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南看着病牀上睡着的母親, 容顏憔悴,臉色蒼白,心內卻沒有一絲激盪, 只是靜坐在她身旁。
“得的是乳腺癌, 癌症裡最輕的一種, 是可以被治癒的。不要太擔心了。”幾日前, 下車時涔婷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做了電、化療可以極大的降低腫瘤復發的機率, 不過對身體的損害是很大的,各個機能都會受到影響。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術後,醫生如是說。
“哎呀, 你看看,是雨南啊, 母親生病回家照顧了, 真是個大孝子。”雨南從母親的朋友口中聽到的這句。
自己雖然沒有過多的表情和行動, 但似乎只要自己回來了,自己就是關心母親的, 自己就是能擔當的,會孝順的孩子。
今天再做完一次電療,術後的預防措施也算是做完了。之後該做得功夫該是好好地把身體養住。
“術後的三年是個危險的階段,複發率是最高的。五年後可以考慮換服來曲挫。”醫生的話又在雨南的耳邊想起。
雨南手中拿着之後母親五年都要每天服用的藥物:他莫西芬片~。
看完一排排密密麻麻說的副作用,撕掉了說明書。
雨母陳萍醒了過來, 看到仍坐在病房牀邊的雨南, 心疼道:“你回家裡休息下吧, 我沒什麼事。”
“不用管我, 不累。”雨南說。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雨母注意到了雨南手上的藥瓶。
“藥, 術後每天都要吃的藥。”雨南說。
“每天都要吃嗎?什麼藥啊?”雨母問。
“……,讓身體更好康復的藥, 累了就睡一會吧,電療的時間到了我會叫你。”雨南撇了眼被自己撕掉得說明書說。
雨母點了點頭,然後說:“你扶我起來,我想喝口水。”
雨南手搭着母親的肩膀,把開水遞給了她。雨母喝下一口後,緩緩地躺下,接着睡了。
雨南的手悄悄地把牀上的一縷髮絲掃到了牀底……曾經精明幹練的母親,曾經愛美着意保養的母親……雨南頭頂一陣裂痛……不能想~……,回來前就告訴自己,把該做得幾件事做了,然後其他的什麼都跟自己無關,不要去想。
……你該知道你要是想了以後,自己會有多糟糕。
“姐,家裡就拜託你了,我得陪媽媽出去理趟發。”雨南對着涔婷說道。
“嗯,去吧,我收拾好後,明天才過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涔婷說。
雨南點了點頭,穿了件衣裳,挑了雙鞋子,準備出門。雨母和涔婷兩人相互說着交代了幾句。
街上,母子二人走着。
“真的決定把頭髮理了麼?”雨南問身旁的母親。
雨母帶着個帽子,見雨南問,笑道:“反正早晚都要掉光,還不如自己理了好些,免地看着一天掉一點,心裡頭鬧心。”
“醫生說這只是暫時性的,很快會再長出來的。”雨南說。
“嗯,媽心裡有數,不用安慰我,傻孩子。”雨母欣慰地說。
走進了理髮店,雨母摘下了帽子,告知要理個光頭,店員一愣,說道:“這麼長的頭髮,真要理成光頭,可惜了啊。”
雨母神情嚴肅,沒心情與店員多費舌根,說道:“理吧!”
雨南看出了母親的不捨與傷心。
當店員的剃刀從雨母的頭上蹭過的時候,雨南分明看到雨母的眼眶不由地溼潤了。
想起了很多事情吧……突逢來的遭遇,改變了整個自己,失去的不只是眼前的頭髮,還有胸口的半個□□……雨南頭又是一陣裂痛!要我跟自己說幾遍!!!不能想!!!!不能想!!!!可聽清了!?
“理了頭,清爽多了。”雨母和雨南兩人走在街上,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說道。
雨南也摸了摸母親的光頭,給她帶上帽子,說:“媽媽,給你買頂漂亮的假髮吧。”
雨母一愣,道:“怎麼,這麼快嫌棄你媽啦?”
“反正別人也不知道,你也可以嘗試不同的髮型,等帶膩了,你自己的頭髮也開始長了。”雨南說。
雨母再思考,顯是有些被雨南說動。
雨南帶着自己的母親到了商場裡,挑着假髮。
“這頂怎麼樣?”雨南問。
“唔,好像還不錯。”雨母的動作有些拘謹,不好意思。
粗瞄着,也看不出好壞,合適與否。
雨南想了想,把假髮帶到了自己頭上,問:“這樣看明顯點,怎麼樣?好看嗎?”雨母被雨南逗得一樂,掩嘴笑起,示意趕緊把假髮摘下,有些不像話。
雨南接着又帶了一頂給母親看,反覆再三,雨母也習慣了,認真地挑了頂假髮。
買了後,裝在了包裡,沒有立刻帶起。
出了店門,看到邊上好多人擠在了一些機器裡頭,雨母好奇問:“那邊是幹什麼的?”
“照大頭貼的地方。想照麼?”雨南隨口一問,他知道母親對這類東西是不感興趣的。
“我們兩人能一起照嗎?”雨母問。
“……,嗯,可以兩人一起照。”雨南有些意外。
“我們去看看。”雨母說。
雨南奇怪地看了眼雨母,
雨母說道:“趁人還在的時候想和你一起多做點事情。”
“……醫生說是能治癒的,小心復發就行。”雨南道。
“嗯,我心裡有數。”雨母點點頭。
兩人來到自拍機器前,挑選好了模板,開始自拍起來。
雨南示範帶頭,擺起各種不同摸樣的姿勢,摁了開關,拍了好幾張,然後讓母親來。
雨母也摘下了帽子,用光頭和雨南合影了一張,又帶上假髮照了起來,兩人拍得很是開心。有些姿勢挑剔地不行,反覆拍了幾次。
雨母沒有雨南那麼誇張,笑得很含蓄,動作也生硬,不過仍是很認真和雨南一起玩着。照片洗出來後,母子二人讓店老闆給剪好,雨母細心挑了一張“最帥氣的兒子”,然後又選了一張合影,留在了包裡,其餘的給了雨南。
雨南拿着大頭貼,隨意掃了幾眼,看到那張光頭的媽媽和自己臉貼着臉,兩人對着鏡頭生澀地笑起,雨南的額頭一陣裂痛…… Www. ttκд n. ℃O
忙了一天,吃了飯,回到了房間。雨南焦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眼含着淚,怒目圓瞪,語氣傷感地念叨着:“不想,不想,不想!”走上幾步,忽又神色哀傷,靜坐一角落,怒喝連連:“不準想,不準想。”
如此情緒交替,無常反覆。
“涔婷,別去打擾他了。”雨母說。
“至從回來後就這樣,每天飯後這個點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哪有睡得那麼早啊,我去叫叫他。”涔婷說。
“可能學校有帶回來的作業吧,我們兩個人打打牌,聊會天也睡了,擾他幹什麼?”雨母理解地說。
“天天把自己悶在屋子裡,會生病的,大晚上的不出來跟家人交流躲在屋子裡,這像話嘛!”涔婷笑着,走到了雨南屋門口,敲了敲。
屋內雨南停止走動,定在了屋內,神情冷漠,眼神冰冷,似剛纔的多種情緒消失無蹤,問了句:“誰?”
“小南,是我,出來打牌聊會天嘛?這麼早,睡得着啊你。”涔婷屋外說道。
“沒興趣。”雨南答。
涔婷見雨南迴答冷漠,也沒有出來開門得意思,無趣道:“哦,那你睡吧。”
然後回到了雨母旁。
涔婷嘆了口氣說:“他這次回來變得好多呢,有些陌生,感覺我都不認識了。”
雨母一旁端着茶杯,喝着茶,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早,雨南晨跑回來,見到雨母坐在客廳,打了招呼:“媽,起了?”
“嗯,還沒吃早餐吧?去洗個澡出來,一起吃頓吧。”雨母說。
“好~。”雨南應了聲,拿着衣物毛巾進了洗手間。不一會出了來,雨母仍是坐在剛纔的地方,雨南走到桌上,拿起一個饅頭吃了起來;“你要是餓了先吃啊,不用等我。”
“之前墊了一點。”雨母搖了搖頭說着,然後看着雨南,從椅子旁拿了疊文件給雨南,正準備開口,雨南卻是移開了眼神,搶先道:“你留着吧,這些東西我不需要。”
“小南,媽的身體你是瞭解的,萬一哪天出了狀況,來不及交代事情,也有個預備。”雨母說。
“沒有萬一,你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就對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雨南迴。
“……我也問過醫生了,醫生說這幾年是復發的高峰期,我是經不起再一次折騰的。”雨母說着,眼眶泛淚。
“……。”雨南手捂着額頭,久久無語。
“你的頭怎麼了?我看你最近老不時捂着?是頭痛嗎?”雨母問。
“沒事,你別老一驚一乍的,你以前的魄力作風去哪了?手術做了,電,化療也進行了,藥也吃着,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該做得都做了,會痊癒得。”雨南對着雨母說。
雨母沉默,雨南接着道:“把東西收起來吧,吃完早餐,我陪你出去逛一會,今天天氣不錯。”
“嗯~。”雨母收起了文件,也不再提此事,拿起桌上的碗筷,喝起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