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說福貴人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沒了的?”披散着頭髮,百里秋水望着鏡中的軒轅晟睿,他手中正握着一把象牙梳子,梳理着她的一頭長髮,動作輕柔,怕一不小心會扯疼了她。
聽她這麼說,鏡中人的動作一頓,“你懷疑是誰?”
“我不知道。”百里秋水搖頭道,“梅妃從不在意會不會得寵,其他的妃嬪會不會誕下龍嗣,對她來說都一般無二,福貴人也不會影響到她什麼,所以不可能是梅妃。”
軒轅晟睿眉峰一挑,“所以你懷疑最有可能這麼做的人是太后?”
“未必不可能,雖然我也不知道太后爲什麼要這麼做。”百里秋水微微凝眉,“在懿華宮的時候,我總覺得那個茹先生有些不對勁,可我也說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來。可如果真的是太后這麼做的話,福貴人一死,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除非,福貴人的死,只是太后想要做成某件事的跳板。”
話雖這麼說,可她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事,會讓太后親手殺了皇上的妃嬪與子嗣。如果說,太后這樣做,是想要針對誰的話,自然也不可能是梅妃,除了梅妃,那就只有她這個安王妃。可太后又爲什麼要對她下手呢?是因爲甄后?
她先前也聽說,甄耀蝶很是受到太后的疼愛,但也只是疼愛,這疼愛並沒有誇張到太后會爲了甄耀蝶而做出這樣的荒唐事。至於爲了甄后,則更是不可能,太后雖然在明處從來都不曾表露過什麼,可實際上,甄后的野心太大,早已經觸怒了太后。太后這些年對其只是不聞不問,卻也從來都不曾對甄后親近過,哪怕半分。
正想着,那披散在肩上的長髮又被人給輕輕撩開,軒轅晟睿的臉靠近過來,輕貼在她的肩膀上,“不要多想了,不管發生什麼,總有我護着你。我聽說明天祭祀要站上整整一天,還是早些睡,免得明兒撐不住。”
軒轅晟睿的聽說,聽說的可是半分也不差,次日清早,羅柔和花瓊在天還不亮的時候,就打着哈欠,忍着倦意將洗漱用的清水端了進來。待到伺候百里秋水二人洗漱完畢之後,天色仍舊還是一片黑暗。
這天的祭祀分爲幾個步驟,最先要做的是請出那尊被供奉在懿華宮側殿的先祖玉像,之後便是要等破曉的時刻,開始祭天。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品級,在那寬敞的空地上站了個滿滿當當。玉像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被請了出來,安置在了前方。
令人意外的是,主持這場祭祀的人,並不是以往慣用的人,而是換成了茹先生。茹先生早已經年邁,這些年都一直在宮裡頤養天年,不曾再做過什麼了,今天讓他來主持這場祭祀,衆人心裡不免都有幾分好奇。但隨即,衆人心中的好奇也都漸漸壓了下去,這茹先生雖然已經年紀老邁,但思路清晰,身體也很是硬朗,除了看起來年紀老邁之外,也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的地方。
在茹先生的指引下,所有皇室後代,由皇后帶領,衆人按照自己的身份高低,一一上前,對着那玉像敬香,根根都是小指粗細的香,前面的人挨個過去,手裡的香都不曾發生意外,可偏巧輪到百里秋水的時候,她手裡的香竟然齊刷刷從中間的位置斷裂了開來,閃爍着紅光的香滾落到腳下,像是在昭示着什麼不詳。
茹先生的面色瞬間僵冷了下來,卻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並沒有多說半句,又取了三炷香來遞到了百里秋水的手上。百里秋水的臉色也只在那香斷裂的一剎那,浮現了一絲錯愕,隨即又恢復成了先前的沉着,平靜地將香敬到了香爐裡面。
她看的分明,那三炷香根本就不是意外斷裂的,而是事先被人爲動過了手腳,齊刷刷割斷,又拼在了一起的。她站回到軒轅晟睿的身邊,低聲道:“有人動過手腳了。”
軒轅晟睿眼眸微微一眯,四下掃了一眼,面容有着些微的冷凝。
距離破曉時分還有一段時間,衆人看起來都像是沒有睡好,起初還一個個的呵欠連天,可隨即,凌晨時分這寒冷刺骨的空氣,很快便讓人打消了倦意,不只如此,很快,這些穿着裘皮棉靴的人們,都開始凍的打起了哆嗦。起牀太早,鮮少有人吃過東西,空着肚子站在寒風當中,自然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
好在宮中也早有準備,在敬香完畢之後,便有人送上了熱氣騰騰的薑茶,宮婢們手提着薑茶,一杯一杯地送到各人眼前。宮婢們赤着手,爲了方便倒茶,誰都沒有帶手套之類,一雙手都凍的通紅,那宮婢正在爲軒轅晟睿倒茶的時候,許是因爲天氣太冷,她手禁不住一抖,杯中的薑茶便晃了出來,盡數潑在了百里秋水的裙襬上。
宮婢立即驚到臉色發白,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安王妃原諒,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薑茶是有顏色的,潑到了衣裳上頭,若是不能儘快處理,留的時間越長,那污漬就越是難看。百里秋水掃了一眼溼透的裙襬,眉心一凝,沉聲道:“起來吧,潑都已經潑上了,再說這些也是沒用,我去處理一下便是。”
“讓奴婢帶您去吧!”那宮婢漲了個滿臉通紅,“今兒都在忙祭祀的事情,宮裡沒幾處地方準備了熱水,這薑茶用冷水洗怕是洗不掉的,您就跟奴婢來吧,奴婢知道哪有熱水和皁角。”
“也好。”百里秋水淡淡道了一句,便跟着那婢女繞到了後面,去到了這附近的一處偏殿。那宮婢看起來當真是歉意十足,忙不迭地替她整理裙襬,直到看不出來了,這才作罷。
回到人羣中的百里秋水,就像是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眼看着東方的天際就要露出一絲魚肚白,茹先生那底氣十足的嗓音便又響了起來,祭天開始了。
祭天的
儀式,永遠都是那樣一個套路,帝后二人敬香,跪拜,其餘的人則跟隨着帝后二人跪拜,跪在地上,等到茹先生將祭天的祝禱文唸誦完畢,這開場纔算是告一段落。
從茹先生的手中接過香,帝后二人恭敬的對着東方拜了三拜,隨即將香插在香爐裡,之後便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帝后二人跪拜在地上,其他人也跟着跪拜了下去。這蒼茫天地之間,除了偶爾的風聲,便只能夠聽到茹先生那聲若洪鐘的唸誦祝禱文的聲響。
待到唸誦完畢,就在帝后二人正緩緩直起身子,意欲起身的時候,那香爐中燃着的香竟忽然間便熄滅了,與此同時,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濺起了無數粉塵——所有人都驚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已經轟然倒下的玉像,臉上均都是一片尚未回過神來的茫然表情。
那尊先祖皇帝的玉像,原本穩穩當當立在那裡的玉像,就在誰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出乎意料的轟然倒塌。說來也怪,那隻不過就是一尊等身的玉像,即便是轟然倒地,至多也只是四分五裂罷了,可誰也沒有想到,那玉像只是倒向了一旁,便摔了個粉身碎骨,片片殘骸濺了一地。
衆人的臉色頓時都無比難看了起來,帝后二人敬奉給上天的香無故熄滅,隨後又是先祖皇帝的玉像碎成了一片片的狼藉,這二者聯合起來,無論是在誰的眼裡,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大凶之兆,此乃大凶之兆!”愣了半晌,茹先生才蒼白着臉,聲音顫抖地嚷了出來,像是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到了一般,茹先生的一雙眼睛瞪得分外圓睜,他顫抖着手,指着地上的一滴碎屑,“大凶之兆,不祥,不祥啊!”
他的話每多說一句,皇上的臉色便愈發難看一分,但茹先生像是壓根看不見皇上臉上的不悅一般,絲毫沒有壓低聲音的打算。就在皇上正要命人令他安靜時,只見他忽然又兩眼一閉,手指飛快地掐算了起來,而後將兩枚銅板向半空中一拋,那兩枚銅板在空中翻滾了幾下,又穩穩地落回到了他的掌心。
盯着那兩枚銅板看了半晌,茹先生臉色又是一變,“災星!災星也在這裡!先祖皇帝是感應到了災星!”
茹先生的話音一落,跟隨在他身邊的小太監忽然像是看見了什麼,手指指向那摔碎的玉像,“先生您看,先祖皇帝的玉像裡頭怎麼有白色的東西?”
“那必定是先祖皇帝的提示!”茹先生激動道,“快,去把那東西取來,玉像碎裂,是先祖皇帝的提示,先祖皇帝碎掉了自己的玉身,爲的想必就是這個!先前我在卜卦的時候便已經算得出,先祖皇帝也已經感應到了災星,那東西,必定是可以揭露災星身份的!”
先祖皇帝的玉像碎了一地,圍在前面的皇室衆人早已經紛紛圍了上去,皇上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目光掃過甄后,又緩緩滑向了自己的老師茹先生,眼底浮起一抹狐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