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產子套房內，已經是笑語融融，即使隔着一道門，李小霧仍能聽到會客室內陣陣歡樂的聲浪。孩子被醫生抱去做全面檢查了，衆人都聚在會客室裡等待檢查結果。楚齊妤媛很少這麼高聲談笑，平日裡總是矜持高雅地端着貴婦的架子。但今天卻一反常態，興奮地向幾個醫生和護士傳授着她的順產經驗。
楚嘯臣懷裡抱着電腦，肩上夾着手機，手忙腳亂地一邊給家長們打電話報喜，一面飛快地敲打鍵盤發送喜訊郵件。Simon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不停地翻看手機裡剛剛拍下的嬰兒照片，不時發出吃吃笑聲。
“哎——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還是專業人員呢！一般人只知道說保胎、護胎，拼命吃補藥、保胎藥，但是吃太多這些補藥，很容易會造成難產的！其實，在預產期前的一個月，就應該開始堅持吃一些幫助生產的飲食和草藥啦！”
一個伶俐的小護士立刻用崇拜的口氣問道：“夫人，那應該吃一些什麼飲食和草藥呢？”
“呵呵呵……”楚齊妤媛忍不住發出得意的輕笑，不像是當了姑奶奶，倒像是年輕了二十歲。“這個嘛，是我的獨門秘方。上次法國總理也曾經……昂軒！你來啦！”
昏沉中的李小霧聽到他的到來，睜開眼睛望向門口，看着他難掩喜色的俊臉，不禁露出疲憊卻甜蜜的微笑：“昂軒，我們有孩子了。”
“剛纔看過了，他真帥！寶貝，我愛你。”他俯下身，緊緊將她圈在懷中，眼中的憐惜表露無遺，“怎麼臉色這麼蒼白，還出了好多汗，Simon那小子竟然說你沒吃苦頭！”
“真傻，生寶寶是要很用力的，當然會出汗了，我把全身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呢。對了，醫生剛纔告訴我們說，他來到產科三十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合作的寶寶，特別心疼媽媽，胎位和動作都好標準，就好像他已經排練過幾百遍了似的，哈哈……”
齊昂軒也忍不住笑了，說道：“好小子，他疼你的這份心，像我。小東西，出了這麼多汗，你渴不渴？想不想吃點什麼？”
“不了，姑媽已經給我喝過湯了。我現在累得很，想閉上眼睛睡一會兒，你去和姑媽說說話吧，她可興奮了。我一個人……在這兒睡一覺……”說到最後，李小霧的眼皮已經沉重得支撐不住了。
齊昂軒將被角仔細掖好，靜靜走了出去，順便把會客室的人也全部帶了出去，宣佈今天所有餐點全部由他請客，地方也由衆人隨便選。大笑的聲浪隨着他遠去，大家一邊走一邊討論着全上海到底哪家餐廳最貴最好吃。
迷迷濛濛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眼縫微開，瞄到牀邊站着一個人影，她吃力地張開眼睛，看到江一健正站在牀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江一健見她挪移着想起身，忙走過去把牀身調高，讓她半靠在上面，舒服一點。
“我很好，生產很順利，是個男孩。”她輕輕說道，凝神看着眼前的江一健。他舉止溫柔，目光平和，與上次見面的瘋狂樣貌截然不同，她不由得內心一片柔軟，拉過他的手說道，“
一健，你當舅舅了。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人家的長輩了，還要凡事隨着脾氣胡來嗎？答應我，再也不要像以前那麼衝動魯莽了，好嗎？”
江一健臉上露出愧色，他點了點頭，懇切地說道：“姐，你放心，再不會了。我在加油站找了一份工作，以後會踏踏實實的，讓你和媽媽都放心。”
聽到這話，李小霧不由笑顏逐開，那純真甜美的笑靨，令江一健幾乎晃了神，聽到她說話，才連忙穩住心神。
“……媽媽聽了這話，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呢！她最近還好嗎？胃口怎麼樣？”
江一健遲疑了一下，低下頭，一語不發。急得李小霧伸手揪扯他：“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一健，是不是媽媽她……到底怎麼了？你快說，你要急死我嗎？”
眼見李小霧急得全身都動了起來，他連忙按住她，說道：“姐，你別急，我……我說了你可千萬彆着急。媽媽這幾天，已經不行了。白天黑夜地說胡話，有時候把我當成是你，有時候又把我當成乾媽，有時候，連我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請了老村裡的大夫來瞧，大夫說，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
李小霧聽了這話，頓時兩眼發直，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大口呼吸，卻彷彿什麼也吸不到。江一健連忙給她順背，焦急地說道：“姐，你別這樣！媽媽還沒走呢。”
“你……帶我去見媽媽，一健，你快點帶我去見她，我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不行，不行！”李小霧掙扎踢打着要下牀，被江一健牢牢按住，她拼命想要掙脫，卻都是徒勞，終於花光了所有力氣，松下勁來哀哀哭泣，江一健這才鬆開了手臂。
“姐，你冷靜點，當務之急，是讓媽媽安心離去，你現在過去鬧她，不是讓她更難受嗎？”
“我不管，我不讓她走，不行！我的媽媽就那麼走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給我留下，我不能讓她走！一健，你帶我去見媽媽吧，一健，我要去見見媽媽……”
“姐！媽媽她每天忍受着病痛折磨，她有多痛苦你知道嗎？我心裡比你更難受，可是我知道，離開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姐，你這樣鬧，不是太自私了嗎？”
江一健的話讓揪心哭泣的李小霧稍稍安靜了一點，她無助地看着江一健，眸中的傷心和悽楚令人不忍卒讀。
“唉……姐你知道嗎，我現在什麼也不求，只求媽媽她能平靜安詳地離去。可是，池一集團的人天天來催我們搬家，挖土機已經開到村裡了，有幾間房已經被推倒，過不了幾天，恐怕就輪到我們那間了……媽媽以前受過刺激，這幾天，一聽到拆遷隊的動靜，就渾身發抖，拼命叫着乾媽的名字……”
“你別說了……別說了……”李小霧顫抖着，眼中滿是痛苦的淚水。
“爲了媽媽，我一定要延緩他們的拆遷！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混進池一大廈，給他們一個威懾，起碼能嚇唬嚇唬他們，好讓媽媽安安靜靜地離開。”
“你們……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李小霧停止哭泣，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健，你答應我不會胡來了，我去求求昂軒，他……”
“昂軒昂軒！你就知道昂軒！求他有什麼用！你之前也曾求他放過老村，結果呢？池一的行動反而提前了！”看到李小霧無力地垂下頭，他緩了緩語氣，說道，“不會有太大傷亡的，姐，你放心吧，我們有人在裡面接應，到時候，我們會混到60樓，那裡人很多，戒備不那麼森嚴，可以在那裡安放一個小型炸彈……”
“不！不，不可以！”李小霧恐懼地睜大雙眼，想起60樓那一片歡樂祥和的景象：健康歡樂的人羣，蹣跚學步的孩子，到處撒歡的寵物……她緊緊抓住江一健的袖子，“一健，千萬不要。那裡有很多人，會有很多人受傷的！一健，那一層，還有好多好多小孩子啊！”
江一健眼中露出幾分猶豫，他嘆了一口氣說：“姐，你說得對，那裡人太多了，會傷亡很多人的。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方案，可以保證一個人都不會傷到，只是……行不通啊。”
“爲什麼行不通？爲什麼不傷人的反而行不通呢？一健……你說啊。”
“另外一個辦法就是……放火燒燬齊家名下的一個建築。我知道宇池龍墅裡面，有很多空置的樓房，可是，那裡戒備森嚴，我們不可能混得進去。只好用炸彈去炸池一大廈了。”
“不，千萬不要用炸彈！一健，宇池龍墅我進的去啊。裡面確實有很多很多空置的建築，根本沒有人住的，也沒有人會去裡面。我能幫你，一健。如果我幫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去放炸彈了？是不是？”她緊緊盯住江一健的眼睛，希望能用這個不會傷人的方案，取代那個放置炸彈的可怕方案。
江一健一臉爲難地看着她，懇切地說：“姐，這件事很危險，事發之後，齊昂軒和齊家所有人勢必不會放過你的。你也沒必要爲了我媽媽，燒了自己家的房子啊。”
“你別這麼說，媽媽把我從小奶大，和我的親媽媽一模一樣。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健，你要保證不傷人。等事情結束，我再好好向昂軒和大伯道歉……希望看在剛出生的孩子的份上，他們可以原諒我……一健，我可以幫你做到這件事的。但是你一定要向我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人。”
“我保證，姐。這個手機，你收好，到時候，我會指示你應該怎麼做，千萬別被人發現了。我回去準備一下，這周內，就給你消息。”
李小霧顫抖着接過那個嶄新的紅色手機，一股寒意從指尖蔓延開來。她連忙把它塞在枕下，小心地藏好。
江一健走下醫院大門前的臺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走到黑色的麪包車旁邊，拉開副駕駛艙的門，坐了進去。
“怎麼樣，還順利嗎？”張廣道一邊迅速發動車子，一邊問道。
“順利極了！廣道哥，一切都和您預料的一模一樣，真是太神了！”江一健掀脣一笑，露出野狼一般森冷的白牙，他伸手取下張廣道別在右耳的那根慶功煙。
“欸，先放回去。年輕人，不要高興的太早了，下一步，纔是事情成功的關鍵。”張廣道詭秘地一笑，“我再帶你去拜訪一個人，這個人，對齊昂軒的怨恨，可比你我要深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