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有了？”我看他的反應，心中已明白了幾分。
“脈象和上次一樣，十分奇怪，不同於平常的喜脈……但的確有兩個脈象交織，理應是有了……”他的眉頭還是緊鎖着，並沒有客套地加上一句“恭喜你”。
“你的意思是，這個孩子……”我心中喜悅和擔憂相互滲透，從未有過如此期盼，渴望白大夫能說一句，“孩子沒事”。“上次診脈，我所感覺到的紊亂，實則是因爲它的參與。如今愈加明顯。或許跟你曾中毒有關，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他低垂了眼眸，平淡說道。
“思想……準備？”我一時無法理解他話中的隱晦，有了孩子，不就是要做迎接他降生的準備嗎？
“因爲毒素影響，這個孩子有可能中途夭折，就算勉強出生，也不一定會是健康的……”他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們還年輕，還是趁早放棄吧……”他走了兩步，背對着我，“月份大了，一旦發生意外，你的身體會遭受太大的損傷。”
“如果……如果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我從未體驗過一個母親的心情，但此刻，我剛知道有了孩子，又要面臨失去他的絕境，心中的酸楚襲來，卻讓我突然變得強大起來。
“孩子健康的機率恐怕很小，有可能四肢不健全，也可能智力低下……”他轉過身，正視着我，“也有可能他一輩子都要受疾病的折磨……”
“白大夫……”我哽咽着，希望他不要再繼續假設下去。
“煙莫，我是一個大夫，有責任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你。當然，我希望這個孩子，會是萬分之一中的那個‘一’，或許，他會比一般人更健康、聰明，甚至擁有特殊的體質。”白大夫嘆了口氣，安慰道。
“我明白……這件事情，還請你保密，我暫時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仰面把滿眶的淚水收起，做出了一個淺笑的表情，才起身離開。
“煙莫……我回來了！”一聲清脆的叫聲從花園傳來。九公主俏麗的身影漸漸走近。
“好久不見。”我望着風塵僕僕的九公主，猜不透她此次又返回的原因。
“回屋說話。”她走近，輕聲說了句，獨自往我的房間走去，我也只得快步跟上。
“聽說唐府出了大事？”她坐下就問道。
“冷雪應該已經跟你彙報了吧。”我給她倒了杯水，神態自若地說。
“你……你果然不簡單。”她不惱反而讚歎。“不過我並未見到冷雪，如今大街上隨處都可打聽到唐府公子意外墜落的事蹟，而且還有好幾種說法。”她喝了一口水。示意我也坐下。
“我此次前來就是爲了冷雪的事情。”她正色說道。
“冷雪隨倪震出了唐府後，我也未見過她。”記得白大夫得知冷雪出府後，失落的模樣，心中還是隱隱覺得可惜。
“我得到消息，冷雪暗殺倪震不成，已經被他俘虜。”九公主神情嚴肅，眸中皆是擔憂。
“你們……果然是殺手。”如此狠戾的眼神，如此敏銳的直覺，和高超的武藝，加上撲朔迷離的多重身份，世界上恐怕只有殺手，才能擁有。
“是的，冷雪是殺手，但只殺貪官污吏。”九公主點頭承認。
“你就不怕我去告發？”我斜睨着她，堂堂金枝玉葉，竟然會跟殺人組織扯上關係，實在令人費解。
“你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她輕笑了聲，看來對我瞭如指掌。
“你想讓我做什麼？”倪震與況世俊是一路，除掉他，定能削弱況世俊的勢力。而且，軍器監一直由他負責，只要他肯配合，定能很快找到秘密軍器監的位置。到時候，不單唐榮和無辜的人能獲救，司徒和玉兒，也能完成心願。
“因爲衆多原因，我們組織不方便直接出面，倪震也有可能正以冷雪爲誘餌，等我們上鉤。”九公主的臉上神色肅穆，冷靜分析。
“所以……你要我去救冷雪？”我不驚奇怪地看着她，她以什麼推斷，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半點權利的小女子，能救冷雪。
“是的，我覺得你一定會有辦法。”她清澈的雙眸深入幽潭。嘴角的淺笑，給人蠱惑的力量。
“你真是擡舉我了，我拿什麼去救？”我苦笑着，如今的我，自身難保，何來救人的能力。
“煙莫，我知道你俠義心腸，聰明機智，以你況二小姐的名義，也能震懾很多人。只要你能想辦法救出冷雪，日後你有何要求，我一定滿足。”九公主信誓旦旦。
“好。你們先不要有什麼動靜，只要你們不出現，冷雪就是安全的。待我想到辦法。”我的腦海中閃過冷雪救白易安的一幕，以及她所說的被深藏雪域一事，母親若也是中了血毒，定能在冷雪身上，找到醫治的方法，所以，冷雪，絕對不能死！
“好吧，我暫時回到唐府，隨時商量。”她起身，頷首。
“李嶺的事，可能會有變化，到時候見機配合。”我囑咐道。司徒這幾日不知策劃得如何，應該是時候了。
“湊熱鬧的事情，我是不請自來的！”她調皮一笑，又展現她天真可愛的另一面了。
“霍捕快？”經過大堂，看到霍捕快灰頭土臉的從裡面走了出來。
“煙莫小姐。”他禮貌地頷首。
“你……”他定不是來串門的，應該是案子有了什麼進展。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查找和探訪，並沒有證據能證明是倪天霸故意割裂繩索，謀害唐潛。所以……我是來通知這個結論的。”他看出我的疑問，說道。
“哦……”怪不得，定是唐夫人責難，借他撒氣，他纔會黑着臉怏怏而回。
“這麼說，倪天霸應該很快能出來了？”他的罪名不過是藏有違禁藥品，理應不會受太重的懲罰。
“嗯，明天應該可以。”他點頭。
“其實……繡塔上的繩子會不會是唐潛割斷的？”我輕輕說道，霍捕快詫異地擡起頭，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煙莫小姐，借一步說話。”他擡眼謹慎地掃過大堂，我心領神會，兩人一起出了唐府，走在人跡稀少的小路，纔敢開口說話。
“其實，我也一直懷疑這事情是唐潛乾的。因爲確實只有他一人單獨接觸過繡塔，還讓老鴇封口。”霍捕快低沉的聲音，帶着肯定。
“你可以跟大人反應，徹查到底。”我不解他的疑慮。
“我只是一個捕快，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他嘆了口氣。
“霍捕快，煙莫只是一個尋常女子，不懂太多的道理。但我記得一句俗語，上山的路不止一條。”
“我知道我這人比較直性子，不太懂拐彎。”他沒有生氣，反而憨厚地笑了笑。
“不，這正是你的正直之處。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得巧妙些。”我委婉地說，感動於他的直接。
“謝謝，我明白。”他堅毅的臉龐浮現一絲微笑，看起來像個鄰家大哥哥一般親切。
“恐怕，我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我的腦海中生出一條計策。
“哦，說來聽聽。”他似乎很有興趣。
我把大概的想法告知於他，若是光明正大藉助官府的力量，事情一定能更容易完成。
“你確定，有此事？”
“確定。”
“好，我會想辦法，稟報大人，只要他同意，就可以。”霍捕快點頭離去。
“快去，今日新鮮的果蔬，海鮮，要被搶光了！”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大羣人從身邊匆匆跑過，往前面的集市趕去。
“這位大嬸，你們趕着去做什麼？”我拉住一位中年婦女，詢問道。
“前面有剛運到的新鮮食物，價格低廉啊！快去啊，姑娘！”她說完，又混進了人羣中。
不是說這幾日物價飛漲嗎？怎麼突然有如此美事出現了呢？我一邊思索着一邊靠近這個人聲鼎沸的區域。
半條街都擺着攤，百姓都跟瘋狂了似的，爭相搶購很多食物，又爽快地掏出銀子交給攤主。每一個擠出人羣的人，都是笑容滿面，滿載而歸。
而另一半的街面，店鋪都無人光顧，甚至有些店面根本沒有人守着，連那裡的老闆都跑出來爭搶貨物了。
“煙莫，你也在這裡？”吵雜聲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宏軒擠出人羣，來到我身邊。
“嗯。”我輕輕頷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們之間已經變得十分生疏。連這樣面對面站着，都十分尷尬。
“你……是回唐府？”他見我沉默，只能問道。
“嗯。”我眼睛望向熱鬧的人羣，隨口應道。
“小心！”只覺得身後一陣猛烈的撞擊，待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宏軒穩穩接住。
我的手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腹部，幸好並沒有撞到這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謝謝。”我直起身子，禮貌地說。
“這裡太過混亂，我們還是回去吧。”他提議。
“這些攤主似乎不是本地人。”我剛纔粗粗掠過，看他們的裝扮，衣不蔽體，大膽豪放，倒也別有一番風景。
“這些是從東海島國來的居民，近幾日突然出現，低價販賣新鮮海產以及食物，深受百姓喜愛。”宏軒說道，眉頭緊鎖着。
“這對那些故意擡高物價的商販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東海航道一直以來被海盜佔據，幾乎不靠近南國，近日突然開通航道，貨物流通，實在很巧合……”宏軒疑慮重重。
“不管巧合還是有意，能讓百姓受惠，就是好事。”我說道。“只是……恐怕皇甫家族，要遭受損失了。”我想起他緊鎖的雙眉，猜測。
“我們……我們的兩條航線已經轉讓，已經與此無關，只是其他生意上，或多或少，會受點影響。”他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
“煙莫，你也是皇甫家族的一員啊……”他眸色深沉地瞥了我一眼。
“哦……我倒忘了。”我並不再爭辯，皇甫世家的生意跟銘燁既然無關，自然就跟我無關。在這個傳說中的皇甫世家，我只認銘燁，一人而已。
“過段時間，他們可能都會過來。”
“他們……誰？”我迷惑不解。
“自然是你的家人啊……奶奶，我父母，小姑，可能都來。”他溫和地笑了，恍如從前那般的儒雅、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