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晉三級占星術士約納十七年的短暫生命裡從未遇到過如此窘迫的局面,身後滿是擁擠的追兵,而前方林立着吠陀士兵冷森森的槍刃,身下是一條搖搖晃晃僅容兩人並肩前進的狹窄吊橋,從木板的間隙裡可以看到那深邃的溝壑,,,彷彿直接通往地獄的無底深淵,
“怎麼辦。”他小聲地問,
“我準備好了一套說辭,讓我來。”阿賽隨時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越衆而出大步走向吊橋的彼岸,注意到鄰國的異動,吠陀軍人在懸崖邊聚集起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舉着武器嚴厲地呵斥着,“他們讓我們掉頭回去,不許再前進一步。”難懂的梵語在約納聽來簡單清晰,他及時翻譯道,
“你這樣對他們說,首先……”東方人舉起手指開始長篇大論,這時身後的追兵已經開始跳下坐騎向吊橋衝來,“約納男爵,請您跟我們回去,有一些誤會需要解釋,僅此而已,請相信我。”一名黑布包頭的騎士高聲喊道,“……如果您執意抵抗,我們將被迫使用武力。”他的身後涌現越來越多的士兵,這些士兵都穿着近衛軍的黑色制服,手執彎刀、刀矛和短弓,
走在隊伍最後的祖塔停下腳步,手按刀柄轉身站定,寬厚的肩膀紋絲不動,長長的紅髮微微飄拂,從他灰白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感情,可手腕上隱隱繚繞的青藍色光焰散發着邪惡的陰寒,第一名踏上吊橋的吐火羅士兵被他嚇得一個趔趄坐倒在地,手中彎刀“噹啷”一聲磕在橋板上,打着旋兒墜入深淵,
阿賽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堆外交辭令,聽得占星術士頭暈腦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翻譯,這時“醜臉”利切走了過來,“你們先讓開,請高烏遮尊者跟他們對話。”
約納一拍腦門,要說熟悉吠陀國的風土人情,誰能比得上以前韋陀首都大般若寺的高僧,他扯着東方人貼到欄杆上,讓出僅容一人勉強通行的空間,瘦小枯乾的灰袍老僧像一個幽靈一樣飄過他們身邊,兩個男人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高烏遮尊者的身上沒有任何味道,每個人、乃至每樣東西都該有自己的味道,汗味、血味、煙味、酒味、脂粉味、銅臭味、鋼鐵味、焦炭味,但神秘的老僧人就像一塊石頭般毫無味道,,,不,石頭也應該有石頭味的,
約納對佛教或吠陀教毫無瞭解,不知道他們修行的內容是什麼,難道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變成既不像人、也不像非人的奇怪存在,
對面的懸崖上聚集着幾十名吠陀士兵,彪悍的長刀兵斜披橙色彩布,露出肌肉發達的右臂和古銅色的胸膛,他們多數是光頭,戴着耳環、項鍊、佛珠、鼻環等飾物,腳下蹬着草鞋,軍官披着藍色金邊的斗篷,留着一部相當茂密的黑鬍子,手裡舉着一把長長的彎刀,
高烏遮尊者緩緩踏過木板,沒有發出一絲腳步聲,他出現在視野裡的剎那,吠陀士兵們都顯得有些迷茫,但幾秒種後,軍官最先發出一聲驚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的身後,長刀兵們像收割麥子一樣齊刷刷倒下,熱淚盈眶地親吻着土地,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呼號,
“很幸運,這半個月輪值的是他們。”利切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記住這些人,他們將是我們在吠陀這段時間內的真正朋友。”
“‘他們’是什麼意思。”約納望着高烏遮尊者並不高大的身影,感覺有些奇異的悲傷,
醜臉悠然道:“‘他們’的名字叫做‘俱利伽羅’,以佛教傳說中黑龍王的名字命名的地下反抗組織,自梵天持國以來一直在暗中保存佛教血脈,尋求復國的時機,實際上祖塔就曾是俱利伽羅的一員,自從被幽靈左手吸納後,他一直保持着與反抗者的聯繫,在他的幫助下,我們得以接觸到這些心腸慈悲的朋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過吊橋的中央,接近吠陀國的版圖,“對不起,約納男爵,我們必須執行總督大人的命令。”吐火羅騎士終於下定決心,揮舞彎刀發出攻擊的號令,“上。”
,“嘣嘣嘣嘣。”弓弦搏動聲響起,四十名騎弓手使用近衛軍齊射團獨有的雙發技術射出八十支制式長箭,密密麻麻的箭簇在高牆的背景下看不清晰,但整個天空都閃爍着可怖的寒芒,與此同時,高牆頂端出現了十二個龐大的黑影,一個小隊的飛行騎兵開始加速俯衝下來,武裝駝鷹將翅膀收縮在身側,如同十二枚隕石一樣飛速下墜,在士兵們的掩護下,幾名異能者開始各自釋放能力,藏在盾步兵背後的動力釋放者發出連珠氣彈,召喚師前方地面上亮起黑色六角星,龐大的石傀儡緩緩升起,電系魔法師的法杖頂端閃爍着滋滋作響的電弧,他快速喝下一瓶藥劑,接着展開一張魔法卷軸,開始吟唱古老而神秘的魔法符文,更多的步兵開始涌上吊橋,整座橋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祖塔,扎,摘星者。”“醜臉”利切回過頭看了一眼戰局,面具上還是一成不變的猙獰表情,他叫了三位戰士的名字,分別指指前方、地面和天空,幽靈左手的保護者們立刻執行了命令,約納張大嘴巴,從頭到尾目睹了這場非常激烈但極其短暫的戰鬥,
“南麼,三曼多勃馱喃,唅鶴,薩訶……”金石般鏗鏘的梵文自祖塔口中傳來,影伽藍鬆開刀柄,雙手蓮華合掌,小指藏在掌心,結出寶相莊嚴的天鼓雷音如來印,但燃起在他周圍的卻是陰冷的青藍色光焰,“玖光……暗·寶幢杵……破。”祖塔怒目圓睜,雙手推出自虛空中召來的華美寶幢,寶幢下燃燒着無數青色流穗,黑色寶頂繪滿藍色秘文,傘蓋遮住天空,飛箭尚未接觸到實體就被青藍色火焰焚化成灰,
面目平凡的扎小步向前奔跑着,一支流矢向他射來,扎並沒有閃避,他的上半身像折斷一樣矮了下去,霎時間分成了兩個人,隨着腳步的加快,他開始了一次又一次分裂,當兩名分身將第一名士兵丟下吊橋時,分身的數量已經超過了涌上吊橋的近衛軍步兵,只是一瞬間,十幾名敵人慘叫着跌下深淵,一百二十八條詭異的人影撲向懸崖上的敵軍,這些八代分身只能勉強具有人類的形狀,根本沒有可以辨識的臉部特徵,如同一團拿面捏成的恐怖人形,它們隨手拾起石塊、拔出敵人的刀劍攻擊,甚至抱着敵人一齊墜下山崖,每當受到致命攻擊的時刻,相鄰的兩個人形就合併成一體,形成毫髮無傷的新人形,吐火羅士兵在驚恐的慘叫中成片倒下,
摘星者的戰場是天空,他隨手做出鋪灑的動作,接着蹬着無形的階梯一步步走入高空,十二頭駝鷹攜着勁風飛速衝來,連地面上的人都能看清刀矛銳利的反光,摘星者已經走到了七十碼的高度,他靈巧地翻了個身,躍到另一塊無形的平臺上避開騎兵隊長的衝鋒,接着雙手揮舞,在空中畫出大大的輪廓,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但第二頭駝鷹狠狠地撞在一堵看不見的障壁上,高速直接把騎獸與騎兵一起拍成肉餅,“啪。”天空中綻開一朵血肉與羽毛組成的禮花,沒人看得到他的攻擊,沒人知道他將在何處躲避,摘星者在天空中閒庭信步,使用無形的牆壁、鋼索和投擲物輕鬆收割了十二名飛行騎兵的生命,然後抱着一根並不存在的鋼管滑落地面,約納和阿賽呆呆地盯着這個全身黑衣的小個子,摘星者毫不意外地衝他們揮揮手,明亮的眼睛帶着笑意,
至於“醜臉”利切自己,用曇花一現般的精妙劍術結束了三名異能者的生命,事實上,這些劍下亡魂根本沒能看清閃亮的劍鋒,只感覺到眼前一花,胸膛嚐到了鋼鐵的甜涼,兩劍,精準無比地穿過盾牌的縫隙,動力釋放者的動作停滯了;兩劍,正面將剛剛成形的石傀儡擊爲齏粉,強烈的魔法反噬使得召喚師幾乎連內臟都噴了出來;兩劍,穿透士兵的重重保護,刺破了電系魔法師的卷軸,未能釋放出來的五級電系魔法“天堂之雷”化爲一團不受控制的雷球,霎時間吞噬了施術者和周圍的士兵,
高烏遮尊者的左腳已經踏上吠陀國的領土,忠誠的佛教徒們五體投地匍匐於地,迎接般若寺高僧的歸來,“走吧。”東方人扯一扯約納的衣袖,
“,,對不起。”占星術士向吐火羅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回報赫熱彌納斯總督,我不會再回到吐火羅帝國了,請他放心,再見。”
兩個男人閒庭信步從吊橋那端走來,包着黑色頭巾的騎士孤零零站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中間,顫抖地撫摸着臉上的鮮血,那不是他的血,扎與“醜臉”利切並未對他發動攻擊,但實力懸殊的屠殺已經徹底摧毀了他的意志,“再、再見,約納男爵……”他喃喃地說道,目送長長的吊橋緩緩升起,隔絕兩個國度的深淵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