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開始跳動,一下,兩下,尚未冷卻的血液被泵入每一條血管,“呼……”長長地噴出一口濁氣,顧鐵緩緩睜開眼睛,綻裂的眼角讓整個世界變成血紅色,紅色的晴空下升起紅色的烽煙,紅色的陽光照亮紅色的面孔,“嗨。”顧鐵艱難地擡起手,衝阿齊薇打了個招呼,
“我們走吧,遠離危險,讓你養好傷……然後我再狠狠地把你打殘。”雨林之花咬着嘴脣,堅毅的眼角有異色光芒閃動,
“咳咳,我沒什麼意見……但我們還不能走,我的右邊口袋裡有最後一支奮發劑,幫我注射吧……咳咳……還有一些麻煩的人在等我呢……”中國人剛剛撐起身體,就像一個面口袋般沉重倒了下去,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他舉起手示意女人打開他的右下口袋,他的左手手指已經血肉模糊,感覺不到針劑的存在了,
“你開什麼玩笑,若不立刻救治的話,你根本就是個死人了。”阿齊薇大喝道,“我們必須走,現在阿斯蒙蒂斯的損管部隊不知被什麼人拖住了,這是最寶貴的時機。”
顧鐵靜了靜,密集的槍聲從遠處傳來,交戰的地方大約有三四處,原本分散在街道兩段的損管部隊消失無蹤,“呵呵……”他露出慘笑:“是幽靈的正規軍啊……場面真是越搞越大了……我答應你,昨晚這件事就馬上離開,……好嗎。”
男人無邪的、充血的、黯淡的眼睛直視着女人的雙瞳,阿齊薇的身體在顫抖,無數個念頭在腦中交戰,她想要一掌將眼前的可惡男人擊昏,掮着他離開戰場,但這裡是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她需要他的幫助;在中非雨林的槍林彈雨中,她不止一次體會到男人性格中的偏執和狂妄,但又不得不承認他過人的能力和超常的直覺,顧鐵不是會做蠢事的那種人,……儘管回頭想想,孤身深入阿斯蒙蒂斯的地底援救自己,不就是最大的蠢事嗎,
雨林之花摸出那支奮發劑,掰斷針管後部的安瓿瓶,淺綠色與淡黃色的液體融爲一體,幾秒鐘後化爲無色透明的注射液,“你到底要做什麼。”捏着針管,女人問道,
“救幾個人的命,,,或者陪着他們一起死掉,……咳咳,後一句是說笑啦……”顧鐵回答道,
“你真的會死,沒有人撐得過第三支奮發劑,我不知道現在的型號是否有改進,當年的戰場上,兩支針劑的副作用就足以害死一個身強力壯的士兵,如果可以勉強行動的話……”阿齊薇在猶豫不定,
“和行動力沒有關係,即使我毫髮無傷,也沒可能戰勝那種怪物吧……只是剛纔我發現了奮發劑的某種副作用,,,讓人意外驚喜的副作用,它可以促進神經電信號的傳導速度,讓植入芯片與腦神經的接合更加順暢,提高生物電與電子信號的同步率,換句話說,這玩意兒能讓我以更快的速度使用量子網絡的力量,如果不是它,我不可能僥倖找到那罐有機硅防水劑吧……從剛纔開始,我一直在部署一個行動,這需要大量的精力和高度的集中力,如果不依靠外力幫助,根本沒辦法實現。”顧鐵皺着眉頭,
此時肉體的痛苦已經飄然遠去,現實世界對他來說只是遙遠的海市蜃樓,雷雲在淨土的天空翻滾不定,因爲體力下降,這個虛擬世界顯得動盪不安,遠方的大地與天空出現了貼圖錯誤的雜亂馬賽克,但淨土之主昂然站立在世界中心高舉雙臂,綠色的數據瀑布從一個虛無傾瀉向另一個虛無,數十個窗口展示着戰場局勢,當幽靈右手的保護者小隊向德沃魯出手的剎那,淨土的主人深深嘆了一口氣,太早了,還需要時間,寶貴的時間……
“拜託了。”顧鐵說,
“知道了。”阿齊薇說,
第三隻奮發劑進入血管,立刻喚起了身體中殘餘的生機,血色重新回到臉孔,顧鐵拖着殘破的身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右手握住手槍,左臂搭在阿齊薇肩頭,“演完最後一場戲……”
德沃魯是一個無比強大的敵人,顧鐵從不否認這一點,以個體力量爲單位來衡量的話,這個金髮男人無疑站在地球所有生物的頂端,他可以憑一己之力毀滅整支軍隊,若在古代,這樣的強者會被當做神袛崇拜,他沒有任何把握戰勝德沃魯,只能以全部的知識、能力和量子網絡配時,發動一場孤注一擲的戰爭,他需要幾分鐘時間,即使以奮發劑提高神經反應速度,時間還是橫亙在眼前的巨大障礙,從戰鬥地點走到德沃魯附近的短短時間內,半張臉吉斯已經湮滅在等離子體的白熱亂流中,顧鐵沒有時間爲可憐的老吉斯悲傷,他所做的只有掏出手槍,向五十米外那個穿着黑色手工定製西裝、舞動火焰之鞭的男人背影,開槍,
攻擊停止了,金髮男人緩緩轉身,面色平靜得像坐在夏日午後咖啡館中、聽着藍調音樂的悠閒旅人,身後倒塌的房屋、燃燒的火焰與化爲飛灰的屍體彷佛與他完全無關,“咳咳……唷,好久不見……”顧鐵丟掉手槍,遙遙擡手向可怕的敵人致意,這是一場賭博,關於人性的理解的賭博,顧鐵並不瞭解德沃魯,僅憑几次接觸推斷着他的性格,高傲的,受過良好教育的,有着幽靈右手工作背景的,在兄弟會身居高位的,殘忍的,這些形容詞不足以拼成一個完整的性格速寫,但不知爲何,顧鐵在德沃魯的臉上看出了某種熟悉的東西,有關信仰與行爲的二律背反,對真理與現實的終極迷惘,每個心智超出常人的探索者都會有這種迷惑,這樣的人是孤獨的,因爲沒有人能夠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但同時,這樣的人最喜歡對別人傾訴,因爲心中的孤獨無處訴說,
顧鐵在德沃魯身上押下賭注,賭他不會立刻殺死自己,而會與自己平靜交談,最可怕的敵人是隻會張口撕咬的狂犬,而不是喜歡玩弄獵物的家貓,顧鐵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倒計時兩分鐘,
“艾德到底是怎麼死的。”聖殿荊棘十字團副執事長問道,
“你知道,‘神之子’並不是完美的,路西法所做的事情是違反自然法則的,所以你們身上都有缺陷。”顧鐵拋出一個尖銳的話題,
“我只關心他是怎麼死的。”德沃魯淡淡地問,焰蛇的尾稍在地面微微起伏,
“啊,何必這麼性急呢,是不是兄弟會的時間極限快到了,日本政治家已經抵抗不住輿論壓力,準備派遣自衛隊強行壓制這塊區域了吧。”中國人笑道,
金髮男人面色一無所動:“你知道,我可以殺死你,然後從你的大腦中找到我要的答案。”
“不不,我的腦子會變成一堆糨糊,就算上帝他老人家都不可能在裡面找到半點有用的東西了。”顧鐵咧嘴一笑,擡起右手,右手尾指上套着一個手榴彈拉環,拉環下端連接着衣兜裡的手雷,
倒計時一分二十秒,
德沃魯有節奏地呼吸了七次,忽然露出微笑:“其實我很欣賞你。”
“哦,人家還沒做好出櫃的準備,不過如果是你的話,倒可以考慮考慮……人家常說,第一次是最重要的,人家還沒有什麼經驗哪……”顧鐵嬌羞道,如果忽視滿身傷口與血污,倒也算得上嬌媚可人,
“以一個凡人的力量,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真是令人讚歎。”騎士團的獅子掃視一片狼藉的戰場,“阿斯蒙蒂斯被你毀掉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許多人會失業嗎。”顧鐵答到,“如果兄弟會的七大部門之一這麼容易就會掛掉,那你們這個集團還真是弱得可以。”
德沃魯道:“阿斯蒙蒂斯的分部需要長時間重整才能承擔防禦功能,而那枚EMP炸彈,,潛地炸彈配合EMP爆炸,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將阿斯蒙蒂斯多年來的研究成果徹底毀滅,那裡有着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的相關全部技術儲備,和‘自由盾’防禦系統的主體,你令兄弟會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顧鐵。”
“這是你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德沃魯。”中國人說,
倒計時四十秒,
“抱歉,你必須死。”德沃魯說,
“艾德的缺陷是散熱系統。”顧鐵開口道,“人體是個不良散熱體,組織結構限制了熱量的散發途徑,我猜測艾德的體表毛孔承擔着熱交換的功能,試着想辦法將這些散熱器賭注,果然,他就因爲過熱而燒掉了,真是個單純的男人啊……換作是你,一定能感到身體的異樣的。”
金髮男人微微一愣,揮起了長鞭:“謝謝,我會將這些話轉述給紅衣主教的。”
倒計時二十秒,
“砰砰砰。”槍聲響起,愛娃的巨蟒左輪手槍、喬治的突擊步槍與清道夫的衝鋒槍猛烈開火,德沃魯背後亮起道道火舌,
倒計時十秒,
焰蛇長鞭一次揮舞,就將無力的攻擊阻斷,德沃魯面向顧鐵伸出一根食指,明亮的等離子光球在指尖凝結,
三,二,一……
淨土綠色的數據之瀑戛然而止,攻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