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肅和蕭源乘坐的官船從漕河一路而下,樑肅從洛陽到吳郡來回都走了無數次了,經驗豐富,這次又帶着嬌妻愛女,自然一路上安排的穩穩當當的,每天辰時從驛站出發,晚上戌時前到驛站休息,沒有一天有差錯,故蕭源和妙妙、練兒除了無聊些外,都適應良好。
到了通州後,衆人又換了大牛車一路往洛陽走去。牛車要比官船顛簸許多,不過好在妙妙年紀小,躺在蕭源和靈偃的懷裡乘坐牛車,就跟睡在搖籃裡一樣,比其他人都舒服多了。練兒則在樑肅的帶領下,騎馬、學如何打尖做飯、如何探查當地的環境……每次在蕭源和妙妙歇息前,樑肅都會讓侍衛帶着他先走,一開始練兒只是看着侍衛們如何處理各種問題,等後來的時候,他就能在一旁提出自己的意見了。
每天他從馬上下來的時候,大腿內側都隱隱滲出了血跡,蕭源看着心疼,每天讓人備好乾淨的熱水、傷藥,讓伺候他的丫鬟給他上藥,又抱着妙妙陪他說話、玩耍,直到兩個孩子都睡着後才離開。
樑肅站在門口,見兩個孩子頭靠頭並排睡在一張牀上,忍不住微笑,蕭源讓靈偃把妙妙抱在她已經捂暖的被窩裡。現在妙妙晚上幾乎都和靈偃一起睡了,原本蕭源也想培養女兒獨立自主的個性,準備讓她一個人單獨睡,但後來想想妙妙所處的時代、身份和她之前的時代不同。哪怕是自己,來古代後,長這麼大,就算是最苦的逃亡日子裡,身邊都沒斷過人,她又何必把現代的教育強加給女兒呢?培養獨立自主的個性,有很多種方式,不需要一定要讓女兒單獨睡或者讓她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就如她大嫂陸神光。
“怎麼穿這麼少?小心冷。”樑肅進門將斗篷披在她身上。
蕭源攏了攏還帶着他體溫的斗篷,“裡面燒了火盆不冷。”她吩咐丫鬟小心看着火盆,又讓大家把牆角的窗戶開一條隙縫,燒這種火盆,她總擔心會一氧化碳中毒。
“練兒這幾天長進了許多呢。”蕭源感慨的對樑肅說。
樑肅笑着將她摟在懷裡,“我以爲你會捨不得呢。”
“我是捨不得。”蕭源說,“可你們教的也是他一定要學的。”她身邊的強人太多了,不說爹爹、阿肅和三哥,就是大嫂也比自己強太多了,在練兒的教育上,他們心裡自有分寸,她只需要負責寵練兒就夠了。蕭源揉着肩說:“跋山涉水的,洛陽離吳郡還真遠。”換了現代,兩天就能繞地球一圈了。
“等到了應天就好了,我們就能好好休息了。”樑肅笑着親親她的額頭,“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三哥已經派人來接我們了。”
“好。”
蕭沂和霍寶珍得到消息,蕭源、練兒、妙妙都要來,兩人不放心,早早的派人在驛站等樑肅一行了,樑謙得了消息,也早早的派人等候了,樑肅等到了冀州後,一路上的事,都有樑蕭兩家派來的人打點好了,因要奔喪,大家幾乎是一路急行軍的,蕭源爲了節省體力,都是躺在牛車裡睡覺的。好容易趕到洛陽的時候,也離皇后薨逝也有一個多月了。
霍淵同龔氏是少年夫妻,雖說當了皇帝后,他後宮妃嬪不斷,但對妻子還是相當尊敬的,龔皇后去世後,霍淵瞬間像是老了二十歲不止,蕭源遠遠瞧見霍淵的時候,微微吃了一驚,他的鬚髮已經全白了。原本皇后薨逝,臣子宗室守孝二十七天足矣,但霍淵下旨,讓所有皇室宗親服斬衰,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服齊衰,民間還是服喪二十七天就夠了。
樑肅和蕭源先回樑家,樑謙還在宮裡沒回來,家裡只有楊氏和大姑娘,兩人匆匆換洗了衣服,蕭源同她們客套的寒暄一番後,就被霍寶珍派來的人接走了,妙妙和練兒也跟着一起去了。牛車上,蕭源和靈偃一起給妙妙換衣服,衣服是路上連夜趕出來的素服,妙妙一向喜歡鮮豔的顏色,一見素淨的小衣服,小身體扭得就跟麻花一樣,怎麼都不肯換上。
蕭源直接抱起她,把她小手小腳往衣服裡一塞,見妙妙撇嘴要哭,蕭源摟着女兒連親了好幾下,又塞了一顆軟糖在她小嘴裡,妙妙大眼瞬間笑成了月兒呀,“妙妙乖,娘帶你去漂亮地方玩。”
妙妙估計是感受到了家裡的氣氛不同,安靜的趴在孃親軟軟香香的懷裡,一聲不吭,乖巧的小模樣讓蕭源愛憐的又親了好幾下,雖然這小魔星有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乖巧的時候還是很讓人喜歡的。
龔皇后去世,最傷心的就是霍寶珍,一見蕭源來了,就抱着她放聲大哭了一場,淒厲的哭聲,讓蕭源想起了自己前世、今生兩位母親,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可不變的是對她的疼愛,她紅着眼眶,也跟着霍寶珍哭了一場,直到蕭沂把他新得的次子抱來,樑肅讓人把妙妙抱來,兩人才止住了哭聲。
“這是妙妙吧?”霍寶珍生了兩個兒子,一見如玉琢的妙妙就愛不釋手,忙將她摟在了懷裡,妙妙也不認生,睜着同蕭源相似的大眼,望着舅舅和舅母。看得霍寶珍和蕭沂心都化了。
“這是小愛親?”蕭源把小侄子摟在了懷裡,對妙妙笑道:“妙妙,這是弟弟哦。”
妙妙第一次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很是新奇,伸出小手拉着小愛親的小手,小愛親也有五個月大了,已經能半坐起來了,見妙妙的手伸過來,小爪子一握,把妙妙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手裡。妙妙扯了扯,扯不回自己的手,小嘴一癟,就要哭。
霍寶珍忙把兒子的手掰開,親打他的手,“怎麼可以欺負姐姐呢!”
蕭沂在一旁看了直笑,伸手握住妙妙的小手,“簡直和元兒小時候一模一樣。”妙妙瞅了蕭沂半響,似乎疑惑這個人怎麼和孃親這麼像,她小手一伸,湊到了蕭沂面前,這是她對一個人示好的表現,讓那人親親自己的手,蕭沂笑着握着她的小爪子親了親。
樑肅深以爲然,妙妙無論容貌和性情,都元兒幾乎如出一轍,所以才讓他愛到了骨子裡。
“趕了這麼遠的路,你們也累了吧?先休息下吧。”霍寶珍說。
“不了,我們現在就想給皇后娘娘磕頭去。”蕭源同樑肅互視了一眼,蕭源對霍寶珍說。
提起龔皇后,霍寶珍神色微微一黯,但還是強撐的笑道:“也好,我那幾位皇嫂都在宮裡呢,大嫂和二嫂時常提起你,聽說你和妙妙來了,都想見妙妙呢。你們這次來了就不走了吧?要我說,你們等過幾天也來洛陽吧,應天雖好,可到底不是帝都。”霍寶珍抱着妙妙說。
“我都聽阿肅的,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蕭源道,她本身無所謂,就是有點捨不得爹爹和大嫂、練兒、阿止他們,不過他們也是可以來京城的。
霍寶珍微微點頭,“一會就讓阿盛和阿肅聊吧。”
“好。”蕭源望着霍寶珍言行舉止比以往要幹練利索許多,心裡暗歎,皇宮果然是歷練人的地方,阿鸞纔來洛陽幾年?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霍寶珍帶蕭源入宮的時候,盧佩玉正巧先回了太子宮處理內務,只有秦王妃崔遺姜在,一見蕭源,崔遺姜頗爲欣喜,將她迎入內室說話,“你可算來了,前幾天大嫂同我說起你呢,就猜你這幾天該到了。”
“勞太子妃和秦王妃掛念了。”蕭源道。
崔遺姜見被奶孃抱在懷裡的小娃娃,“這就是妙妙?”
“是的。”蕭源示意靈偃把妙妙抱過來,“小丫頭淘得要命。”
霍行允不缺女兒,但崔遺姜本身沒女兒,看到女兒就多了幾分稀罕,加上妙妙又長得惹人愛憐,崔遺姜一見就喜歡,讓人把妙妙抱過來,見妙妙也不認生,乖乖的趴在她懷裡,崔遺姜就更喜歡了,摟着愛不釋手的問,“這孩子一歲多了吧?會說話嗎?會走路了嗎?”
“就會叫爹孃而已,走路還不會,小丫頭壞得很,整天要人抱在手裡,就是不肯下地。”蕭源說。
“唉,女孩子就是乖,我家雉奴就沒片刻是安靜的。”崔遺姜感慨,她說的雉奴就是她和霍行允的嫡幼子,也是霍行允的掌中寶。
兩人正說着,咚咚的腳步聲就傳來,蕭源尋聲望去,就見一個年畫娃娃穿着華貴的小錦衣跑了進來,嘴裡還叫着:“娘!娘!”
崔遺姜笑道:“你看,說起這小魔星,他就來了。”
蕭源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小男孩,發現這孩子幾乎是霍行允的翻版,兒子肖母居多,霍行允的嫡子幾乎都酷似崔遺姜,難怪秦王會這麼喜歡幼子。
“雉奴,過來,看看妹妹。”崔遺姜招手讓幼子過來,崔遺姜將妙妙放下,讓她站在地上,妙妙不會走路,但在大人的扶持下,已經可以站得很穩了。
雉奴懵懵懂懂的走了過來,他今年也才兩歲,會說點話了,走路也很穩,但依然屬於幼兒期,見一向只抱着自己的娘突然將一個小娃娃抱在了懷裡,幼小的心靈頓時產生了危機感,就怕這個小娃娃搶自己母妃,憨頭憨腦的傻小子伸手就去扯妙妙的手,小男孩的力氣大,妙妙被他抓疼了,小手衝着雉奴一揮,“啪!”一巴掌拍在雉奴的眼角上,同時“哇——”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與此同時,雉奴也跟着哭起來,妙妙力氣也不小,又打在眼角,能不疼嗎?雉奴小朋友從小就是天之驕子,被奶孃、侍女呵護着長大,哪裡受過這種疼?聽妙妙一哭,他也跟着大哭起來。
蕭源和崔遺姜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兩人都來不及阻止,等兩個孩子哭了,兩人才哭笑不得的各自抱起自家的孩子哄着。
“妙妙怎麼打人呢。”蕭源輕打女兒的小手,妙妙委屈的往娘懷裡鑽,小嘴咿咿嗚嗚的叫着似乎說着自己的委屈。
“沒事,她還小懂什麼?”崔遺姜輕拍兒子的背,責怪道,“雉奴你是哥哥,怎麼不讓着妹妹呢?”
“壞人!壞人!”雉奴同學忿忿的指着妙妙,口齒不清的朝孃親告狀,她打的自己疼死了。
妙妙有模有樣的指着雉奴,吐字清晰的說:“壞!”
崔遺姜和蕭源見了這一幕,都笑彎了腰,崔遺姜無奈的輕搖兒子,這笨兒子!長得跟他爹一樣,怎麼就沒學到他爹一點精明呢?
“怎麼了?”盧佩玉從太子宮回來,一見兩個玉娃娃各自倚在自己娘懷裡嚎啕大哭,不由有趣,“瞧瞧,不是兩隻小花貓嗎?”
崔遺姜對雉奴說:“你看妹妹都不哭了,你還哭嗎?”
原來蕭源爲了哄妙妙,剝了一隻香蕉,用小勺子颳了一點點的喂妙妙吃果肉,妙妙有的吃就不哭了,蕭源一邊喂她,偶爾還拿整支的香蕉逗她,讓她咬果肉,可惜小丫頭懶得很,只留下兩個小小的牙印後,就不肯吃了,一定要吃娘手裡搗爛的。
崔遺姜也剝了一個給兒子吃,雉奴吭吭哧哧的把香蕉三下五除二全吃完了,吃完後還得意洋洋的看着妙妙,可惜妙妙注意力全在還香蕉奮鬥上,壓根不鳥她。
“真是一對小冤家!”崔遺姜笑罵了一句。
這時宮女進來稟告道:“王妃,王爺派人來接小郎君。”
蕭源見妙妙吃了半支香蕉就在揉眼睛了,就知道她困了,喂她又了一點水,就讓靈偃抱下去哄她睡覺,崔遺姜吩咐下人給靈偃領路。
“這孩子還真乖。”盧佩玉看的津津有味,但沒有伸手要抱妙妙,她一向不怎麼太喜歡小孩子。
崔遺姜也讓奶孃把雉奴抱下去,“是啊!還是女孩子乖,看多貼心啊,要是我也有個女兒就好了。”崔遺姜感慨着說。
蕭源道:“女孩子也嬌氣,一不順心就哭,光是哄就要哄半天了。”
崔遺姜道:“女孩子就要嬌氣點纔好玩。”
蕭源同崔遺姜、盧佩玉說笑了一會後,宮女來報,說是崔遺姜孃家來人,崔遺姜起身笑道,“大嫂、蕭夫人,我先告辭了。”
盧佩玉和蕭源忙起身送崔遺姜,等送崔遺姜出門後,盧佩玉對蕭源說:“元兒,我們去御花園走走吧。”
蕭源頷首:“好。”她轉身又低聲吩咐下人好好看顧小娘子。
盧佩玉在一旁看着,“以前就覺得你喜歡小孩子,果然生了孩子後,就完全是個好孃親了。”
蕭源一笑,“那當然,妙妙可是我千辛萬苦得來的寶貝。”
盧佩玉打量了她半晌,“果然待在家裡更養人,一年多不見,你氣色比之前好多了。”
蕭源注意到她神色有些憔悴,頓了頓,悄聲說道:“忙歸忙,你也要注意身體纔是。”
盧佩玉微微頷首,又佯裝不在意的問:“對了,七停還在邊關嗎?”
“之前一直讓她教我打馬球,她突然走了,換了一個馬球師父,我都有點不習慣了。”盧佩玉說道。
“七停的馬球技術的確不錯。”
“你在洛陽留多少時間?”盧佩玉問。
“看振敬留多少時間就留多少時間吧。”蕭源說。
盧佩玉道:“留在洛陽也不錯,至少妙妙可以多些玩伴。”
蕭源也明白,京都貴女的交際圈是需要從小培養的,但她還真不是太想讓女兒太早接觸這些事,妙妙才一歲呢!而且現在京城,能入和妙妙一起玩的小貴女,還真不多。
“太子妃!皇上暈過去了!”宮女急急的來報,讓盧佩玉大驚失色,“什麼?”
蕭源聞言也是一驚,怎麼霍淵也會暈過去呢?
盧佩玉顧不上招待蕭源,直接往霍淵的宮裡走去,蕭源讓靈偃把妙妙抱回來,先離宮回家,她待在這裡也是添亂。不出意外的,樑肅到了大半夜纔回來。
“阿肅,你回來了。”蕭源見樑肅滿臉疲色,忍不住心疼,一路上他都沒好好休息過呢。
“怎麼還不睡?”
“你不回來,我怎麼放得下心呢?”蕭源讓下人把小米粥端上來,“你吃過了嗎?喝點米湯暖暖身體。”
“在宮裡吃過了。”樑肅將小米粥一仰而盡,“皇上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一時氣急攻心。”
“發生什麼事了?”蕭源關切問。
“突厥又入侵了,太子和幾位王爺吵了起來,有人主站有人主和,最後把聖上給氣暈了。”樑肅簡單的說。
“太子主和、秦王主站?”蕭源問。
“是。”樑肅沉着臉把碗放在食案上。
蕭源嘆了一口氣,“皇上什麼意思?”
樑肅搖頭,“皇上沒說什麼。”
“我覺得打不成。”蕭源直言道。
樑肅沉默半晌道:“這次何談可能不止要送財物了,說不定秦州一片都要歸突厥了。”
就是準備割地了?蕭源吃了一驚,“割地、賠款,還要和親嗎?”
樑肅怔了怔,“我沒注意,沒聽提起過。”他主要的心思都在即將送給突厥的那大片土地上,他十三歲就開始守候那邊地方了,多少同袍都死在了那裡……
蕭源手覆在樑肅的手背上,“阿肅你難過了,皇上也是緩兵之計,休養幾年我相信會要回來的。”
“嗯。”樑肅將妻子摟在懷裡,蕭源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夫妻兩人靜靜的偎依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十一點纔到家,寫到一半就睡着了,醒來後大腦一片空白,木木爬牀上睡着了,今天早上才繼續寫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