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地打量許久,看眼前這男子。寧雅愈看眼前這男子,目光便越離不開。這男子肌膚微微的粗糙眉目卻惹人喜歡,嘴角那一抹淡淡的憂傷似乎要把自己融化。適才聽靳洛雲與他的幾番對話,更是莫名的想要認識眼前這個看似性情豪爽魯莽,卻句句帶着柔情俠骨的男兒。
隱約感覺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注視着自己,潘存陽嘴角還帶着一抹自嘲的笑意微微斜頭突兀地看向寧雅。寧雅一身銀色裙裝,在潘存陽剛好看到的視線裡蘊染着明亮的光線竟然流瀉一片璀璨光芒,光芒裡的寧雅容顏微微模糊,隱約的輪廓似是清秀可人。
潘存陽忍不住脫口而出,似乎記憶中嬌小的慕汐湮便是這般清秀明亮,美麗如煙。惹得他忍不住喃喃地低語一句,模糊地道:
“湮兒?!”
這嘶啞地聲音極低。寧雅卻似是有感覺般的身子微微一動。潘存陽怔怔地用手揉了揉惺忪地眸眼,伸手向寧雅虛無的遞出手,癡笑着道:
“果然是醉了便好。竟然能看到你了呢。”
這唐突的舉動唬地靳洛雲一愣,連忙伸手將寧雅拽地離自己近了些護着。兩個隨從也眼見面前的年輕男子氣度不凡有心護着身邊那位容顏穿着皆是精緻的女子,生怕潘存陽因酒在這相對陌生危險的大靳京城惹出麻煩來,不禁連忙起身扶着潘存陽恭敬地道:
“將——,公子,不如我們先回府歇息吧。您不是說回來可是要去莫愁山莊尋了慕姑娘的嗎?!這裡只是酒樓,待公子睡醒了屬下陪您去找慕姑娘可好。”
潘存陽卻沒回答,已經醉的迷迷糊糊,言語喃喃。寧雅怔怔地看着沉醉中雙脣明亮溫柔,卻又鐵骨錚錚地的潘存陽發呆,連靳洛雲拉她那一下幾乎讓她摔倒也毫無在意。
看着潘存陽已經陷入沉醉還又伸手迷糊的想拿酒碗,兩個隨從無奈的相視一眼,吩咐了家丁拿錢袋去結帳,自己兩個小心的扶起潘存陽背在身,欲要離開。靳洛雲伸手擋道:
“在下可是沒有聽錯,適才兩位說,莫愁山莊的慕姑娘,叫湮兒?!”
兩個隨從一愣。看着眼前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和對潘存陽幾分癡癡表情的女孩,眼底不解的面面相覷。難道是他們在自小在邊關成長的緣故嗎?!怎的一來這京城總感覺如此怪異,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溫和斯文,卻是這般的心計深沉?!自己不過是無心的幾句話,這年輕的男子竟然能這般迅速的整理成一個問題反問,問及他們心中也微微迷惑卻不敢提及的莫愁山莊和慕汐湮,卻口氣溫和,讓性情素來耿直毫無心機的他們心裡不快,卻也不好意思撒謊亦或拒絕不說。
似乎看出眼前兩個身材魁梧,面容粗糙的男子眼底的猶豫和不願意,靳洛雲微微一笑坦然地解釋道:
“在下是看兩位壯士不似是京城之人,卻提起莫愁山莊這般熟悉,有些好奇所以才脫口而出——哦,抱歉,在下忘記了說了,在下是皇族之人,所以莫愁山莊裡還算熟悉,剛纔看這位醉倒的仁兄口裡念着的姑娘似是與在下認識的一位姑娘身世相仿,所以想問一下,看能否幫得上這位仁兄的忙。”
兩個隨從相視目光,依然幾分猶豫。他們到底是從小在耿直單純的男兒堆裡成長的,心思不似靳洛雲這般細膩。這時候是回答不得,不回答也不得。潘存陽無召回京倘若傳到一些有心的人耳朵裡,只怕會對潘府和邊關造成不小的動盪,他們只明白這點,加上適才靳洛雲敏捷的問題讓他們都被驚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開口隨便說出任何一字,所以心裡極是猶豫該怎麼回答靳洛雲滴水不露的問題。
倒是靳洛雲身邊寧雅那清秀的臉龐難得的安靜清冽,不再似之前那個沒心沒肺,飽受皇帝皇后寵溺的那個嬌氣小丫頭公主了,眼神竟然溫柔安靜的似是一個十八九的少女,充滿着感情,溫和穩重地看着靳洛雲道:
“哥,這問題自然是要等這位沉醉的公子醒來了才能問的啊,幹嗎爲難人家的朋友?!”
聞言。靳洛雲意外的一愣,驚訝地看着身邊嫺淑安靜的寧雅幾分怔愣。
寧雅卻伸手從寬大的廣袖裡抽出細軟的絹布手帕來,輕盈地繞過靳洛雲走到兩個隨從攙扶的潘存陽面前,伸手溫柔地用絹帕拭去潘存陽嘴角殘留的酒渣,溫和安靜的清脆道:
“倘若你們想替你們公子找人,也不能急在他醉酒這一刻啊,至少要等他醒來是不是?他今日飲這酒可是美人醉,倘若在醒來後沒有飲上特別的解酒湯,只怕會頭疼上好幾天的。不如你們先將他帶上樓,在這望天酒樓休憩可好?!——你們不要誤會,我只是擔心他醒來在府上找不到特別的解酒湯。”
這話極是溫柔賢惠,安靜清冽,若不是寧雅那特有的孩子嗓音,靳洛雲還真覺得這話完全是他陌生的一個人所言。看着寧雅的動作,靳洛雲不解地看着眼前忽然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一個充滿柔情少女的寧雅,滿目疑惑,簡直不能相信,卻百思不得其解——寧雅對眼前這個陌生醉酒的男兒的片片柔情,還真是靳洛雲陪着寧雅成長這十幾年來都未曾看到過的場景!
兩個隨從面容一窘。眼前這個面容清秀高貴又典雅的少女,字字句句溫和,倒真是讓他們有奪人君子之腹一感。粗糙面容不由地一紅,下意識將潘存陽身子換個舒服的姿勢攙扶,接連點點頭,看着寧雅道:
“多謝姑娘。”
寧雅微微一笑,動作溫柔地繼續幫潘存陽拭去脖間趕路積累的風塵,細粉嫩柔的絹帕上立刻出現一道道黑灰色的汗跡,寧雅卻毫不在意的繼續輕拭,滿目溫和輕柔的笑意。
潘存陽不知是隱約感覺到這分柔情,還是真的在沉醉的夢中看到了慕汐湮,竟然很是適時地喃喃迷糊道:
“此生,。。絕,絕不負你。”
窗外夕陽微斜。竟然是冷冷的初冬味道。精緻典雅的望天酒樓裡,靳洛雲看着寧雅隨着兩個隨從和一個小廝一起送潘存陽上樓的身影怔愣。良久,才嘆了口氣,怔忡地走上樓到一間雅閣裡坐下來,怔怔地發愣。
將潘存陽在樓上安排好,潘存陽的兩個隨從決定先回潘府知會潘存陽的丞相爹爹潘青墨一聲。誰知剛到樓梯轉角處,樓下的兩個家丁卻看着從樓下下來的潘存陽的兩個隨從犯了難,爲難地結巴道:
“兩位哥哥,小的——小的,小的——適才付帳,這,這錢,錢帶得不夠啊!”
兩位隨從中年長的那一個神情雖是成熟也多半穩重,卻是極爽快看着櫃檯邊的潘府家丁和收錢的老頭兒掌櫃朗聲迴應問道:
“還差多少?”
精瘦的中年掌櫃伸了伸手指頭慵懶地道:
“一萬三千六百四十二兩,算你們整數,就給一萬三千六百兩整吧。”
兩個隨從唬地臉色一變,惱怒地微上火,提高了洪亮的嗓門兒道:
“掌櫃的,你說多少?!”
陸掌櫃懶洋洋地又將手指頭從一變三又變六演示一遍道:
“本掌櫃便宜你們四十二兩,請付個整數兒,一萬三千六百兩紋銀。”
兩個隨從魁梧的身影騰地冒起火來。潘府裡的兩個家丁無奈而氣憤地小聲相互嘀咕道:
“咱們老爺爲官三十來年,府上現銀也從未有過紋銀兩萬兩啊!”
“就是!這不是嚇人嘛!公子,公子今日這剛回來便——便闖下這般的禍,我們是跟着出來的,若是還不了這錢,回去找老爺要,會不會捱罵?!”
“你,你瘋啦!老爺怎麼可能拿一萬多兩紋銀來替少爺開酒錢!”
··············
兩個隨從聞到兩個丁此言,年輕的那一個怒火沖天唰地抽出腰間佩劍,大步邁向櫃檯逼向陸掌櫃,嚇得陸掌櫃脖子一縮,躲開了兩步。年輕隨從惱怒地道:
“你說多少?!一萬三千多兩?!混蛋!你這店可是黑店,訛詐人的不成?!我們不過是喝了一些酒,怎的就一萬三千多兩白銀?!!你這掌櫃的要是不再細算一遍,或者給我們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便一劍宰了你這黑心黑肺的東西!”
陸掌櫃地脖子向後微縮,眼尖看到靳洛雲一臉心思的出現在樓梯口角,便壯了膽子硬氣地僵着腦袋縮着脖子,跟年輕隨從傲道:
“壯士你聽錯了,是一萬三千六百兩紋銀,不是一萬三千六百兩白銀。”
年輕隨從臉漲的通紅,腦門幾乎真的要騰地竄起一團怒火來,將劍直逼着陸掌櫃脖子更近一點,氣憤地道:
“什麼?!一萬三千六百兩紋銀!你究竟開的是什麼黑店,這般的黑心!我且今日一劍殺了你黑心的東西,省得你這般的訛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