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騰蛟喝了炒麪,總算不再飢腸轆轆,見李過他們還在喝,蔡人雄的兵正弄了些草料喂自己這些人的馬,一時走不了,就走到路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歇一歇,想一想見到皇上之後說些什麼。
蔡人雄見何騰蛟走遠了些,衝郝搖旗喊道:“喂,我說,你們怎麼把全州給丟了?怎麼回事?”
“是啊,怎麼回事?”這一路逃來,不是拼命就是跑,大家都沒想過這個問題,蔡人雄這一問,陳匡夏等也都看向郝搖旗。東門是他的防區,怎麼失守的?
其實這一路上,郝搖旗一直在想如何面對東門失守的責任問題。
毫無疑問,東門失守跟他這個主將有直接關係,表面原因是貪杯,根子上其實是沒拿楊國棟的軍令當回事。如果把真實原因說出去,那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六萬大軍全軍覆沒,總得有人負責吧。
思前想後,爲了活命,郝搖旗決定隱瞞事實真相。反正知道事情真相的兵已經全死在東門了,誰還能活過來指證自己不成?
可是,他想了好多借口,都無法將事情圓過來。說清兵硬攻進來的?別說別人,自己都不信;說城中有奸細?裡應外合打開的城門?那也不行,圍城三個多月了,若有奸細早就辦了,還能等到現在?
沒有辦法,只好來個一問三不知,認個疏忽失察的罪名罷。
“唉,都怨我,以爲清兵撤了,就鬆懈了,吃過晚飯感覺有些乏,就沒去巡城,躺牀上睡着了,等我醒過來,韃子就進城了,滿城全是韃子在殺人,我接邊殺了十幾個韃子,搶到一匹馬,拼死才逃了出來,也虧了楊大帥守住南門,要不然,我也陷進去了。”郝搖旗放下鐵鍋,一臉羞愧地說道。
聽他說完,別人都面面相覷。什麼?他也不知道?合着城是怎麼丟的,咱們全糊塗着呢?皇上要是問起來,該如何回答?
“全州是怎麼丟的?”
“啊,臣都不曉得。”
陰天下雨你不知道,城怎麼丟的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把我們這些人當作糊塗蟲給斬了?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郝搖旗就這麼說了,別人能怎麼說?
“嘿!郝將軍,合着東門是你守的?吃飯吃這麼多,看着也夠壯的,跟個飯桶似的,打仗怎麼這麼……菜?敗就敗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好嘛,你竟然連怎麼敗的都不知道。得了,你再多喝兩碗吧,省得讓皇上把你給喀嚓了,再做個餓死鬼!”蔡人雄這下子可抓住把柄了,把個郝搖旗好一頓奚落。
“你說誰飯桶呢?打剛纔你就夾槍帶棒地,幹什麼?是不是想打一架?”郝搖旗被蔡人雄奚落地臉紅脖子粗,心頭火騰地一下子就着了,挽胳膊捋袖子就要跟蔡人雄過過招。
“嚯,窩裡橫是不?打就打,誰還怕你不成?!”蔡人雄說着話也站起身來。
“住手!”
何騰蛟聽到了二人爭吵,見兩人還要打架,連忙喝止了,走到郝搖旗跟前訓斥道:“損傷了那麼多兵,楊大帥生死不知,你還有心打架?”
“督帥,末將這心裡也不好受啊,這姓蔡的專往我心裡捅刀子!”郝搖旗不服氣地說道。
“行了,留着力氣向皇上訴冤去吧。”何騰蛟喝斥完郝搖旗,轉過身來對蔡人雄道:“蔡將軍,別跟他一般見識,剛打了敗仗,心裡都窩着火呢,看何某人的面子,就揭過這一節如何?”
蔡人雄就是嘴賤,倒也明白,人家剛打了敗仗,你再恥笑人家,這不是給人傷口上撒鹽嗎?要是跟郝搖旗調個個,他要恥笑自己,自己估計得跟他拼命。
見何騰蛟不但不責怪自己,反而代郝搖旗給自己陪不是,覺得自己欺負人家敗軍之將,怪沒意思的。
“那個,何督師,您別見怪,末將就是個碎嘴子,其實心不壞,真的。剛纔怨我,您別生氣。”蔡人雄摸摸後腦勺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行了,蔡將軍,咱們趕快上路吧。”
“何督帥,您已經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到牛頂山先歇一晚,明日再往烏石山?”
“不,何某就算累死,今晚也要趕到烏石山見到皇上。”
……
何騰蛟等人趕到烏石山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十六日深夜。
以五十五歲年齡,一日一夜騎馬趕路上千里路,何騰蛟的身子骨真是受不了,全身跟散了架一樣。等到了烏石山下,李過攙扶他下來馬,一下子癱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來。
哨兵將消息報上山去,很快就有十幾名侍衛擡着一副擔架下山,將何騰蛟攙上擔架,擡上山去。
朱由榔已經睡下了,得到何騰蛟到來的消息後,立即起牀,吩咐將各位內閣大學士和李顒、楊元都請進御帳。
“罪臣何騰蛟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何騰蛟被人擡到御帳外,掙扎着爬起來,整理整理衣帽、頭髮,進帳之後跪地磕頭行禮,行完禮後順勢趴在地上。
“何愛卿快快平身!李洪,賜座!”朱由榔見何騰蛟非常狼狽,連忙吩咐李洪將他攙起來,並搬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何騰蛟坐到椅子上,朱由榔又命李洪倒了一盞涼茶給他,何騰蛟接過一飲而盡。
經過這一通折騰,又喝了茶,他的身體和精神總算是稍稍好了一點。
“何愛卿,你太累了,等朕問完兩句要緊話,馬上下去休息。”朱由榔見他頭髮散亂,臉色發黃,雙目赤紅,嘴脣乾裂發白,知他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連忙說道。
“謝陛下。請陛下垂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