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小白命人從宮外送來了賬本,還附帶了兩個小包袱。她接過那包寫着桃酥的,把另一包遞給小桃, 笑得神秘。
這次的新品上市和端午兩套衣裳拍賣讓林清秋賺得金銀滿鉢。她覈算了目前的家產, 大概, 暫時還還不清外債。窮光蛋皇后林清秋痛心疾首, 她爲什麼要進宮, 爲什麼要喝酒,爲什麼要把龍袍剪成肚兜!
爲了努力擺脫債主的糾纏,林清秋的夜晚是在與一堆圖紙纏綿中度過的。
當月破雲白, 她的新設計也隨之而來。一套齊胸襦裙以靛色打底,裙襬處有赫色作雲彩席捲而上。製作時再佐以金線點綴星光, 便最是驚豔。她想了想, 決定把這套稿子留給自己。畢竟作爲青衣坊掌櫃, 有那麼一兩件私藏也是無可厚非嘛。至於金絲銀線,製作所用到的昂貴無比的布料, 林清秋選擇了無視。現在不能做出來,等她富了,早晚能穿上,定要驚天動地!
剩下的那套也是齊胸襦裙,名曰破雲。取月破雲出, 黯然天光之意。主色爲黝黑, 只在胸口處點上月白, 周圍是深淺不一的瑩白與蒼黑。至於爲啥子都是齊胸襦裙這個款式, 林清秋表示其他款式太複雜了, 費筆墨。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她懶。
林清秋打了個哈欠, 見燭火閃了兩下,滅了。她更衣上/牀,一夜好眠。
遠處,朝陽宮的燈火也隨之而滅。燕雲斂躺在龍牀上,卻不停輾轉反側。幾日以來,他都是擁着林清秋入睡,如今懷中空空,頗有些不適。好像,越接近某人他就越柔軟,也越矯情。從前打仗,爲了潛入敵營,幾天幾夜潛伏在山裡也是常有的事,找到一個沒有猛獸的山洞倒頭就睡。而今在皇宮,睡龍牀點薰香,卻會失眠。他無奈地笑笑,想着這輩子大概是離不開助眠效果堪比安神香的某人了。
夜更日升,林清秋起了個大早。
更衣洗漱用早膳,林清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晨起三部曲。平日裡怎麼喊都不肯起牀的皇后而今如此勤快,讓一衆宮女暗暗驚奇。
“小桃!可有人來了?”林清秋坐在長案前改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未曾見有人來。”
她揮揮手,托腮。
半刻鐘後,她又坐不住了,問道:“我師父進宮了嗎?”
早有宮人探聽一番,回道:“還沒有。”
林清秋有些泄氣,索性把筆一丟,趴在長案上打起盹來。
含笑今日本是不願進宮的,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出於買賣人的誠信,她在牀上躺了會兒,還是進宮了。
新任皇后趴在長案上睡着了,但總算穿戴整齊,在候她了。
含笑坐在一邊,看着她的小徒兒打瞌睡。這麼個小人兒,醒時是隻貓兒,睡着卻軟得像個糰子,率性而爲,難怪燕雲斂栽了。旁人都道林清秋當上皇后是走了狗屎運,但含笑看得出來,賴着不放的是某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她想着要好好教導徒兒,讓燕雲斂吃點甜蜜的苦似乎也不是太難。含笑拿帕子掩嘴,笑。
“師父?”林清秋還沒從睡意中完全清醒。
“準備好了嗎?”含笑笑得溫柔萬分。一句問話硬是拖出了春風化雨的效果。
林清秋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惡寒:“師父……你冷嗎?”
“不冷,乖徒兒冷啦?”
“那你爲什麼笑得如此熱情……難道我又做錯了事?打個瞌睡而已,不至於吧?”
“沒什麼,我們開始吧。”含笑嚴肅起來。
“今天還唱關雎?”經過昨天的努力,林清秋已經分清了雎鳩和菊酒,能背誦幾句佯裝風雅。
“不不不,今天我們學點別的。”她神秘一笑。
含笑教完內容,給林清秋灌輸了溫習功課比學習知識更重要的觀念,就揮揮衣袖走了。
夜幕降臨時,整個鳥獸閣都回蕩着一個聲音,那個聲音斷斷續續道:“聽我唱過十八摸……伸手摸姐面邊絲……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硬生生把情人間的愛撫唱得如泣如訴。
當第三位太妃遣宮人來報皇宮鬧鬼時,皇帝陛下已經不想再推脫了。他揮退宮人,徑直找到那女鬼。打暈,拖走。
含笑大概沒想到,她爲皇帝陛下安排的情趣小節目,剛開場不久,主角就失去了戰鬥力,堪比豆腐渣弱不禁風。
轉眼,林清秋已學了歌唱十來日了。這日,她向皇帝陛下提出回青衣坊探親,被燕雲斂以誤工扣錢爲由駁回。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林清秋還是成功得到了出宮探親……偷吃的機會。代價是半個月的陪睡,以及皇帝陛下的隨行保護。
對於此次協商,皇帝陛下表示還算可以,但半個月的夏季暖牀換自己當某人的保鏢,略虧一些。
林清秋:你可以選擇待在宮裡,我自己出宮沒問題的。
燕雲斂答,在商言商,誠信至上。
某皇后潰不成軍。
不管雙方是否滿意,二人還是在午後微服出宮了。至於爲什麼是午後,完全是因爲某人又開始拒絕早起。理由是那首十八摸完全沒有人欣賞和讚美,除了她那個神經病師父。
沒錯,含笑在某人心裡已經和瘋子劃上等號。試問,有誰家師父會夜裡爬進皇宮,跑到龍牀前偷窺自家徒弟給皇帝暖/牀誰家師父指揮徒弟給皇帝下瀉藥的?雖然沒有成功,但某人又爲此損失了一大筆錢財。所以說啊,含笑她就是個披着美人皮的瘋子啊!被瘋子坑慘的林清秋痛心疾首。
這次出宮,除了探親,就是要重新評估青衣坊的經營方式,考慮擴大規模。自從那二位小姐在端午宮宴上的精彩表演,二人在京城的名聲已經由官家小姐上升爲絕無僅有的才女。無數書生才俊對其致以熱烈的追求,但女人們關注更多的是她們的容貌着裝。爲了維持當下的輝煌,二位小姐時常出入青衣坊,無形中爲青衣坊做了宣傳,林清秋又狠狠賺了一筆。
打鐵要趁熱,揹負無數外債的林清秋認爲是時候擴大規模了。她要讓青衣坊形成自己的文化,做最好的衣裳,成爲南國的聚寶盆。而後,還清債務,吃遍天下(孩子你對吃的太執着了啊……來自後媽的感嘆)。
所以,林清秋回到青衣坊的第一步不是向衆人介紹皇帝陛下,也不是查看青衣坊經營狀況。
三姑娘只見一陣風颳過,桌上剛出爐的鹽焗雞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吃得正歡的青衣坊掌櫃。
三姑娘哭笑不得。
“掌櫃的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姑爺可來了?”
“唔唔唔!好吃!”林清秋吃得投入,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你這小冤家,一回來就來廚房偷吃,連姑爺都不要了,像個什麼樣子!”
三姑娘上前揪了她耳朵,想要奪下一個相對完整的雞腿。
“誒呦!痛痛痛痛痛!三姑娘快放手!”林清秋眼淚汪汪地擡頭看着她。
三姑娘果然心軟了。林清秋抓住機會,往那一個雞腿上一咬,滿足地笑了。
眼見三姑娘臉都氣紅了,林清秋忙跑到堂屋去尋求燕雲斂的庇佑。
皇帝陛下正坐在堂屋和小白下棋,舉手投足間頗有那麼幾分人模鬼樣。林清秋看不懂棋,但大概知道黑子進攻凌厲,已把白子逼得無路可逃。小白放下棋子認輸。
“陛下運籌帷幄,草民甘拜下風。”一向高冷的小白在皇帝陛下面前畢恭畢敬,做足了學生的樣子。
“不必謙虛。”燕雲斂抿茶。
林清秋悄悄躲到他身後,伸出爪子佯作爲他按摩。
三姑娘從廚房跑出來,見主位上坐着個陌生男人,小白恭恭敬敬在旁作陪,便知他是皇帝沒錯了。
“民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姑娘跪拜行禮。
“在宮外不必拘束。”他點頭,貴氣天成。
三姑娘行完大禮,回廚房了。由於主菜已被某人糟蹋,她需要重新制做晚餐。
堂屋裡小白搬來了賬本,在桌上疊得很高。
“掌櫃的,這是半個多月的賬本。請你過目。”
“……”林清秋看着,不聲不響,忽而道:“既然請了你做賬房,那便是對你的能力有所瞭解。有什麼需要或者困難再提出來,我幫你解決。我相信你,好好幹。”她拍拍小白肩膀,語重心長。
但小白知道,這廝只是懶。別說鋪子裡的賬本,她連店裡服裝價格都懶得過問,一個典型的甩手掌櫃。
“這個月餘姑娘許姑娘都來了幾次,紛紛表示希望能得到青衣閣獨一無二的最新款。”小白接着彙報。
“這個月生意怎麼樣?”
“供不應求,如果想賺錢,現下是開分店的最佳時機。”
“我這次出宮帶了幾件新設計的衣裳。等我們討論過後再決定怎麼賣,青衣坊今後的路應該怎樣去走。”
“好。”
“陛下,皇后娘娘,開飯嘍!”三姑娘前來叫魂。
“今天晚上吃什麼?”林清秋理直氣壯道,一如從前在青衣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