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荷憤憤地一絞手中手帕,將新沏的一壺茶重重放下,一邊給靳洛雲換到小白細瓷茶杯裡,一邊氣呼呼地道:
“奴婢哪敢讓十一皇子賠不是。只望你們這皇家莫要再讓我家小姐這麼操累便好了。”
想想。覺得還是覺得話沒說過癮,伸手將菊兒送來的菜擺放整齊,咄咄逼人,冷冷道:
“十一皇子,奴婢幫您把茶倒好了,這菜擺好了。那奴婢便忙自己的事兒了,您自便,慢用。”
說完,便自顧的去整理飯桌對面珠簾後的棋桌,再也不理會靳洛雲一眼。
靳洛雲俊秀的面容一窒。看着眼前約是長了慕汐湮一歲的女子,白皙的臉忍不住憋的通紅,儒雅俊秀的身子在桌邊坐着,看着香荷沏好的茶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門口進來送菜的菊兒聽聞香荷如此蠻橫的話,看着靳洛雲尷尬隱忍的面容,忍不住噗哧的一笑。
靳洛雲尷尬的坐着。白皙的面容紅一陣白一陣。自小在宮裡長大,宮裡每一個伺候他的宮女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錯,一言一行無不屈膝卑躬。這十五六年了,他還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一個潑辣出口伶俐的奴婢,敢如此放肆的毫不把他放在眼裡!
香荷句句話語帶刺兒,讓靳洛雲坐立不安,只得停了筷子看着香荷忙碌的側影思怔。靳洛雲仔細地想着香荷氣沖沖的話,越想越覺得香荷雖是語氣“不善”,但是字字護主,句句在理,暗暗在心裡道,這樣忠心而有主見,大膽潑辣的下人,還真是少見。忍不住,靳洛雲多看了幾眼香荷,卻忽然間發現香荷竟然也是份外明媚可愛,容顏美麗的一個女子。
慕汐湮派了梅兒進宮之後,自己便往莫愁山莊在京城開的藥行去了。她記得靳沐盈說過,莫愁山莊在京城開的最大的藥行裡,有一位醫術頗高的師傅,可謂是神醫,卻寧願爲百姓免費診治生活清貧,也不願意進皇宮做御醫,固執的很。
可是慕汐湮這會兒實在管不了這師傅究竟是何原因不喜歡去皇宮做御醫了,也不管這位師傅到底有多固執,一見到這位乾瘦精神矍鑠的老師傅,便急急地行了個禮,打發了身邊所有的人都離開,向師傅快言快語地道:
“湮兒見過師傅。湮兒是莫愁山莊的弟子。知道師傅您不喜歡皇宮,可是湮兒此次前來求師傅實在是事出緊急,因爲此人之病事關大靳江山,天下黎民。”
老師傅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聽聞慕汐湮語氣微急的話,擡頭看了一眼慕汐湮焦急而清澈的眼睛,緩緩地開口道:
“皇宮裡的任何一位的皇親國戚都可謂事關大靳江山,更何況宮裡還有衆多御醫。姑娘不去求宮裡御醫,何要來求素來不與皇宮來往,頑固的老夫?!”
慕汐湮微微皺眉,微微一想,便又行了個禮,一身淺藍的身影看着老師傅認真地道:
“師傅。湮兒與您一樣,也不喜歡皇宮。因爲那裡太多的人只爲權貴,就連大多的御醫也是隻爲功利,以至於宮裡醫術多年並未長進。可是此時湮兒什麼也不管不顧來求師傅,是因爲湮兒知道,此時恐怕除了師傅,再無其它人可挽救太后之命。湮兒不瞞師傅,太后此病病的蹊蹺,以湮兒猜測可能與藍蠱有關!”
老師傅一直聽到最後一句話,才眼睛一亮,倏地站了起來,身子一抖,絲絲地吸了一口涼氣,直直地問慕汐湮道:
“你說什麼?!藍蠱!?”
慕汐湮點了點頭。心裡微微焦急,目光卻清澈肯定的看着老師傅。
老師傅微微眯眼。負手在背,在房間背緩緩地踱步。慕汐湮雖是焦急,卻仍是安靜倔強的靜靜站着,看着老師傅又緩緩地仔細打量她,指着她慢慢開口:
“小姑娘,你可是誆老夫來着?!你既是知藍蠱,便知它是何等厲害的奇毒,見血封喉,可謂一點也不誇張。此時來找老夫,你以爲中毒之人可還有救?!”
慕汐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迴心裡不安的預感和躁動。——老師傅的頑固,還真不是虛名。她已經提及中毒之是乃是太后,可是老師傅竟然無動於衷,還這般跟她討論藍蠱!慕汐湮緩緩平靜了氣息,看着老師傅靜靜地道:
“師傅也知藍蠱是見血封喉,那麼倘若不見血而只中毒呢!?”
老師傅眼睛一亮,定定地看着慕汐湮半天。可繼而,仍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慕汐湮見狀,只得硬了頭皮沉聲道:
“師傅。湮兒不敢瞞您,太后娘娘此病,實在是危及江山社稷。清王爺不在宮中,賢王爺對皇位虎視眈眈,倘若太后遭遇不測,恐怕皇上也危在旦夕。賢王爺手裡有京城一半的禁軍,又曾拉攏朝中多位大臣,宮裡還有玉貴妃,而寧王靜王皆無兵權,都在宮外居住,無召不得回宮;皇上與潘丞相雖有潘將軍,可是潘將軍遠在邊關,一時無法解圍。此時倘若太后有何不測,皇上又在危難之中,賢王爺以國喪護宮之名帶京城禁軍進宮,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湮兒素來覺得皇位於誰並不重要。可是賢王爺卻生性殘忍,別的不敢說,湮兒只能以性命起誓,倘若賢王爺稱帝,只怕百姓會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天下烽煙狼藉,戰火荼蘼。
湮兒知道師傅向來心懷慈悲,此時,湮兒跪請師傅了!請師傅恕湮兒爲天下百姓而爲難師傅一次,求師傅進宮爲太后娘娘診治吧!”
說着,便毫不猶豫地向老師傅及地而跪。老師傅一愣,微微皺眉,慕汐湮已經跪着,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塊黑色玉牌與一塊金牌展向老師傅,又仰頭定定地看着老師傅道:
“師傅,湮兒知道您擔心什麼。請師傅放心,湮兒以清王妃之名,以莫愁山莊少莊主之名,保證師傅無論看得好太后或者看不好太后,都還一定一如既往的在民間悠然生活!”
老師傅一愣。看着慕汐湮無言。
心若急了。似乎連空氣都微微的煩燥。慕汐湮一路不停地催着車伕趕路,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慕汐湮卻覺得片刻難安,彷彿心中總有些不安與不詳的預感,讓那一顆不夠安穩的心一直恐慌的躁動。
靳洛雲等在望天酒樓也焦急,卻因了慕汐湮的吩咐不敢露面,只得在房間裡一遍又一遍的踱步,就連平日裡極愛下的圍棋擺在眼前,他也絲毫未曾注意。他隱約的覺得心裡有種極是不安的感覺,彷彿皇宮裡有場風雨欲來。
慕汐湮一帶老師傅到望天酒樓,與靳洛雲碰了面便直言道,
“師傅。這位便是十一皇子。湮兒要委屈您,與湮兒一起扮作十一皇子從民間尋來的棋師,以方便進宮,可好?!”
靳洛雲一愣。看着風塵僕僕的慕汐湮無言。他驚訝慕汐湮對他到底瞭解多少,竟然能想到藉以棋師身份混進宮!但卻想不了那麼多了,只是點點頭,算是答應。
老師傅則是輕輕一哼,看了靳洛雲一眼,點點頭便算是行禮與答應。
靳洛雲看着老師傅孤傲不屑的眼神一窒,心裡連連嘆氣——今日他算是長了見識了,一天之內不把他這個皇子身份放在眼裡的,原來竟然不止一個。
就在慕汐湮聚精會神忙碌的準備着易容時,香荷卻慌張的捧了一隻伯勞進來,看着慕汐湮道:
“小姐。香荷聽您吩咐,一直守在二樓窗口,這會兒果然收到這信鳥了。”
慕汐湮的手一哆嗦。心裡像是被紮了一針,刺痛而不安,忽然覺得預料到的壞情況,還是來了——。起身接過信鳥,靳洛雲看着信鳥和慕汐湮的臉色忍不住心底一寒,白皙的臉龐變得蒼白沉重。
伯勞身材極小,細小的腿上綁着的紙條上,只有六個字:
“太薨。帝危。速救。”
慕汐湮看清楚了煞白的紙上幾個簡潔的黑字,忍不住身形一晃,幾乎跌倒。她清楚的明白太薨和帝危意味着什麼,她已經極力想挽救,可是沒想到還是已經晚了一步!
靳洛雲終究還是個孩子,只看到那一個薨字,便淚水盈眶,薄脣微抖。
慕汐湮勉強的站穩身子,只看到一屋子臉色全是慌亂的人。她第一反應便是指着香荷急急地道:
“香荷,你留在這裡,與蘭竹菊守好望天酒樓,但凡是在朝的官員來這裡,一言一行都要密切注意。有任何情況,都速用伯勞傳信。切記,只用伯勞,不可用信鴿。”
香荷凝重地點了點頭,慕汐湮已經又指了靳洛雲道:
“現在恐怕你也不能安全進宮了。莫愁山莊消息素來靈通,太后恐怕也早有安排。洛雲你速去莫愁山莊,我擔心師父已經知道此事,她若知太后出事定會不顧一切回宮。如果她在宮中,莫愁山莊便缺少周全。而要保大靳,必須先保莫愁山莊周全。你要替我師父護好莫愁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