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源從吳郡趕回應天,乘坐的是蕭珣的大官船,李管家聽了消息,忙在大碼頭靜候夫人,又讓人準備了小船,準備等夫人下了官船後,就換小船,直接駛入了離樑家最近的小水碼頭,省得夫人做牛車太顛簸了。賀媽媽在站在一旁,又喜又憂,喜得是夫人懷孕了!郎君終於有後了!憂的是夫人身體這麼弱,能平安生產嗎?
蕭源一下船,兩人就迎上去,賀媽媽扶着蕭源的手,“夫人一路上身體可好。”
“好。”蕭源微微笑道,“你們怎麼都過來了?”
李管家屈身說:“夫人,牛車太顛簸了,我給你準備了小船,你先上船吧。”他能不來嗎?夫人可是將軍心頭的至寶,更別說她現在身體更不一樣,她要是出了半點差錯,他們這些人怎麼跟將軍交代?
“唔。”蕭源見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笑了笑,心裡有些無奈,其實真得不用那麼誇張的。進了船艙後,賀媽媽伺候蕭源坐下,蕭源面前豎起了一副屏風,李管家跪坐在外面,兩人陪蕭源說話。
“公公、婆婆的住宿安排好了嗎?”蕭源問。
“已經安排好了。”李管家說。
賀媽媽遲疑了下,“夫人,就是你和郎君的寢室——”他們是想跟夫人商量,讓她讓出她和將軍的正寢室。
“我正想同你們說這件事,公婆難得來應天,他們又是長輩,理應住正院。”蕭源回來的時候也在想這件事,照着樑肅嗣父母的德行,很可能會因爲住宿問題來找自己茬,與其等他們來了被他們鬧得糟心,還不如自己先換過,她可不想太折騰自己,她還想順順利利的生下寶寶呢!蕭源嘴角含笑,不知道阿肅喜歡男孩還是女兒?其實她更喜歡女兒呢!這樣就能給她每天換衣服穿,給她梳頭、換首飾……只不過在這個時代,生女兒她應該會很擔心吧——
賀媽媽和李管家見蕭源這麼一說,鬆了一口氣,最大的問題解決,剩下的都不是問題,李管家身體向前屈,“昏禮的事宜雜亂繁多,夫人現在是重身,不宜太勞累,夫人要是不嫌棄老僕老眼昏花,就讓老僕幫夫人跑腿打個下手如何?”
蕭源眨了眨眼睛,李管家的意思是說,樑六的親事不用她來管?
李管家則在心裡嘀咕,要是讓將軍回來,知道連六姑娘親事都要夫人煩心,他就不用當這個大管家了。他是下人,不好多道主人是非,可——楊娘子何必這麼着急呢?六姑娘是將軍唯一的妹妹,難道將軍會不管她不成?雖然他也是想這幾天把夫人接回應天,但那是賀媽媽去接,一切準備穩妥了之後,而不是現在讓夫人就這麼着急的趕回來了。
“六姑娘的嫁妝,李管家派人辦了?”蕭源問,樑肅大部分私產都是她在管,但樑肅對外還有不少產業,是用來養活他手下那些親兵的,還有一些受傷致殘的軍士,這部分財產都是李管家和阿列、阿勒、阿昌等人在管,這些不需要回報自己。
“六姑娘的嫁妝,將軍臨走的時候就讓我和賀媽媽開始準備了。”李管家說,將軍臨走前曾提過,樑大人似乎準備給六姑娘說人家了,讓他和賀媽媽提早準備,不許讓夫人煩心,所以他們早就開始準備了。
賀媽媽說:“是的,夫人,你放心好了,六姑娘的嫁妝,將軍都讓人先準備了。”
蕭源心中哭笑不得,這人也真是的!就這麼不放心自己嗎?
蕭源從水碼頭下來後,沒有坐牛車,而是步行回的樑家。葉嬤嬤一直建議她,在感覺不累的前提下,儘量的多走些路,她現在走的越多,將來生孩子就越容易。蕭源比誰都希望平安產下這個孩子,現在阿肅、爹爹也好,大嫂、三哥、三嫂也罷,精神都比自己緊張,她現在只有儘量的聽葉嬤嬤的吩咐,不讓自己在妊娠期出現的一絲的意外,這樣才能讓大家放心。
“弟妹,你回來了,累嗎?”楊氏聽說蕭源回來後,就派了下人在門口候着,聽說她回來了,就去了二門等她。
“不累,多謝大嫂關心了。”蕭源含笑迎了上去,“這幾天我只顧着安胎,都我不知道六姑娘要出嫁的事,我這個當嫂子真是太不應該了!多虧了有大嫂幫我。”
“我也沒幫什麼忙。”楊氏可不敢居功,遇上樑恭夫妻,樑六成親這事,她只求無錯就夠了。就如自家大姑,藉口自己是寡居之人,對此事撒手不理,她問蕭源道,“聽說弟妹準備搬院子住?”
“是,公婆難得來應天,正寢當然要讓給他們。”蕭源說。
“這倒是。”楊氏還認爲以蕭源的驕傲,不肯輕易讓出自己的寢室呢!而對蕭源來說,只要住的舒服,哪裡不是住?
蕭源新住的地方已經收拾好,她慣用的傢俱、被褥等也已經全搬過去了,讓蕭源詫異的是,房裡一些相對比較貴重的金銀古董器具已經全部收起來了,換成了雅緻但不甚值錢的各種木雕。
賀媽媽見蕭源瞄了一眼擺設好的木雕,對蕭源解釋道,“這些木雕是前段時間將軍帶回來的,說是軍中的一個有祖傳手藝的老兵做的,這塊石榴木雕說是用百年的樹根雕琢而成的。”
“挺好看的。”蕭源誇道,“房裡擺這個比擺那些金銀器漂亮多了。”
賀媽媽鬆了一口氣,蕭源苦笑,還沒到呢,就讓李管家和賀媽媽這麼如臨大敵,她那對公婆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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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漕河,寒風吹得人骨頭髮疼,幾名侍衛蹲在船艙裡,小心的扇着爐子煮熱湯喝。
“老吳,還是有你的!知道帶好貨來,不然這幾天他孃的,連口熱水都喝不上!”一人喝了一口熱湯後,忿忿的說,“你說這對老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就這麼一個女兒也不給錢陪嫁,他們準備把錢帶到棺材裡?”
“噓!”正在扇爐子的老吳連忙示意他們噤聲,“小聲點,你們想把他們引過來?這樣我們就沒得吃東西了!”
“什麼?”衆人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艙門口一聲重重的咳嗽,衆人尋聲望去,就見一名穿着厚厚冬衣、嘴上有兩撇小鬍子的瘦小中年男子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望着他們,“你們在弄什麼?聞起來挺香的,我在自己艙裡的時候就聞到了。”中年男子裝模作樣的問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罐肉湯。
知道了還問!老吳心裡暗暗“呸”了一聲,臉上卻少不得堆笑說:“樑二老爺,我們在煮肉湯,還沒煮完,正想着等煮完後,給你送過去呢!”
“不用!不用!”樑恭摸着自己兩撇老鼠須,連聲說不用。
老吳心裡暗暗納悶,這人今天是怎麼了?腦袋被門板夾過了?居然會說“不要”?而樑恭接下來的舉動,讓他明白什麼叫X改不了吃X……
“哪裡需要你們端來,我自己來就好了!”樑恭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中,隨手抓起一旁的溼厚的抹布,將整個一鍋肉湯全端走了。
“……”一人嗖的起身就要喊住樑恭,被老吳牢牢的拉住,不讓他說話,等樑恭走後,老吳才說,“你不要命了!那可是樑家的二老爺!”
“可是——”侍衛氣得眼睛都紅了,哪有主人和護衛搶東西吃的?他不給他們吃東西就算了,居然還搶他們下人吃的東西。
“忍忍吧。”老吳淡定的取出一壺熱水,“用熱水把乾糧泡開也一樣的!別忘了,二老爺可是將軍的親爹!”
老吳的一句話,讓衆人滿腔的怒火頓時泄了,是啊!他可是將軍的親爹!
“好了,垂頭喪氣的幹什麼?將軍虧待我們了嗎?”老吳呵斥道。
衆人立刻挺起胸膛,“你胡說什麼!”將軍什麼時候虧待過他們了?
“那有什麼好嘆氣的?”老吳嗤之以鼻,“一路上好吃好喝,你們以爲真那麼容易?放心,回去後少不了你們好處!”這麼多年來,接送將軍爹孃的任務,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對樑恭的脾氣他了如指掌,也清楚等他們回去後,李管家自然還會有一番補償。
樑恭不知道侍衛們心思,不過知道了他也不會管的,他樂顛顛的把一鍋肉湯端回船艙,關上門,正想好好嚐嚐一口肉湯的滋味,他已經三個月沒聞到肉味了,剛回頭就正對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赫!”樑恭嚇了一跳,“你幹嘛?”他瞪着自己老婆子。
“這是肉湯?”皮氏也已經有三個月沒有沾油腥了,一看這鍋肉湯,她眼睛都泛起綠光了,“快給我吃塊肉!”
“你急什麼?”樑恭用身體護着肉湯,不讓皮氏搶走,“我一會就給你。”
“放屁,老孃纔不信你會給我肉吃!”皮氏上前同樑恭扭打成一團。
“你小心點,湯快翻了!”
“……”
樑六坐在牀榻上,聽着父母隔壁的動靜,默默的流淚,她不懂爲什麼自己怎麼命苦,沒有兄弟姐妹就算了,連父母都是這樣子……六姑娘想着自己的嫁妝,淚水流得更急了,她從來不敢跟三姐比,但是她要是有二姐的一半福氣就好了。
“姑娘。”丫鬟的叫喚讓樑六飛快的擦乾了淚水,“進來吧。”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
“姑娘,該吃飯了。”丫鬟望着碗裡的清湯寡水,心裡暗歎,這算什麼飯啊!比應天樑家的粗使下人吃的都差!虧得姑娘要嫁人了,不然這日子別說姑娘了,就是她們當下人都快過不下去了。
樑六沉默的望着用清水泡開的菜菹半天,才舉箸和着乾乾的麥飯吃了起來,認真的模樣,彷彿在吃什麼無上美味一樣。
船在漕河上加急行駛了三天,就到了應天,比預定的行程還快了幾日,侍衛們一看到應天的碼頭就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到了!
李管家一早就派人在碼頭迎接了,一見樑恭夫妻下船,忙趕着牛車上去,“二老爺,二女君,你們可來了,夫人等你們好久了。”
皮氏四周掃了一眼,不見蕭源的身影,她皺了皺眉頭,“我那媳婦呢?她怎麼不在?”
下人陪笑着說:“女君,夫人有了身孕,大夫說要好好養胎,不便外出,不過她已經派人來問了好幾次了。”
皮氏心裡冷哼一聲,倒是樑恭跺了跺腳,“傻站着吹冷風作甚?上車去!”說着一蹬腳,就上了牛車,皮氏忙一起擠上了車。樑六垂着頭,等着父母上車後,才由丫鬟扶着坐了上去。
一入內,一股夾雜着橘香的暖氣迎面撲來,樑六渾身一鬆,而皮氏絮絮叨叨的說,“就這麼小的地方,還燒了這麼多炭火,還薰了香吧?這媳婦也太不會當家了!這要多費錢啊!”
樑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悠然自得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黃酒,小口的眯着,“有福不享,你這老孃們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皮氏哼了一聲,“我只是說我們這媳婦不會當家,你看!連套子都是用綢緞做的!多浪費啊!阿磚辛苦在外面打拼,可不是給她享受用的!”
樑恭哂笑一聲,從小匣子裡翻出備好的小菜,美滋滋的喝起小酒來。樑六低着頭,只當沒聽見皮氏的話,皮氏見他們如此,氣得哼哼的兩聲,眼珠子咕嚕嚕的亂轉着,也不知道心理在想什麼。
“夫人,老爺、女君來了!”小丫鬟一路飛奔的朝內房跑來,“馬上要進大門了。”
蕭源起身,“走吧。”
賀媽媽望着蕭源穿着同往常沒什麼兩樣的裝束,欲言又止,祝氏遲疑的望着蕭源,蕭源只當沒看見,樑肅的嗣父母最多是極品,又不會吃人,極品她還見的少嗎?有必要搞得那麼緊張嘛!蕭源很鬱悶的想,她現在都快成別人的解壓專業戶了!明明應該是她這個孕婦最緊張,可她身邊的人,都比自己更緊張!
樑恭並沒有入內院,他被李管家接入了外院,同陪的還有樑肅幾個庶出的堂弟,蕭源則站在二門口迎接皮氏和樑六。
牛車停下,先下車的是一名臉色黃瘦、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蕭源一開始以爲那小女孩是丫鬟,但又覺得不像,之後下車的是一名大約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的夫人,穿着簡樸的布衣,頭上僅勒了一塊布,手上戴了一個發黃的銀鐲子,蕭源瞬間反應,上前行禮,“母親,一路辛苦。”
皮氏瞄了蕭源一眼,蕭源穿着寬大的深衣,因懷着身孕,身上沒帶多少首飾,只在手上套了一隻羊脂玉鐲,她含笑點頭,“你就是元兒吧!以前聽大嫂提起過你。”
蕭源迎着皮氏入正廳後,先是向皮氏行了正經的肅拜大禮後,皮氏笑着讓丫鬟扶她起來,又從懷中掏出一對金手鐲給蕭源,沉甸甸的份量,讓蕭源受寵若驚,也讓樑六側目。
樑六心裡酸溜溜的,每次大哥來他們家,娘對大哥總是很好,現在她對大嫂都比對自己這個親生女兒好!難道就因爲大哥是兒子?可大哥又不是孃親生的!不過她見蕭源含笑望向自己的時候,樑六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二嫂。”
“六妹。”蕭源同樑六相互見禮後,對皮氏說,“母親,我讓人燒了熱水,你們一路過來天寒地凍的,先去梳洗下,鬆快□子可好?”
皮氏雖生性節省,可也是女人,聽到有的洗澡,也覺得渾身癢了,“也好。”
蕭源要親自領皮氏進浴室,倒是皮氏說:“你有了身孕,這種事讓下人做就是了,不用自己勞神了。”
“是。”蕭源吩咐下人伺候妥當後,就先回房讓人準備易克化的吃食,心裡暗暗盤算着,還有十來天時間,可要把樑六好好調養下,哪有新娘子氣色這麼不好的?
皮氏梳洗完畢,同蕭源共進了哺食,氣氛不說其樂融融,也算相處和睦,這讓伺候的下人都送了一口氣。祝氏晚上一邊給蕭源梳頭,一邊說,“姑娘,婆媳正是要這樣才行,大家都和和睦睦的,一家子纔會過得開開心心。”
賀媽媽則在一旁驚疑不定,今天皮女君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她小人之心,而是她今天這番行事,實在和往常太不同了,倒不是說皮氏平時行事如何嚴苛,而是她今天居然會給夫人一對純金的鐲子!
蕭源瞄了鄭重安置在妝匣中的金鐲子,微微一笑。
樑六摸着枕套上精緻的繡花,想着剛纔二嫂含蓄的朝自己暗示,嫁妝的事她和二哥會給自己做主的,心裡就鬆了一口氣,要是在出嫁前能見一面大伯就好了,大伯一向對自己不錯的,連這次親事也是大伯給自己做主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一直外出試婚紗,今天終於把婚紗和禮服給買了。。。太累了,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