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大門前停着一副棺材, 裡面躺的人正是姜聰。
姜正廉和姜芒從府內出來,他們不知是怎樣走到棺材前,整個天地, 似乎都變得晦暗。
李釧啓齒, 目不轉睛地瞅着姜家父子, 他說:“歌美人在大相國寺遇刺, 不料受害的卻是二侯爺。姜相爺, 節哀順變!”他察言觀色,想看他們父子的反應,從中判斷是否是他們派人去刺殺雪歌, 但從他們臉上,他看到的只是沉重的惋惜和悲痛。
姜正廉癱軟在棺材前, 嚎啕大哭:“我的兒呀!你怎麼忍心白髮人送黑髮人?上天, 你對本相是不是太殘忍了?”
他大聲質問蒼天, 風雲爲之變色,秋雨灑落, 滿目蒼涼。
過了良久,姜正廉對李釧說:“招待不週之處,望李總管見諒!本相先安排小兒的後事。”他雙眼本就瞎,如今從眼中流出來的是血淚。他顫抖着手,拍了拍大兒子的手背, “芒兒, 叫管家們把你弟弟擡進去。”
幾個管家黯然地把棺材擡到大廳, 金黃的廳堂, 瞬時變成白色的靈堂。
姜正廉叫所有人都退下, 靈堂上只剩下他和大兒子。
姜芒恨恨地說:“二弟,是誰殺了你?你在天之靈告訴我, 到底是誰?我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他越說越激憤,目光充血,都可以殺人。
姜正廉跪在小兒子的靈柩前,腦袋重重地撞擊棺木。他老淚縱橫,幾近奔潰。
姜芒趕過去阻止他,勸道:“父親,你別這樣!”
姜正廉揮淚,悲痛欲絕地說:“芒兒,我對不起聰兒!是我害了他,我不該叫王大森去刺殺雪歌,讓你弟弟做了替死鬼。”
“什麼?”姜芒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原來姜聰竟然是被自己人殺死。沒想到姜正廉一聲令下,害死的不是宰相府最痛恨的敵人,卻是他的弟弟。姜芒一時不知所措,他仰望上蒼,叩問是誰的錯,才釀成今天這種局面。
“芒兒,王大森一定是畏罪潛逃,所以纔沒回來。你一定要擒到他,將他碎屍萬段。”姜正廉痛心疾首地吩咐姜芒。
姜芒點頭說:“父親請放心,我一定會這樣做。”
姜正廉繼續說:“在你弟弟靈前,我還要你發誓,一定要殺了雪歌這個妖女,告慰你弟弟在天之靈。”
姜芒閉上眼睛,他如何下得了這個決心?他和弟弟這一生,都癡戀雪歌。以前他殺不了她,從今以後,更是如此。姜芒畢竟不是那種一言九鼎的人,他口頭上應承姜正廉,假裝一本正經地說:“父親,我答應你。”
姜正廉略感寬慰,他說:“芒兒,如果你弟弟還活着,也許我不會那麼快造反。但現在,你弟弟的死激怒了我所有怨氣,我等不下去,我要儘快覆滅趙宋江山。”
姜芒明白父親的感受,他咬着牙關說:“父親,我老早就等不下去。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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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正廉問道:“那你準備幾時操戈?”
姜芒凝視牌位,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說:“三個月後,等弟弟的喪事一過,我和唐武就動手,改朝換代!”
入夜,一個人慌慌張張跑到御史府後門,他對守門侍衛說:“請你們通報楚大人,說宰相府罪犯有要事相見。”
不一會,那個罪犯被召入御史府。楚良鵬和楚天闊在大廳裡安坐,他們看到眼前這個一身爛衣服、戴着破斗笠的人,竟是王大森。
王大森跪下來,叩頭說:“楚大人,救救我!”
楚良鵬疑惑地問:“你不是宰相府的人嗎?怎麼要我救你?”
王大森回答:“我在大相國寺不小心殺死二侯爺,相爺和大侯爺是不會放過我的。”
楚天闊驚訝地說:“原來是你。姜相爺養的鷹犬,卻害死了自己的兒子,真是可憐可嘆。”
楚良鵬問道:“既然你是宰相府的通緝犯,憑什麼要我們收留你?”
王大森直言:“宰相府和御史府水火不容,我知道宰相府很多秘密,可以協助你們,儘快顛覆宰相府。”
楚天闊又問:“譬如呢?”
王大森想了想,明明是他將雲仲敏推下陡坡,他卻不敢承認,只說:“譬如雲仲敏,他是被大侯爺派人推下陡坡的。”
楚天闊怒不可擋,他說:“我早就知道是他,也只有他會這樣做。”
楚良鵬思忖後,說:“你先留下,我們遲早會有用到你的地方。”
敦王府裡,小綺衝入鳴琴坊,叫道:“郡主,我得到消息,宰相府的二侯爺,他在大相國寺被人殺死。”
霖鈴郡主本在撫琴,此時卻也並未停下手,琴聲依舊,她的臉色悲喜難辨。等到一曲終了,她才啓齒,深惡痛絕地冷笑:“他死了,傷害我的人終於得到最徹底的報復,這很好!該輪到雪歌了,如果不是她,宰相府就不會悔婚,我就不會被他們羞辱得生不如死。”
小綺火上澆油,說:“對呀,雪歌那個妖女最可惡了。郡主,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霖鈴郡主滿懷信心,繼續撫弄琴絃,說:“既然楚公子已經和她了斷,能與他攜手同老的人,就只有我!”
雪歌禮佛七日後,順利封爲歌妃。封妃大典後,她頭等大事便是控訴宰相府的罪行。雪歌宮中,她跪在趙成旭面前,說:“聖上,臣妾冒死,有幾件事要啓奏聖上。”
趙成旭遮住她的櫻桃小口,嬉笑說:“愛妃,今晚是你和朕的好日子,咱們別談掃興的話。”
雪歌仍然恭敬地跪在地上,說:“承蒙皇上錯愛,但有幾件事我非說不可。”雪歌娓娓道來,“自從皇上召我入宮以來,您對我的身份有多瞭解?”
趙成旭嘆口氣,貴爲一代君主,掌握國家社稷,他難道摸不清雪歌的身份?當然不會,他很早就清楚她是沐家後人,是被聖旨誅九族的沐家遺孤。“歌妃,朕早有耳聞,你在與二侯爺婚禮上的瘋狂之舉。我知道你是忍辱負重之人,你進宮的目的,也許是看上朕的權力,你想要藉助朕替你消滅宰相府。”
雪歌驚訝地說:“原來皇上早就清楚我的身份,那你相不相信,沐家是清白的?當年是姜相爺鬼迷心竅,爲了討好先皇,奪取沐家誓死保護的南唐玉璽,再以沐家謀反的罪名,滅了沐家滿門?”
趙成旭唉聲嘆氣,說:“朕不是不相信,只不過這件事牽扯甚大,當年不僅是姜正廉說沐家謀反,朝中其他官員,也一口咬定沐家有罪。”
雪歌疑惑地問:“除了姜正廉,還有誰給沐家定罪?”
趙成旭沒有正面回答她,只說:“你以後就會清楚。”
雪歌駁道:“皇上,真正要謀反、有野心的人,是姜家父子。在大相國寺,姜芒曾偷偷見我,威脅說他勢必要奪您的江山。他還要當您的面,將我搶回去!反正他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還有禁軍統領唐武,他很早就是宰相府的細作,他們串通一氣,圖謀不軌。”
“混賬!姜家父子吃了豹子膽,想要我趙宋的天下,他們可有這個本事?”趙成旭氣得面紅耳赤,他說,“唐武,朕從未想過他與宰相府沆瀣一氣,看來朕要徹查一番,肅清朝中到底有多少是宰相府的鷹犬。”
“謝皇上!”雪歌叩頭,她聽趙成旭這樣說,總算放下心。
次日,趙成旭離開雪歌宮,第一件事就召來唐武。
“唐愛卿,這兩天來朕周身好像總有螞蟻在咬,你繼續用昨天的辦法給朕施針。”趙成旭的聲音近乎哀求。以前他與雪歌合歡,從沒有任何意外。但唯獨這兩天,雪歌從大相國寺回來後,也不知爲什麼,他與她雲雨後,隔日身體就會不暢快,似有萬蟻蝕身,但他與她雲雨的感覺實在甘暢淋漓,他一生都從未那麼快活過,所以明知有後遺症,他第二天依舊飲鴆止渴。
唐武心裡暗笑,他當然明白皇帝爲何會這般難受。原來雪歌餵食皇帝的欲仙丹,是一種□□,經過一兩個月的積累,藥性發作,便起了作用。如果他繼續貪圖雪歌的美色,欲仙丹吃得越多,等過了三個月,姜芒逼宮,趙成旭毒入膏肓,倘若他不想死,還不乖乖禪讓帝王之位?即便趙成旭中途醒悟,被定罪的只能是雪歌,畢竟趙成旭與她雲雨後,纔有萬蟻蝕身之苦。
“皇上,老臣遵旨。”唐武叫李釧取來百寶針,按照醫書上的法子,他先暫時緩解趙成旭的痛楚。
等到他施針完畢,趙成旭感到毛孔舒張,並無異樣,便說:“唐愛卿,你真是功臣,沒有你,朕坐立不安。”
唐武以退爲進,說:“皇上,你有如此症狀,一定是沐家餘孽要加害皇上。你何不拿她定罪?”唐武推波助瀾,反正姜相爺的目標很明確,一來要趙宋天下,二來要雪歌的命,唐武左右說都能達成姜相爺的目標。
趙成旭搖頭,說:“擁有她,就像擁有整個天下,她給朕的快樂多過痛楚,朕甘之如飴。唐愛卿,歌妃說你和宰相府合謀,要我趙宋江山,你說朕該相信你還是相信她?”
唐武臉色發青,跪下去,說:“老臣和姜相爺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如果皇上不相信我們,卻相信有謀反之心的沐家餘孽,老臣還有何話可說?但老臣不得不提醒皇上,是先皇一道聖旨賜死沐家滿門,以歌妃娘娘瘋狂的性子,她對皇上絕不肯善罷甘休,所以她纔會採取最不可思議的手段,在與皇上合歡後,令皇上深受萬蟻蝕身之苦。
趙成旭慎重地問:“依你說來,歌妃纔是居心叵測之人?”
唐武點頭,說:“真相便是如此,她要加害皇上,冤枉宰相府,令我們君臣反目,達到她復仇的目的。皇上若對她深信不疑,老臣的腦袋,皇上可隨時拿走。”
“唐愛卿言重了。你說歌妃讓朕受螞蟻蝕身之苦,會不會致命?”趙成旭神色凝重。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上請放心,老臣自有應付的辦法。”
宰相府內,一隻白鴿撲騰翅膀,飛到靈堂前。
姜芒從白鴿腳下取出一張信箋,上面寫着:“欲仙丹已起作用,大事可成!”姜芒放走白鴿,讓它回到該去的地方。
他把這件事告訴父親,姜正廉聽了,略微欣慰地說:“很好!也不負我們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