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鼻子發酸,轉過頭去不敢看他,怕自己對他過於貪戀而放棄自己做好的決定。說:“今天我想去上學,所以……”

穆森說:“你想做早飯是吧?”

我背對着他點了點頭。

穆森說:“我給你做。”穆森很聰明,前幾天跟我學了一天的廚藝就學的非常好,這幾天一直都是他在給我做飯吃。我心裡過意不去,就想親自動手,可是每次都被他推出了廚房。做好了就安安靜靜地看我吃,我讓他跟我一塊吃,他總是笑着說在廚房一邊做一邊嘗已經吃飽了。

我背對着他搖了搖頭,說:“你不是一個把心思放在廚房裡的人,可是爲了照顧我每天都在下廚,我心裡過意不去,也很感激你,今天就讓我動手給你做一頓飯。”

穆森沒再說什麼,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上,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堅決不轉身看他一眼。過了一會,我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過頭去,他的背影在我的視線裡迅速消失。

我愣了一會,唉聲嘆氣地進了廚房忙碌起來。到了六點鐘的時候,我做好了八個菜,有葷有素有涼有熱,紅紅綠綠看着就招人喜歡。

我盛了兩碗飯,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對面,擺好了筷子坐下等他回來。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想好的說辭。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他共進早餐,也是最後一次。

穆森回來了,神清氣爽的樣子,就像古時候的讀書人中了狀元那樣春風滿面。

我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頭,害怕自己陷入那雙湖水一樣澄澈明亮的眼睛裡。說:“吃飯吧,我今天特意多做了幾樣好吃的。”

穆森脫下風衣扔在沙發上,說:“剛剛吃過了。”

我驚奇地擡起頭,說:“吃過了?在哪裡吃的?”

穆森說:“剛纔出去晨練遇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好朋友,就和他一起喝了幾杯。”

我放下筷子,頓時沒有了食慾,想和他一塊吃頓飯都不能夠了,我的要求很過分嗎?上天爲什麼這麼對我?

穆森在我對面坐下來,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看着我,我能想象的出自己的神色多麼古怪,要不他怎麼用那樣慌亂的神情看着我呢。

穆森說:“真的對不起,要知道你辛辛苦苦地做了這麼多菜我就不和他一塊吃了。”

我說:“那怎麼行,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怎麼可以冷落了。”

穆森說:“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我努力做出一個笑臉,往嘴裡扒拉了幾口飯,味同嚼蠟,怎麼咽都咽不下去,喝了一大口水纔像吞苦藥似的嚥了下去。控制住想哭的衝動,難受的全身顫抖起來。筷子隨着我一塊顫抖起來。

穆森說:“是不是不舒服了?是不是又發燒了?今天別去上學了。”

我突然放下碗筷,衝進臥室,把門反鎖。穆森一聲又一聲地喊着:“之雨,之雨,你怎麼了,開門啊,之雨,之雨……”

淚水像絕提的河水洶涌澎湃,怎麼擦都擦不完,索性抱着枕頭痛哭了一場。咬咬牙,狠狠心,拿出紙筆開了門。

穆森和我相對而立,他問:“到底怎麼了?”

我說:“買衣服和鞋究竟花了多少錢?”

穆森說:“幹嘛問這個,你到底怎麼了?”

我說:“我要寫欠據,你必須告訴我花了多少錢?”

穆森說:“我不要你還,而且我也沒想讓你給我擦地板。”

我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穆森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

我說:“到底花了多少錢?”

穆森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兩萬五千元。”

拿着筆的手顫抖了一下,兩萬五千元對於他來說是就牛一毛,對於兜裡只有幾塊錢的我來說卻是天文數字。

穆森說:“真的不用還,你別總是放在心上。”

我不聽,執拗地寫好欠據塞在他的手裡,說:“等我有了工作賺了錢一定會還你的。”

穆森說:“你究竟怎麼了?”

我說:“我要去上學了。”

穆森說:“我送你。”

我搖搖頭,說:“不用你送,我希望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穆森說:“爲什麼?”

爲什麼?因爲你是王子我是乞丐,站在你面前我心裡不舒服,我害怕,害怕自己會陷進一場未知的劫難中去。爸爸在娶林雪影之前就和她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天看着媽媽的眼神除了嫌棄還是嫌棄。不爲別的,就因爲他是外貿公司的經理,媽媽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可不想重蹈我媽媽的覆轍。

我低着頭一聲不吭地穿鞋,腦海裡不時地閃現着爸爸和媽媽打架的情景。告誡自己一定不要重蹈媽媽的覆轍,心靈一旦有了傷口是很難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癒合的。

穆森眼含期待地望着我,問:“爲什麼,告訴我究竟是爲了什麼?我對你不夠好嗎?”

我避開他驚痛的目光,我什麼都不想說,只想快一點離開這裡。

既然做好了決定,我就不想再做無謂的糾纏,任由穆森不停地問爲什麼,我努力抑制着心裡的酸楚,狠下心來貌似平靜地穿好了羽絨服和靴子,一聲不吭。

走到門邊,抑制住想要回頭再看他一眼的衝動,狠心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我走進一大片樹林子裡,寂靜陰暗,視野裡除了樹木還是樹木,除了我之外一個人影都沒有,甚至連條小路都沒有。我想起那一天穆森揹着我是向林中深處走去的,他說是帶我去他的家,原來他的家就在樹林盡頭。我應該答應讓他送我回學校的,在這裡,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我茫然無措地走了幾步,地上的雪中夾雜着枯枝敗葉,被我踩得嘎吱嘎吱的響。

我抱住一顆白樺樹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出一個回學校的主意。林中寂靜無聲,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嘎嘎的叫聲,我心裡慌到了極點。

“上車吧。”穆森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我回頭看去,他神色肅然地倚在車邊。

我向四周看了看,一條路都沒有,他是怎麼開車進入這片林子的?說:“你要送我回學校嗎?”

穆森說:“你說呢,還不快上車。”

我說:“沒有路,怎麼走?”

穆森似笑非笑地說:“你是怎麼唸的書?不記得魯迅的文章裡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們的腳下本來沒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於是就有了路。”

好傢伙,說話一點不客氣了,就因爲我的一句話把你給惹着了嗎?

穆森打開車門,說:“請吧,再不上車就要遲到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我心裡這樣對自己說着,然後上了車。

穆森坐在駕駛位,卻沒有發動車子,而是點燃一顆煙,悠閒自在地抽了起來。

我心裡有氣,說:“再磨磨蹭蹭的我就真的遲到了。”

穆森吐出一口菸圈,說:“我心裡有數。”

穆森也抽菸,身上卻沒有一丁點的煙味,反而有一種淡淡地若有若無的香味,我很想問問他是不是經常噴香水,卻硬生生地忍住了。

穆森把菸蒂掐滅,說了一句:“坐穩了。”車子如同離弦之箭飛了出去。在樹木之間空隙大的地方四平八穩地行駛着。

車速太快了,我的身子好像隨時都可以飛出去似的,我忍不住提醒他:“慢點。”

穆森沒好氣地吼了一句:“閉嘴。”

好生硬的語氣,見慣了他溫柔的樣子,此時的他還真讓我感到陌生。

林子裡除了樹木還有一些大石頭,坑坑窪窪地曲折坎坷,車子始終四平八穩,我的心逐漸安定下來,心裡誇讚一句:“這輛車的性能真是好啊,聽說坐着越野吉普車山地裡行駛如履平地般的安穩,這輛車的性能可能和越野吉普車差不多吧。”

行駛了一小會就到了一條羊腸小道上,身邊的樹木嗖的一聲就到了身後去了。眼前出現兩顆參天大樹,之間的縫隙十分狹窄,車速這麼快,及時剎車也不會馬上停下來,車會在眨眼之間撞上去,嚴重的可能會鬧個車毀人亡,輕一點也會鬧個車毀人傷,這個傢伙不會因爲生氣連命都不要了吧?太可怕了,我忍不住失聲驚叫起來。

穆森又吼了一句:“閉嘴。”

他的聲音剛剛落地,車就安然無恙地從兩棵樹之間穿了過去。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變魔術嗎?那麼窄的縫隙,車怎麼會穿過來呢?我用無比驚訝的目光看着他。

穆森沒好氣地說:“看什麼看?”

我說:“怎麼回事?”

穆森瞪着眼睛盯着前方,仍然沒好氣地說:“什麼怎麼回事?”

我說:“車是怎麼從兩棵樹之間過來的?”

穆森說:“那麼大的縫隙怎麼過不來?”

我說:“縫隙很小的,車子根本就過不來。”

穆森說:“縫隙明明很大,車怎麼就過不來呢?”

他一句我一句,兩個人像說繞口令似的爭執了半天,我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穆森的臉色卻是蒼白的毫無血色。

穆森不耐煩了,大吼了一句:“眼睛花了吧你,那麼大的縫隙都看不清楚。”

我回頭向後看去,根本看不見那兩顆樹了。他堅持己見,弄得我也糊塗了,也許真的是我眼睛花了吧。

到了學校門口,穆森和我一塊下了車。我挺不願意讓穆森見到我的學校,一所二流大學,年久失修,又老又舊,破破爛爛,我曾經夢想着考清華大學,在高中的時候,爲了考上清華大學,我努力學習,起早貪黑,熬得黑眼圈重重的像大熊貓似的。我的英語不好,因爲舌頭硬發音總是不準,我每天都會早早地來到學校的小樹林裡,在嘴裡含一塊小石頭練習發音,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把口語練習的一流的棒。我的化學也學得不是很好,我每天都纏着化學老師問各種各樣的問題,最終把化學也學得非常好,最終,我卻在高考時候發揮失常。我曾經想復讀一年再考,可是爸爸和林雪影都不同意,不得以,我只好滿心不情願的來到了這裡。

我望着穆森,他也望着我。說:“放學了我來接你。”

我低下頭,說:“我說過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穆森說:“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