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次送樑念冬回來,她只讓他在路口停車,並沒有請他進家門。像這種平民住宅,顧青森是沒多少機會來的。以至於他放慢了腳步,暗自感嘆這麼破舊的地方怎麼還能住人?
一想到樑念冬現在所遭遇的苦難都是因自己而起,顧青森的心情便愈發沉重,想要補償樑念冬的想法也愈加強烈。
按照樑念冬剛纔發來的地址,顧青森總算找到了家門口。
公寓年代太過久遠,顧青森擡手觸及柵欄鐵門,指尖上便沾上了薄薄的鐵鏽粉。沒有門鈴,顧青森只好穿過柵欄鐵門在裡面的木門上敲了敲。
“來了,咳咳……”
裡面是樑念冬的聲音,隱隱夾雜着咳嗽聲。
顧青森皺緊了眉,這個地方,條件實在太差了。
“嘎吱”一聲,門打開了。樑念冬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中透着憔悴,說話時聲音有些嘶啞:“咳咳,來了?這地方不好找吧!真是……麻煩你了!”
她氣息有點不穩,眼睛裡佈滿血絲,看上去就是一副病態。
顧青森趕緊伸手扶住她,和她一起進了屋子裡。
屋子裡面,更是無一處不透着寒酸和貧窮,老舊的公寓,連地板也沒有撲,還是最原始的水泥磚,基本沒有程設,只有最簡單的桌椅,客廳裡的沙發一坐下去還會發出“吱嘎”的響聲。
所幸收拾的很乾淨,是以只是陳舊加簡單,並不會顯得破落。
顧青森將手裡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一面將裡面的藥拿出來,一面問:“念冬,有水嗎?”
“嗯。”樑念冬答應了一聲,起身倒了杯水過來。
顧青森伸手摸了摸杯壁,咂嘴到:“怎麼是涼的?吃藥最好用熱水,家裡沒有熱水嗎?”
“咳咳……”樑念冬疲倦的搖搖頭,“身上不舒服,昨晚上下班回來就躺着了,沒燒水,咳咳……不要緊,先吃了藥吧!”
看樑念冬這樣,顧青森微蹙了眉,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掌心處一片滾燙。
他果斷的搖頭否定了,“發着燒,喝什麼涼水?我去燒一點,你這情況本來就是要多喝水的,你自己好歹也是讀了5年醫科的人,難道不知道?”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在他們之間,這個話題,就像個夢魘。
“……”顧青森尷尬的別開視線,起身走向了廚房。
廚房面積更小,只能容一個人進出,上面的頂又太矮,顧青森這種身高進去甚至需要彎腰低頭。他在裡面找到了水壺,裝了涼水,打開煤氣竈放在上面燒。
看他一身筆挺的襯衣、西褲,清雋的五官、英挺的身姿,這麼一個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優秀男子,竟然在這裡爲了她而擔憂忙碌——樑念冬倚在門口,眼睛慢慢酸澀起來,繼而視線變得模糊,大腦也不怎麼受控制了。
等到她反應過來,她已經站在了顧青森身後,伸手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身。
“……”
顧青森渾身一僵,一動不敢動,腦子裡一片混沌,對於眼下發生的事情有種不明就裡的困惑——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念冬……”他試探着想要拉開樑念冬的手,可是她箍的緊緊的,並不容易拉開。
樑念冬拼命搖着頭,臉頰隔着襯衣貼着他的脊背,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青森,只是一小會兒!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這樣嗎?以前只要我拉拉你的手,你都會很高興的。”
以前……顧青森扯了扯嘴角,暗自嘆息——她也說了,那是以前。
“青森,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顧青森不知道她說的是身體上的病痛還是所處的現狀,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理解。
“我知道,全部都知道,你先去chuang上躺着,水燒好了,我給你把藥送進去。”顧青森再次搭上她的胳膊,這一次,好歹是將人拉開了。
和人靠的這麼近,他真的不太習慣。
熱水燒好,顧青森衝了熱水瓶,端了杯子和藥進了臥室。
樑念冬在chuang上躺着,不時咳嗽兩聲。
顧青森走過去,將藥和水杯放在chuang頭櫃上。chuang頭櫃上放着一隻相框,裡面是一張他和樑念冬的合影,他穿着博士服,樑念冬是學士服,兩個人中間隔得有點距離。
顧青森微愕,他有些恍然,竟然記不清什麼時候和樑念冬有過這張合照了。而現在,樑念冬爲什麼會把這張合照放在這裡?十年前,她親口說的,她對他並不像他對她。
轉過視線,顧青森不再想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想也沒有意義。
“念冬,來,把藥吃了。”
顧青森把樑念冬扶起來,把藥和水杯遞到她手上。樑念冬吃了藥,嘴巴渴的厲害,把一杯水都喝完了。
“青森……”樑念冬把空了的杯子握在手裡,一圈一圈的轉動,試探着問:“那個……上次,我在你家門口還有超市裡遇見的那個女孩,是你什麼親戚?”
女人果然都是敏感的,剛纔顧青森推開她,樑念冬已然感覺到了顧青森的抗拒,而讓他抗拒的理由是什麼?樑念冬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江沁箏。
“箏箏?”顧青森頓了一會兒,隨即抿脣笑了,眼角也勾了上去。他兩手在胸前交握,說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是我妻子,登記了,還沒辦婚禮。”
樑念冬錯愕的看向滿臉籠罩在溫暖光環裡的顧青森,覺得他是那樣陌生。
她想過他和那個女孩的關係不一般,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已經結婚了?心口隱隱作痛,掌心指尖也不能倖免。
強自擠出個笑容,樑念冬看不見自己,但明白此刻她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呵呵……是嗎?很可愛啊!不過,看起來年紀很小,比你小不少吧?”
“嗯,是很小。”顧青森摸了摸脖子,“不過,她很懂事的,不像現在的小孩子,很踏實不浮躁。”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樑念冬卻如同被置於冰窖!顧青森說起小妻子時,臉上的光芒和無形中透出的眼神,讓她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都能感覺到,他很喜歡他的妻子!
原來,他已經結婚了,並且……很幸福。
“吃了藥,想休息了,今天謝謝你啊!週末還這麼麻煩你,害你沒時間和妻子約會。”
樑念冬已經不想再看見顧青森了,他已經有了家室,她想要挽回,想要倚靠他,已經不可能了。
顧青森自然無法瞭解她心裡的想法,看了看腕錶,站起來告辭:“我也該回去了。麻煩倒沒有,而且我們也不約會,我手上在做一個項目,箏箏是我的助手,現在時間緊,週末也要泡在實驗室。”
他本事無意的一句話,卻激起了樑念冬內心的嫉妒。
很多年前,顧青森喜歡着她的時候,曾經說過,以後會帶着她,讓她做他的助手,帶着她一起進步!而如今,她不僅失去了他,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也沒有了!
這些統統被那個叫做箏箏的小女孩給替代了、佔據了!
門被關上,“嘭”的一聲,重重敲在樑念冬心上,她揪緊chuang單,覺得藥物似乎失效了,病痛的折磨沒有減輕反而在加重……
“箏箏,顧老師怎麼還不來?”
棠希遙回頭問江沁箏,手上戴着手套,眼睛離開顯微鏡,準備打孔注射免疫發光劑,十六排的試劑,當然最好找顧青森確定一下。
“噢,他去科室了,有事情要處理一下……”江沁箏視線離開電腦屏幕,想了想,移動椅子下的滑輪,滑到座機邊上,拿起話筒說:“你是要確認實驗對吧?我給科室打個電話!”
棠希遙戴好了手套,朝江沁箏點點頭。
“喂?晶晶姐……顧老師回來了嗎?什麼?”江沁箏臉色驟然大變,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噢,那我打他手機好了。”
放下電話,江沁箏久久沒法回過神來。這是第二次了,前幾天才發現顧青森撒謊,這還沒過去多久,今天……他竟然又撒謊了!他說要去一趟科室處理點事情,可是剛纔護士晶晶說他下午壓根沒去科室!
棠希遙察覺到江沁箏的反常,走近了問到:“怎麼了?沒聯繫上?”
江沁箏滿腦子都在想顧青森幹嘛去了,爲什麼要撒謊,壓根沒聽到棠希遙的問題。她擡起頭來看向棠希遙,眼底蘊含着薄怒,問到:“棠希遙,你們男的,在什麼情況下,會對女的說謊?”
“嗯?”棠希遙被問的一愣,箏箏怎麼會問這種問題?難道是顧青森對她撒謊了?
棠希遙想起上次在醫院門口看到顧青森給那個女的錢……他皺了眉說,“也不一定是不好的情況,有的時候,撒謊可能是爲了避免更多的誤會。”
他這話裡有話的,其實是在安慰江沁箏。
可江沁箏聽不懂,她現在只想見到顧青森,好好拎着他問問清楚,他是爲了什麼要對她撒謊!如果不是不能見人,又怕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