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忽悠學生,那是沒多大問題,把後世論壇上侃大山的本事拿出來,再加上對外國的風土人情,政治經濟各種事務,都輕輕鬆鬆就能一說一大堆,幾個學生聽得一愣一愣的,沒半個小時,學生們的眼睛裡,已經充滿了小星星。
她也認認真真聽這些學生們的想法。
夏明說的最多,總是搶着發言,只聽表面上的發言,也是義正詞嚴。
可是細究細節,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暗示,他自己博學多才,可惜時運不濟,可惜沒人賞識,話裡話外,好像那些現在很有名的作家都是運氣好,要不就是家裡有錢有勢,有人吹捧。
董婉一下子就明白,這果然是個滿腦子歪門邪道的人,一心一意想着要走捷徑。
其實這種人不少,平日裡董婉也懶得搭理……劉穎那個笨丫頭,怎麼連這麼個空有皮相的傢伙都看不穿!
董婉從不接夏明的話頭,時不時聽聽其他學生對社會的迷惘,給出一點兒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的建議。
沒多一會兒,大家就互通姓名,茶館這邊,店小二很會來事,還準備筆墨紙硯,想讓董婉留下墨寶。
這些筆墨正好還能賣給學生們。
好不容易碰上董先生,不敢進讓她籤個名什麼的,豈不是很可惜?
董先生果然一點兒架子都不擺,分別詢問這些學生的名字,挨個給他們簽名,還寫幾句特別有哲理的話,或者寫一兩句小詩,人人不重樣,各個不相同。
學生們都很滿意。
等到夏明一臉高興地捧着紙張過來,讓她給簽名,他一說出名字,董婉就皺了皺眉,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卻放下筆,低聲道:“你叫夏明?”
夏明一愣,隨即點頭,臉上還隱約有了一絲光。
大作家董卿居然專門跟自己說話,剛纔給別人簽名的時候,可沒有特意交流。
之前,夏明一直找機會,想和這位拉上關係,可惜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這位先生就跟看不見他似的。
想到此,他就坐直了身體,把自己的詩集雙手奉上,笑道:“董先生,這是我寫的詩,還請您斧正。”
董婉沒說什麼,隨手把詩集接過來翻了翻,這本詩集是古體詩和白話詩大雜燴。
自從董婉開始寫現代詩,好些人追捧,也有不少年輕人跟着寫,一開始沒多少好作品,但隨着時間流逝,現在報紙上刊登的作品裡,意境有不少是相當不錯的白話詩了。
夏明的臉上隱隱約約流露出幾分得意,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今天結束,回到編輯部,要怎麼和編輯說——董卿董先生曾經對我寫的詩文極爲欣賞。
只要有這句話,想必……想必一直無視他的報社,會刊登他的著作,一步一步,他終究能攀上無人能及的巔峰去。
以他的才學,以他的能力,憑什麼只能住在憋屈的筒子樓,只能節衣縮食,只能看着那些什麼都比不上他的人意氣風發!
夏明全神貫注地看着董婉。
董婉皺着眉,把詩集推回去:“辭藻華麗,只可惜空洞無物,裡面充斥了讓人絕望的名利*,我簡直讀不下去,就不爲難自己了。。”
夏明頓時一愣。
“詩詞言志,你還是不要做一個文人,去幹點兒別的吧,只是你要是不改改你這性格,做官必然是貪官污吏,經商也是奸商。”
不光是夏明腦子一懵,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不可思議地瞪着董婉,連其他學生也嚇了一跳。
剛纔和董先生交流,她明明風趣幽默,爲人溫和,也很樂意鼓勵別人。
那會兒也有兩個學生很不好意思,磕磕絆絆地讀出自己做的文章或者詩詞,心裡都覺得文筆稚嫩,可董先生卻指出好多覺得很好,很有靈氣的地方,怎麼此時居然……
學生們看向董婉,只見她一本正經,臉上的表情特別嚴肅認真,一時間,學生們只覺得她是那種對文學會很鄭重對待的人,批評夏明,也是爲了他好。
大作家,總會有些怪癖。
碰上自己讀了不好的文章詩詞,當然要生氣。
這隻能說明董老師是個純粹的人。
很多年以後,在場的幾個學生寫回憶錄,都談及董先生的溫柔和認真,說她性情溫柔,對學生們也不吝鼓勵,不過,對待文學作品卻很鄭重,若是寫作的人心思不正,她就會很生氣。
只是,董先生批評過的作品,遠比她讚揚過的少。
所有人都釋然,除了夏明,看他的眼神,董婉就知道這人是恨上自己了,而且是恨之入骨。
不過,董婉一點兒也不在意。
如果是單獨見到夏明,她還有些話要問,至於現在,噁心他一下便是,反正董婉想查什麼事兒,問本人還麻煩,拜託孫家的人調查清楚就是。
這兩天,董婉也不得閒,家裡人都在準備回京城的事兒,車票孫家負責給買好,她還要和聖約翰這邊的老師們交流,有時候,董婉覺得自己吃了記憶藥片,又提前做了準備,還有平行時空做後盾,和這些人交流,還是會有一種被問到詞窮的感覺。
有點兒刺激,也受益匪淺。
董婉卻不知道,她天南海北,世界各國這麼一侃,那些教師們都信了這位小女子是個天才。
不是天才,怎麼可能在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這麼多,有這麼高的成就?
後世,門薩俱樂部成立之後,有不少人提中國古往今來,沒做過測試,但絕對高智商的人,董婉也能排上一號,而且是公認的,智商高,情商也不低。
除了聖約翰這邊,她還去萬國紅十字會總部看了看。
不過,這邊的紅十字會還十分簡陋,那些規章制度,完全不完善,董婉覺得還不如自己制定的更妥當。
忙了幾日,董婉就帶着玩得樂不思蜀的劉山,準備回去。
“你要是喜歡上海,以後到聖約翰來讀大學。”
聖約翰這所學校不錯,董婉覺得比現在的京師大學堂還要好些,而且,讀了聖約翰,這小子可以直接去美國留學,省得麻煩。
她自己決定留在這個國家,見證接下來的亂局,也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但劉山這孩子,還是要出去讀讀書爲好,只是,美國的排華法案在那兒擺着,那可不是什麼天堂,劉山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願不願意留在美國。
也確實到了考慮這些的時候。
董婉前陣子那麼忙,孫媽媽還逼着她考慮劉山上哪所中學的問題,問劉山,他只會說哪裡離家近,就去哪兒。
那可不行,董婉抽不出多少時間給這小子講課,要給他找一所靠譜的學校。
而且當下,同學可是很重要的人脈,不小心選擇怎麼行?
她琢磨着,回去就問一問肖女士,那位在這方面熟人多,對各所中學也很瞭解。
既然董婉發了話,孫家的人一早派出去,調查了夏明的一切情況,這到容易的很。
就在三四個月之前,夏明認識了一個自稱是上海時粹報總編的弟弟的男人,兩個人出去喝了幾次酒,都是夏明買單,去的地方也很高檔。
那個男人好像認識很多人,對一些大人物如數家珍,還幫夏明出版了詩集,雖然給了不少錢。
董婉:“……”
只要給錢,哪個出版社不能給出版本詩集?
天下還有這麼蠢的人麼!
董婉閉了閉眼,聽到夏明約劉穎出去吃飯,劉穎高高興興地化了妝,穿上好久沒穿的洋裝,打扮的青春靚麗,去了之後,沒看見夏明,看見的卻是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
她胸口不由憋悶得難受,劉穎這個笨蛋,明明在京城的時候,總覺得外面到處是危險,和個刺蝟一樣,渾身炸刺,把自己牢牢地保護起來,怎麼離開京城之後,卻變得如此粗心大意。
董婉不想發脾氣,可還是忍不住砸了一套茶具。
她生氣,事實上這會兒那個夏明也氣得要命,事實上,他還算是小出了一名,再董婉沒批評他的詩詞前,誰知道他是誰?現在好歹好些學生知道了有這麼一號人物。
這會兒,若是夏明低調些,或者謙虛一點兒,做出一副自己覺得董先生說的有些道理,他是該認真改正的樣子來,說不定還能把壞事給變成好事。
可只從夏明以前的所作所爲,就能看得出,這人不是那種會走正道的,他習慣了走邪路,而且自高自大,認爲自己的文章好的不得了,別人看不上眼,就是別人的眼光有問題。
他這人不光不收斂,還四處說董先生不識貨!
問題是,這會兒董卿的名聲正盛,她說這人的作品不行,想必人品如作品,也不大好,大家就信了。
就是她的‘對頭’,也都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人,要是搭理夏明這類小人物,未免太丟顏面。
一時間,夏明到成了個笑話。
而且事事不順,在上海舉步維艱,很快,就沒有報紙肯出他的文章。
夏明咬了咬牙,就要再去找董婉,他要問問,董先生何至於嫉賢妒能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