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詭謀
瘦老頭望了一眼桌上那塊純金所制的腰牌，只輕輕點點頭，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不過，他指尖的那簇小火苗倒是漸漸熄滅了。
然後，他便將目光轉向“面目可憎”的胖子，眯縫着眼，一言不發，等着對方開口解釋。
麥公子對付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辦法。
他樂呵呵地坐下，自顧自地連吃帶喝起來，還不時與千青交換個曖昧的眼神，可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耗着唄！我倒要看看誰先扛不住！反正這裡有吃有喝，也不用我花錢！”胖子的無賴勁頭一上來，全然不顧時間、地點和對象。
僵持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在胖子有點要慌神的時候，瘦老頭突然笑起來，說道：“你是那位被女王新提拔的資諫大臣，麥公子吧？”
胖子笑着回道：“參謀總長大人，正是在下！您一向可好啊？”
“不太好！國家內憂外患，女王撒手躲清閒，原本的老兄弟也是各懷鬼胎，要是換成你，能好得了？”瘦老頭笑眯眯地說道。
“女王可沒撒手不管，她就在附近，這才讓我冒險來此問問您的立場。”胖子也笑眯眯地說道。
對方既是一國的參謀總長，必是多謀善辯之士，與其相互繞彎，耽誤時間，倒不如直截了當。
瘦老頭定睛瞅了胖子一會兒，突然對始終陪在一旁的老闆娘說道：“千青，你的一位故人曾託我照拂你在蘇麗爾的安全。他對我有恩，我更惹不起他。所以，只好照辦！我不管你和這胖子是何關係，但接下來的話，你都聽不得！退遠些吧！”
千青聞言，臉色稍變。
她將目光投向胖子，見對方點頭，便盈盈起身說道：“那我去催催酒菜，看這架勢，還得加不少，這幫當兵的可真夠能吃的！”
瘦老頭的話，令胖子心中起了不小的波瀾。
他說受人之託，照拂千青。
那到底誰有這麼大面子，能讓一國的參謀總長去關照一名閭坊的老闆娘？
而這個人，竟然還是巴爾克口中“惹不起”的人。
難道，是暗影的老大？
那麼，瘦老頭巴爾克又對“多莉”閭坊的底細，知道多少呢？
看着金魚眼中滿是猶疑之色的胖子，巴爾克微微一笑，說道：“麥大人，你看，現實就是這樣。誰都有自己的一點小秘密。”
瘦老頭稍作停頓，將眼神似無意地瞟向正朝這邊張望的落雁。
落雁沒想到會突然和巴爾克的目光接觸，心中微驚，臉上卻做出一副諂媚的表情，指指身前盤中的美食，抱拳以示感謝。
巴爾克微笑點頭算是迴應。他這才轉過頭，淡然對胖子繼續說道：“而探聽別人的秘密，總會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不會向麥大人您詢問，爲何霍姆勒斯的近身衛隊裡會突然出現那麼多生面孔，更不會去想爲何他不離左右的軍師艾敏會沒有出現。”
“嘿！總長大人就是爽快！我也對您和千青姐姐之間的關係，以及那位託您辦事的大人物的身份，絲毫不感興趣。”胖子緊跟着說道。
“不愧是蘇麗爾的首席智囊！別的不說，這堵人嘴的功夫，絕對是深厚！”他在心中暗贊。
“您既然敢在我面前出現，那想必如果我的回答不盡人意，估計這把老骨頭就得交代在這裡了吧！”巴爾克苦笑着說道。
“我不敢保證！但要那樣，也只能試試看！唉！您也知道，我師姐那個脾氣呀！不好搞得很！”胖子由衷地威脅道。
老頭看看胖子，搖搖頭說道：“麥大人，我不相信女王已經入城。不過，我相信你確實有能留下我的實力。”
“不說這個！您還沒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呢！”胖子知道和這老狐狸沒有糾纏下去的必要，便不想再囉嗦。
“哦！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摩羯瞳確實已經不再適合這個王位！”巴爾克淡淡地答道。
胖子沒想到瘦老頭說得如此肯定，他眼珠一轉，說道：“我是問您的立場！不是在問王位歸屬的事情。”
巴爾克剛纔話一出口，本已做好隨時翻臉的準備，卻不想胖子並未發作，而是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的表情嚴肅起來，原本有些渾濁的雙眸中閃起一線精光，沉聲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胖子露出深不可測的微笑，心中卻在想如何回答這個令人頭痛的問題纔好。
他自看到西萊爾與摩羯瞳分掌的兩件飾品，合爲一把鑰匙的那一刻起，就覺得摩羯瞳的身份確實有些疑點，他甚至在懷疑，甘米爾說女王並非先王血脈的事情就是事實。
但這件事，在此時謠言四起的環境中，已經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既然黑白不分，真假難辨，那就看誰的表現看起來更像真的，也就是了！
按他原本的計劃，就是由脫身後的鄧普拉，舉起效忠女王的大旗，先接收東域的軍隊，再與哈桑的勢力展開角逐。
在他想來，只要將鄧普拉站在女王一邊的消息傳出，哈桑等人針對摩羯瞳的污衊與陰謀論便會不攻自破。
可不是麼，連親兒子都不相信的傳聞，不是謠言還能是什麼？
在這樣的操作下，失去道義制高點的哈桑，如果還執意與女王的軍隊衝突，便很有可能面臨一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作爲蘇麗爾軍方的老大，他帶兵出征魯爾士，沒準還能落下個民族英雄的稱號。可他要是因爲一個連自己兒子都反對的傳言，便掀起一場內戰，那他無論勝敗，都將是蘇麗爾的罪人。
只要哈桑還沒老糊塗，又怎麼會想不明白此間的道理？
待到那時，再加上因爲親情的緣故投鼠忌器，哈桑有很大機率會拋卻私慾，重歸女王陣營。
他對外，則只需承認自己誤判，或把黑鍋都扔到死鬼甘米爾頭上即可。
如此一來，胖子的計劃也就大功告成了！
這計劃的要點就在於，哈桑不能死，而且能夠掌控住自己手下的軍隊。
而鄧普拉的價值，則是他被晉升爲上將，位列蘇麗爾軍方第四號人物的影響力，還有他身爲元帥公子的身份。
對於鄧普拉的重要性，沒有人比胖子想得更透徹，這也是他看問題，最善於抓住關鍵的天賦所在。
在意外拿下霍姆勒斯之後，胖子還一度更加確信，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向了自己一方。
他還頗爲此沾沾自喜了一番。
直到昨天晚上，在艾敏不住的提醒下，胖子又把計劃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他才突然覺得，自己可能還真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胖子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
作爲蘇麗爾軍方鐵三角老大的哈桑，有借麥肯的勢力上臺稱王的野心。而霍姆勒斯，則在暗中與威爾遜有勾結，是哈桑在被當成替罪羊拋棄之後的權力接替者。可是，鐵三角的最後一個角，有實力，也有謀略的參謀總長巴爾克，他的立場，到底是什麼呢？
他發現，在當下的局面裡，巴爾克的站位，也直接關係着這場鬥爭的結果。
如果巴爾克緊隨哈桑，或者心向女王，那便是胖子一方成功的又一助力。
可要是這位參謀總長，與霍姆勒斯一樣，也與麥肯在暗通款曲，或者也有自己的野心呢？
那可就麻煩啦！
因爲如此一來，一旦哈桑的行爲出現反覆，巴爾克便可能聯合霍姆勒斯控制，甚或是除掉哈桑。
他們和鄧普拉之間，可沒有什麼父子關係與親情的羈絆，自可拉開架勢，與女王的軍隊大打出手。
而挑起內戰的罪責，大可讓那時已經生死難料的哈桑元帥去承擔。
這件事，單隻霍姆勒斯一人，恐怕獨木難支，畢竟哈桑還是軍方的帶頭大哥。
可如果再加上巴爾克呢？
鐵三角少了兩個角，便只是個毫不受力的擺設罷了！
胖子可不敢把寶都壓在那顆藥丸上，甭說那玩意本身就不是毒藥，哪怕就是真的毒藥，當他們離開之後，以霍姆勒斯的實力，萬一要是查出實情呢？
而且，霍姆勒斯的主人威爾遜，可就是毒系的高階注師啊！
蘇麗爾內戰，是胖子最不願看到，也不能接受的結局。
他絕對不允許由於自己的失誤，而把蘇麗爾真的拉進內戰之中。
胖子並不擔心帶不走鄧普拉，只要霍姆勒斯能把人帶過來，他就有萬全的計劃能把人帶出城去。
他擔心的是，把鄧普拉帶出去之後，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所以，昨夜，胖子從妙春給的三角荷包得到啓示後，便一直在與艾敏等人商量此事。
他甚至已經決定，即便暫緩帶鄧普拉出城，也要先想辦法查清巴爾克的態度。
卻不想，清晨時分便傳來參謀總長也要一起來閭坊湊熱鬧的消息。
胖子深感自己運氣不錯，就決定趁此機會一探虛實，而且也確實做好了將巴爾克留下的準備。
“哈哈！總長大人，這也是我的小秘密呀！”胖子笑着說道。
他從巴爾克的問話和態度中，察覺到對方定然掌握着一些關於摩羯瞳的重要隱秘。
“莫非這些隱秘，關係到巴爾克的態度？那我還是少說兩句吧！因爲我確實也是所知有限呀！”胖子暗想，便給對方來了個原話退還。
巴爾克聞言一怔，他對面前這塊滾刀肥肉還真沒轍。
瘦老頭沉吟半晌，才緩緩嘆道：“唉！我現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當初同意讓司格頓回來參政，本是無奈之舉。卻不想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哈桑對調停組的話惟命是從，一副利慾薰心，賣主求榮的嘴臉。而霍姆勒斯，恐怕也與麥肯的人有些勾結。”
胖子聞言心中一喜，但也不敢就此相信對方的話，便繼續試探道：“元帥的事情嘛！我不太清楚！不過，您可能是誤會副帥大人啦！他昨天已經重新宣誓效忠女王陛下。這不，今天還把鄧普拉將軍帶過來見我！”
“哼！他昨天來見我，扯東扯西探我口風，還故意說出要帶鄧普拉來這裡散心的消息。也許你覺得他是在誘我來此與你見面，讓你有機會拉攏我重新爲女王效力。可你想想，他爲何不擔心我會和麥肯有所勾結呢？如果真是那樣，他這種行爲，豈不是引狼入室，要將你們置於死地嗎？”瘦老頭不屑地說道。
“呵呵！看來您並非是麥肯的走卒呀！副帥大人所料不差呀！”胖子揣着明白裝糊塗地笑道。
“他料個屁！要是能被他料個準確，我也不用再當這參謀總長了！他能確定我與麥肯無關，原因只能是他早從那邊得到了消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就你這豬腦子，還敢爲摩羯瞳辦事！唉！”巴爾克哂笑道。
能趁機臭罵這個滿腹鬼心思的胖子一通，老頭很開心。
“哎呀！我聽說您不是少言寡語，面冷心熱的忠厚長者嗎？怎麼現在卻變成個話多善辯，面狠嘴更狠的奸猾之輩了呢？”胖子驚道。
“呸！這話是艾敏說的吧？你們不會是把他殺了吧？那孩子天資甚好，只是跟的人不太靠譜！”巴爾克並不爲胖子的話發怒，反而擔心起艾敏的安危來。
胖子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瘦老頭十分有趣，而且確實聰明得要命。
他根據對方說的話，已經基本確定了巴爾克的立場。
只要和麥肯沒有勾結，那就一切都好說。
胖子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真是個笨蛋，便笑着說道：“我想副帥大人八成是知道您府上有麥肯的眼線，這才故意去找您，希望能把消息傳出去。而您之所以願意同來，應該也是爲了要保護這裡的安全吧！”
“嗯！看來你也不是太蠢！你們是準備把鄧普拉帶出城去？這一路，恐怕是不簡單吶！要不要我做些安排？”巴爾克問道。
“和聰明人聊天就是省事！”胖子暗讚道。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先留個心眼，便緩緩說道：“本來有這個打算！可是鄧普拉上將到底還是難以割捨親情。這事只得稍後再說！我們本次回馬色，就是想探聽一下這裡的情況。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們會盡快離開！”
巴爾克聞言點點頭，沉吟半晌說道：“這間閭坊有我照拂，該不會有什麼麻煩。你們放心便是。至於霍姆勒斯，我不知道你們和他有什麼交易，或者是抓了他什麼把柄。我只想告訴你，這人只認利益！所以，不是不能用，就看怎麼用！”
“小子受教！謝啦！”胖子施禮說道。
他越發覺得這個瘦老頭不簡單。
“我呢，還是那句話！摩羯瞳不適合再做女王！不過，這件事，可以等她復位以後再說！這就是我的立場！”巴爾克沉聲說道。
鄧普拉：又不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