巷子裡你算是好運逃過一劫,上了E67公路之後,探頭捕捉到了你的面貌,現在設卡布防的警察擁有聯網的客戶端設備,一定已經更新了資料,他們認不出車子,不可能認不出你這張鬍子拉碴的大餅臉。”顧鐵忽然想起這一點,杵一下艾德的胳膊,“要是在崗哨那裡被認出來,想逃都沒機會了,除非你的破車會飛……等等,它不會真的會飛吧。”
大鬍子笑道:“它不會飛,不過問得好,心理戰是戰術的一種,我們的格鬥教官卡廷上尉曾經說過,給敵人留下一個草率、魯莽、樸實的第一印象,是讓對方放鬆警惕的最好方式。”
“切。”顧鐵不以爲然道,“就是教你們56連格鬥術的那個流氓,那根本不算本事,你看看我的師傅老趙就知道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要不是臉上氣色太好,他看上去根本就是個走街串巷撿瓶子的拾荒老頭,看他出手打人那個狠勁兒,能讓你嚇得把一臉鬍子都吞下去。”
顧鐵這句話本來是促狹之語,沒想到艾德低下頭,真的“刺啦”一聲將滿臉的鬍子撕了下來,“我靠,這麼勁爆。”中國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波蘭大鬍子不知從哪掏出一副眼鏡戴上,把頭髮往後一梳,瞬間化爲了一個膚色白淨、溫文爾雅的四十歲教師模樣的傢伙,整整衣領,艾德扭頭問:“我的臉乾淨嗎。”
“乾淨,比李蓮英公公還乾淨。”顧鐵目瞪口呆道,“你一直是以僞裝的樣子工作生活的,累不累啊,你怎麼刮鬍子,還是天生沒長鬍子。”
“我的身份比較特殊,不得不警惕。”流亡政府的重要人物露出矜持的微笑,
顧鐵恨不得一拳把自己的狗眼打瞎,跟大鬍子相處了這麼久,居然一點沒看出來這種簡單的僞裝,真是每天都有新驚喜,現在就是艾德把自己的臉掰成兩半兒,從裡面蹦出一個綠色的外星小人來,顧鐵都不會感到太驚奇,“你顛覆了我的人生觀,老艾,這個社會上真的沒有老實人了,連你看起來這麼憨厚的傢伙都能變成這副模樣……跟裴勇俊似的。”他酸溜溜地說,
“誰。”波蘭人看來沒聽過半個世紀以前的韓國影星,
“沒事,回頭你得告訴我你身上還有哪些地方是假的,眼珠是真的不,是不是有一個被換成了攝像頭。”顧鐵嘟囔道,
“……”艾德顯得有些爲難,
“靠,真有一個眼珠是假的啊。”顧鐵又蹦了起來,
“不是不是。”沒有了大鬍子的大鬍子擺手道,“我身上的僞裝有很多處,能告訴你的有身高、體重、肌肉含量、行走姿態、瞳孔顏色、鞋碼……不能告訴你的,希望你別逼我說出來。”
顧鐵伸手捂住額頭,癱倒在座位上:“算了算了,你別跟我說話了,我忽然特別懷念北京的那個小丫頭,雖然長得不很漂亮,不過好歹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是真的啊,當初我還勸她去做個豐胸手術,呸,做個屁啊,天然的多好……”
排隊的車輛向前挪動,還有兩三輛車就輪到他們受檢,艾德出言提醒:“在林中小屋時那些兄弟會的人就知道你的長相,說不定通緝令裡也有你的臉呢,不做些準備嗎。”
中國人搖搖頭:“我後來想過,赤梟兄弟會的四名戰士應該是從鐵路沿線的目擊者那裡問到了我的情報,當做一條次要線索來查的,他們的主要目標不是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也在找‘一億玉碎’那個王八蛋領導人長谷川崩阪,至於我的長相……不知怎麼向你解釋,這樣說吧,看到我的人,知道我是什麼樣子,但我的特徵不可能通過量子網絡傳遞,即使目擊者把我的畫像掃描後發給同夥,對方收到的也只是一個無辜路人甲的大頭照罷了,有個小玩意兒在網絡上保護我的隱私,懂了嗎。”
“不懂。”艾德老老實實回答,“不過聽起來很了不起。”
“別裝無辜了,我已經看穿你的真面目了。”顧鐵瞟了駕駛員一眼:“你草率、魯莽、樸實的第一印象已經在我心裡咣噹一聲碎成一地了。”
兩人正在鬥嘴,警察揮動紅色LED指示燈板,示意他們開車前進接受檢查,艾德與顧鐵對視一眼,黑色大衆捷達小轎車向前挪動了五米,佩戴左輪手槍和泰瑟電擊槍的制服警察攔停了車輛,一位手持移動終端的警察走到駕駛席旁敬禮:“你好,請配合警方工作,接受檢查。”
“當然,我們沒在趕時間,警官。”護林員微笑道,從扶手箱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駕駛證和車輛登記證,遞了出去,
警察接過證件,潦草地看了一眼,眼神瞟過車中的兩個男人:“他是誰。”
顧鐵聽不懂波蘭話,不過很配合地露出人畜無害的純潔笑容,“我的學生,我是比亞韋斯托克市立特殊教育學校的國際語老師,帶我的高年級學生剛參加完在華沙舉行的第24屆國際語言障礙者國際語演講大賽,我親愛的列別沙爲我們學校贏得了二等獎,警官。”艾德熟練地丟出一套說辭,又取出教師證和獲獎證書作爲佐證,
警察的表情明顯軟化了,嘴角出現了笑容:“國際比賽,真是波蘭的好小夥子,列別沙,你今年幾歲了。”
“他聽不懂我們說話。”艾德親暱地拍一拍表情迷茫的顧鐵的手臂,在自己的大腦位置比劃着,“列別沙患有言語障礙症,只對某種特定語言有反應,我可以勉強跟他溝通。”說着,他轉向顧鐵的方向,用國際語以極慢的語速說出幾個單字:“你……警官……問好……年紀……”
顧鐵肚子裡已經暗暗問候了護林員的八輩子祖宗,看到教師證的時候中國人就猜出這可惡的傢伙要打弱智牌了,此刻別無選擇,顧鐵只能接着把戲演下去,表情呆滯地張開嘴巴,“警官、官,好,我、我今年纔剛30、30歲。”爲了力求真實,還專門從嘴角擠出一滴口水,
“好好,好小夥子,趕緊回去吧,通知學校注意安全,千萬別讓陌生人進入學校。”警察拍拍車頂,示意同伴們放行,荷槍實彈的制服警讓開一條通路,
“謝謝你,警官。”艾德感激地點點頭,掛檔前進,黑色小轎車車輪碾過橘紅色的“犬牙”路障,暗藏在碳纖維板下的一百四十四支鋼釘沒有絲毫動靜,“我贏了。”波蘭人低聲宣告自己的勝利,投來一個驕傲的眼神,
顧鐵還沒來得及出言反駁,一張熟悉的臉從車窗旁一閃而過,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大肚腩將警服撐得鼓鼓囊囊,幾個小時前,巧舌如簧的艾德剛從他的眼皮底下溜走,此刻鄉村警署的米克海爾·格雷涅夫斯基警長正疑惑地望向車裡的兩個人,猶豫着該不該喊出“塔克努夫中尉”這個艾德捏造出的名字,
白色達契亞轎車在E67公路橫衝直撞的時候,波蘭警署抽掉了比亞韋斯托克周邊的所有警力進入城市佈防,格雷涅夫斯基警長剛開着警車來到這個街區,就被指示增援臨時檢查崗,極其巧合地出現在通緝犯面前,
“塔克……不,你是……”胖警長剛吐出一個音節,臉上就出現震驚的表情,因爲從旁邊警員的平板終端機上他看到了通緝犯大鬍子的模樣,格雷涅夫斯基警長是位目光敏銳的探員,他認出了剃掉鬍子塔克努夫中尉,此刻,也就認出了坐在黑色捷達轎車駕駛席上的,正是窮兇極惡的罪犯本人,
艾德張大嘴巴,手摸向座位下方,不用說,那裡藏着一把手槍,顧鐵卻閉上眼睛,花了一秒鐘聯網回到“淨土”,揮手在空中展開附近所有可用的在線資源,將一切可能的攻擊方式化爲數據洪流,
“有了。”他伸手一點,數據的瀑布凝結不動,顧鐵用兩根手指拈起一串代碼,輕輕一彈,代碼復原成爲路邊一座33層大廈頂端的六架2044年產DELTA牌激光驚鳥器,激光驚鳥器是這個科技時代諸多奇技淫巧的玩意兒之一,有一些高樓大廈頂端被用作高級游泳池或日光浴場,管理者最憎恨的就是鳥兒無孔不入的排泄物,激光驚鳥器從原理上與軍用的定向激光反導武器並無不同,它能自動鎖定進入大樓領空的鳥類,用低功率激光干擾鳥類的視覺,改變鳥兒的飛行方向,從而杜絕鳥糞降臨在貴婦人裸背上的可能性,
激光驚鳥器的運行需要用到“創世紀”的強大運算能力,也就給了量子網絡另一頭的顧鐵表現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