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節本侯的婚期,本侯自定!
089節本侯的婚期,本侯自定
安秀如今才覺得自己是在生活,而不是僅僅生存。早上起來之後,她也懶得去問何樹生回鄉祭祖的事情,讓朱慶幫她打理好。
夏露一會兒便回來了,說南宮管家不在府上,一早就出門了。安秀猛然想起昨晚他們在涼亭說的話,安秀叫南宮去確定成親的日子,他估計一早起來就忙這事去了,亦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候主,您才起身,早飯還用嗎?”月兒問道。
以往起晚了,這一頓也懶得吃,但是昨晚說話太多,又喝了很多的茶水,胃裡面空空,一說起吃飯便直冒酸水。安秀說道:“叫人去廚下看看,米粥還有沒有?順便捎上兩三樣可口的小菜,清淡一點的…”
月兒讓夏露伺候安秀梳頭,自己則去了廚下,她對安秀的口味懂得多一分。剛剛走到廚下的時候,便聽到兩個老媽子和兩個小丫鬟在說候主的長短。一個老媽子說道:“那個何大人,模樣跟天上的仙人一樣好看。以前總是覺得南宮管家好看,這一比啊,南宮管家都比不上了…怪不得連候主這樣的人物他都瞧不上,另娶了望門小姐…”
“那個何大人,真的是候主從前的男人啊?”一個小丫鬟感興趣問道,“那他回來,候主還讓他上門?”
另外一個老媽子嘿嘿笑道,低聲對她們說道:“你們這就不懂了…這個何大人,怕是回來找咱們候主破鏡重圓的…”
月兒見她們居然放肆地說府上禁忌的話題,頓時放重了腳步,咳了咳。這四個老媽子丫鬟嚇了一跳,一瞧是候主房裡的大丫鬟月兒,頓時慌了神。一個老媽子比較機靈,連忙上前打岔:“月兒姑娘,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怪髒的,有什麼叫小丫頭來說一聲就好了。”
“候主剛剛起身,早飯還有些什麼?端兩樣平日裡候主愛吃的小菜,清新一點的,候主早上不吃重味的東西”月兒臉上沒有一點笑色,不像平日裡柔聲柔氣的,沉聲說道。
兩個老媽子連忙裝了一碗粳米粥,一盤醃筍,一盤炒蝦仁,一盤綠頭菜。
月兒看了看,把蝦仁端了出來,道:“一大清早做這麼葷腥的東西,誰吃的下?這個昨兒剩下的?”
老媽子連忙道:“月兒姑娘,春姨娘愛吃這個…每日早上都做,今日還剩這些,春姨娘的丫鬟叫留着晌午再吃一頓。月兒姑娘剛剛說候主也清新一點的,這蝦仁…”
“既是春姨娘要的,便留着給春姨娘,你擅自給了候主,晌午的時候怎麼跟春姨娘說?你們這些人,瞧着春姨娘性子和軟好說話,便將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晌午沒有了蝦仁,求求春姨娘,說兩句好聽的話,事情就過去了”月兒怒道,“背後議論主子的是非,我偶然來一次廚下都聽到了,何況我不來的時候?”
果然是在爲這件事發火。兩個老媽子倒是不太怕月兒,她們知道月兒的性格也好,不是那種不饒人的,使勁求上幾句就好了。兩個小丫鬟纔買進來,不知道月兒的底細,頓時慌了神,立馬給月兒跪下:“姑娘,我們再也不敢了”
“月兒姑娘,我也是頭回嘴巴犯賤,您大人大量,千萬別跟我這種小人計較”
“月兒姑娘,下次再也不敢了”
月兒雖然一肚子火,但是她一向不會發火找事,這四人都求着她,好話說盡,一副卑微的模樣,月兒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拿她們怎麼辦。拉出去打一頓她可做不得主兒,她也不是主子,只得說道:“這回幸好是讓我聽着,要是旁人聽着了,說給候主聽,你們還活不活了?”
四人連忙點頭道是。
月兒又道:“既然知道錯了,各自忙去吧我這也回去了,候主等着用飯呢”
月兒一走,那個老媽子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罵道:“賤蹄子,真當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物不過也是奴才,生的年輕好些,跟着候主罷了。”
“媽媽快嘴下積德吧,別又得罪了什麼人,老臉賠盡”另外一個老媽子勸解說道。
月兒端個早飯,半天才回來,安秀忍不住笑了:“非說要你親自去端,我還以爲能端出花來,不成想比小丫鬟腿腳慢多了。”
夏露也在一旁笑道:“候主,月兒姐姐多久不幹這種粗活了,自然慢上幾分。下次多端幾次,腿腳就快了。”
月兒作勢要打夏露,兩個丫頭鬧成一團,安秀只好自己打開食盒弄東西吃。剛剛揭開食盒蓋子,便聽到小丫鬟急忙進來說:“候主…玉兒小姐回來了,急匆匆朝客房去了。門口的小廝想攔住,捱了玉兒小姐一巴掌,火氣大了…”
月兒與夏露面面相覷,安秀卻明白,何玉兒心中對何樹生的氣比安秀大的多,甚至比何有保還要大。從前在何家,她是個旁觀者,一直親眼瞧着安秀對他們兄妹付出。特別是何玉兒上輩子沒有什麼親情,這輩子難得安秀對她那麼無私的好,她自然是感動的。何樹生不知道感恩,何玉兒自然是氣得半死
安秀把食盒蓋子一丟,提衽便往客房中趕。事已至此,安秀總是不希望他們再吵起來。何樹生雖然有過錯,但是他亦是遭人陷害。當初他萬般無奈的時候,窮途末路的時候,一家人都不在他身邊。他那時才十五歲,正常的孩子遇到那麼的事情,估計都崩潰了,他卻忍辱負重,才得以今日的翻身。
想想當初自己的痛苦,跟何樹生承受的相比,是不是太小巫見大巫了?他那時纔是真正的四面楚歌,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何玉兒是他的親妹妹,若還要去指責他,何樹生的心該是怎樣的千瘡百孔?
月兒和夏露急忙跟着安秀。
三個人不顧路上陽光灼熱,一路小跑來到了何樹生的客房外。安秀很好,鼻端起來汗珠,她一向走路就快。但是月兒與夏露平常都是弱不禁風的體質,這麼一跑,累得氣喘吁吁的。
客房裡傳來何玉兒指責的聲音,很大很響。安秀忙推門進去,只見茶杯打爛了好幾只,何玉兒手中還抓了一隻,又狠狠砸在地面上,吼道:“如今還有臉回來?四年了,我們一家人早就當你是死了”
“玉兒”安秀吼道。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樹生,臉色紫青,他一直低頭不說話,跟以前一樣承受着世人的誤解與鄙視,多少人像何玉兒這樣罵他,他早就應該習慣了。可是聽到何玉兒罵,他的心彷彿被千刀萬剮。
這是他從小疼愛的妹妹,自小捧在手心裡的妹妹。看到她如今長大了,亭亭玉立,容貌驚豔,何樹生心中還很高興呢,不成想下一瞬,她的罵聲與吼叫便鋪天蓋地而來。
何樹生覺得自己的神經痛的有點麻木。
安秀的一聲吼,何玉兒與何樹生都看着她。三個人站在客房中,雖然房間換了,他們的容貌變了,衣着亦變了。安秀還是想起了曾經在何家莊,三個人住那間四面通風夏暖冬涼破茅草房的情景,頓時眼淚留了下來。
那個時候,安秀以爲,他們的一生,都會留在那個小小的村子,跟二伯二嬸、大伯大嬸那樣,生一堆孩子,爲衣食住行操持,雖然很累,勞心又勞神,但是日子平淡溫馨帶着淡淡的幸福。
還是當初的三個人,卻也在找不到當初的感覺的。
三個人這樣對峙,見安秀突然哭了,何玉兒與何樹生也想起了在何家莊的日子,兩人頓時偃旗息鼓。特別是何樹生,他到了此刻才覺得,這一生走錯了很多的路,其中最錯的一條,便是去讀書,走上科考,想着將來有權有勢,不讓安秀跟着他吃苦。
殊不知,權勢是雙刃劍,既給了人安全感與富貴滿足感,同時亦讓你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再選一次,何樹生寧願一輩子活在那個何家莊,守住幾畝薄地,跟安秀過最簡單的日子。當初如果不是他來縣城讀書,安秀亦不會想着來縣城住。只要她不來縣城,她的生活永遠都不會由農到商的轉變。如果不讀書,何樹生亦不用去京都,不用去拜會霍東然,自然就不會被霍捲簾看上,以後的一切都會改變。
那時,他們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安秀買了上百畝的良田,家中有長工。如果不科考,一輩子只待在家鄉,考個秀才便守在莊子裡,開個小小的學堂。偶爾夫妻二人去田間,春挖泥土夏捉蝦。過幾年,生了幾個可愛的孩子,滿地打滾,跟鄉間的孩子一樣,肉嘟嘟的胖乎乎的黑黝黝的,結實又可愛…
想到這些,何樹生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昨晚說以前那種傷心的事情,他都沒有哭,如今被安秀一帶,眼淚汪汪的,怎麼都剋制不住。
何玉兒豈會好過?她這樣暴怒,肚子隱隱作痛,扶住最近的椅子坐下之後,看着何樹生與安秀的模樣,頓時眼睛也溼濡了。曾經他們簡單的農家生活,如今去了哪裡?
半晌,安秀自己平靜下來,才道:“好了,都別鬧了玉兒難得回來,咱們幾個人好好吃頓飯吧樹生也累了,玉兒跟我回房去,姐姐有話跟你說。”
何樹生知道安秀會告訴何玉兒他的冤情,沒有阻攔。
安秀叫月兒去告訴程嫂子,今日玉兒小姐回來了,午飯要豐盛幾分。
月兒轉身便去了,夏露與何玉兒的隨身丫鬟冬雪扶着她往安秀的院子去了。鋪好了軟榻,安秀便道:“夏露,你和冬雪也許久沒見了,兩人一塊兒坐坐。端茶遞水,叫個伶俐的丫頭在簾外就好了”
安秀上次聽夏露說,她們四個人曾經一塊兒伺候何玉兒。春雨與秋霜給了何有保做妾,冬雪跟着何玉兒出嫁,而且何玉兒時刻離不得冬雪,就好像張珍珍時刻離不得小惠一樣。夏露與冬雪曾經一處,自然比旁的姐妹親熱,安秀知道她們肯定有體己話要說的。
冬雪則看了何玉兒一眼,說道:“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
何玉兒有些頭疼,估計是剛剛大聲吼叫的緣故,聲音有些累了,輕聲道:“我無事的。你難得回來,跟着夏露四下裡走走,去瞧瞧春姨娘和秋姨娘…這邊不用你伺候。”
冬雪這才點點頭,跟着夏露一塊兒去了。
安秀給她到了一杯熱熱開水,道:“你啊,都是要做孃的人了,脾氣衝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怎麼說也是你哥哥,你便這樣上去不管青紅皁白地罵一頓。我只記得從前娟子是這種脾氣,你如今倒是越來越像娟子了”
娟子是何家莊的何娟,安秀很久不提她了,何玉兒也難得想起她。但是想起何娟的那份潑辣勁,何玉兒也笑了起來:“我現在真的像娟子姐姐嗎?小時候一家子兄弟姐妹,我最喜歡娟子姐姐了,她的脾氣火爆,跟小辣椒一樣,說話也直爽,讓人心中痛快極了…”
安秀笑道:“你如今簡直跟她一樣了你懷着孩子,別輕易動怒。再說了,你哥哥都回來了,你至少問清楚當初了什麼,再罵他啊”
“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不應該停妻再娶大不了不要功名,回到你身邊,咱們又不是缺衣短食,他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何玉兒說起何樹生,忍不住又發火了。
安秀笑不出來了,道:“還真的有”
便將昨天晚上何樹生告訴她的話,一句不漏地重複給何玉兒聽。
何玉兒聽完,也目瞪口呆的,半晌才道:“那年,他是不是走了巨大的黴運啊?怎麼不好的事情讓他一次性全部趕上了?”
“所以說,這是命可能他命中註定必須是官場的人,必須是位高權重。如果不是當初那件事,皇帝可能很久纔會注意到他,他也不至於弱冠之年便位居尚書之職…也可能是因爲他命中註定不能得我爲妻,纔有那麼一種劫難。不管是什麼事情,得到一些東西,總會失去一些東西,老天爺一向崇尚以物易物”
何玉兒細細品味安秀的話,雖然有些荒涼,但是字字珠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問道:“秀姐姐,你如今是怎麼打算的?我去年跟霍昆霖成親,才知道霍家長房的小姐霍捲簾兩年前便去世了。這些年何樹生不曾娶親,這次他回來,是不是想與你破鏡重圓?”
“玉兒,鏡子破了便是破了,重圓不了的如果還想要鏡子,就要重新買一面何樹生那半面鏡子,我不想要了。我準備重新買一面鏡子,我快要成親了”安秀笑了笑。
何玉兒一愣,繼而笑了起來:“南宮游出回來了?”
安秀點點頭,臉上的幸福是壓抑不住的,她心中對何樹生回來帶來的衝擊似乎被遣散,她如今像個小女人,終於有了成親前的忐忑。當初與何樹生圓房的時候,安秀都不覺得自己與何樹生的是愛情。
如今她纔有一種即將爲**的幸福與期盼
何玉兒也很高興,看到安秀終於有了着落,她的心也放了下來。當初旁人送她男寵的時候,何玉兒真的很怕安秀從此墮落了,可是她仍然非常堅持地挺了過來。安秀是樂觀堅強的人,對於命運的安排,她向來都很快便接受,然後找到生存法則,很好的生活下去。
“回頭你給樹生賠禮道歉去你這樣罵他,心中也難受,你還記得他小時候是怎麼疼愛你的?”安秀又說道,“其實這件事,樹生纔是最痛苦的人,他要承受外人的責罵與家人的不解…如今他回來了,過幾日要回鄉祭祖,咱們應該給他沉冤昭雪了”
何玉兒點點頭,說道:“我會的…如果不是我挺着肚子,我也想回家祭祖,拜拜祖先,看看咱們以前的房子…”
“你就算了吧姑奶奶”安秀笑道,“你這肚子有了一點兒閃失,大將軍要踏平我的寧南侯府,我可受不起…”
兩個都笑了起來。
吃中飯的時候,看到何玉兒與何樹生都坐在身邊,何有保忍不住說道:“當初樹生去了京都,玉兒在霍家,家裡總是和我秀還有珍珍吃飯。爹還以爲,這輩子你們兄妹都不會一塊兒坐在這裡…”
說罷,他鼻子忍不住發酸,連帶何樹生與何玉兒也跟着傷心了一回。
安秀忙岔開話題,笑道:“要不晚上叫珍珍回來吃飯吧她那個胖小子抱回來給你們瞧瞧。如今的模樣越發好看了。”
“珍珍妹妹已經成親了?”何樹生問道。問完他有後悔了,都過了這麼久,珍珍自然是要成親的。當時安秀接她到城裡來,不就是爲了讓她嫁給凌二虎,幫她做一份人情嗎?
“前年成親的,去年臘月底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特別的喜人,回頭讓她抱來,樹生你也瞧瞧。”安秀接口說道。
何樹生道好。
吃了中飯,何玉兒累了,便到安秀房中小憩。何有保亦無事,便回了春雨那樣,照看她。春雨臨盆也不過最近,何有保非常害怕她出事,春雨的吃穿用度,他都要親自過問的。
大廳裡只有安秀與何樹生留下來喝茶。安秀房子裡的佈置,處處顯露出她的不同尋常與財力豐厚。大廳裡飲水的杯子,是透明的瑪瑙製成,在京都顯貴家中,這樣的杯子亦是真品,貴客來了纔會拿出來。
除了杯子,安秀的房樑、窗櫺、桌椅全是最好的香木,極盡奢華。這些年她到底賺了多少錢啊?這樣鋪張地建一處院子,只怕至少花費十萬兩白銀吧?十萬兩的白銀,她就是用來建一處的宅子?
殊不知在安秀的銀庫中,十萬兩在她的價值觀裡,跟十萬塊沒有什麼分別,她花出去一點都不心疼。
她不愛好古玩飾品,亦不愛好字畫墨寶,所有的錢財都是用來吃喝。而且她是女子,着實不會玩樂,積少成多,這幾年她的收入與生意規模,絕對可以稱東南首富
朱慶一會兒便進來,告訴安秀說道:“候主,何大人回鄉祭祖的三牲禮與炮仗香案、紙錢金箔,都全部備好了,一共三十車,要不要先拉到鄉下去?”
何樹生驚愕,連忙道:“秀,不用這麼多吧?我這次回鄉祭祖,比平常多一倍的東西即可了,你這…至少多了二三十倍啊”
安秀笑了笑:“樹生,我這樣做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咱爹爹一輩子在村子裡被人瞧不起,那時你中了舉人,他好不容易擡頭一次。如今,我便要整個何家莊的人都羨慕咱爹”
何樹生頓時不說話了。
安秀便讓朱慶把東西都先拉到鄉下去,順便給何有福、何有旺、何有祿兄弟帶口信,說何樹生已經官拜二品大員,如今回想祭祖,讓大伯二伯三伯幫忙扶持一把,多費些心力。
朱慶忙說好,轉身便去了。
“這個人不錯的,亦是你買來的?”何樹生覺得朱慶辦事果斷乾脆,說話清晰不拖泥帶水,而且忠心耿耿,對他有惜才之感,問安秀道。
“朱慶曾經是秦大哥的家僕,那次我會秦大哥家,看中了他不錯,便同母親要了過來…”安秀笑道。她最近很久沒有去了秦老夫人了。
上次去看秦老夫人,還是三月。那時秦淵的孩子都好幾個月了,秦夫人如今纔是真的感謝安秀,給了她這麼好的福氣,旁人羨慕她極了。雖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卻除了安秀與秦淵,沒有多少人知道真相。將來她亦有子傍身了,老來有了依靠。
一開始知道這件事,她把安秀罵得要死,但是嚐到了甜頭,又說安秀的好話,秦怡然最看不慣母親這樣的人,總是嘀咕。秦淵卻安慰她:人無完人嘛,你母親也是普通人,自然有些缺點,不算什麼的。
“母親?”何樹生好奇問道。
安秀便將自己認秦淵的母親爲義母的事情告訴了何樹生,笑道:“當初,他們家不過看你考中瞭解元,料定你將來有大出息,同我攀親。我在宿渠縣原本就沒有什麼親人,便接受了他們家的好意,順勢認下了這個母親…”
何樹生想了想,才心疼道:“我休書送回來的時候,大家肯定說了你很多的閒話,那些攀親的人家是不是也給你冷臉了?”
安秀笑了笑,絲毫不在意:“人之常情嘛”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都不提感情與婚姻的問題。何樹生心中知道安秀即將要和南宮游出成親,但是他有賜婚聖旨在手,亦是不怕的。但是他不想安秀在感情上這樣難以接受,總得想點法子。
下午的時候,南宮游出回來之後,便直接去書房找安秀,然後把今天跑出來的情況告訴她,道:“先生說,七月沒有什麼好日子,要是非要成親的話,七月二十七勉強算不錯的…”
“除了七月二十七呢?”安秀不想等這麼久,她的婚姻都拖了四年多,她不想再多耽誤一天了。突然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安秀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便想立刻把這件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八月初六…”南宮游出說道。
安秀想了想,最終道:“我不想等到那個時候,成親就是咱們兩人過生活,幹嘛要看日子?我覺得七月十五不錯,咱們七月十五成親”
南宮游出一頭黑線,安慰她道:“安秀,我雖然不是中土人,亦知道七月十五是鬼節…你非要鬼節成親?”
安秀語塞,想了想又道:“那就七月十二吧離今天正好十二天,一切準備工作都來得及。好了,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南宮游出無奈地搖搖頭。看日子辦婚禮擡嫁妝本就是中土的風俗,他們西宛國就沒有這樣麻煩,成親的時候大家點起篝火,烤牛羊肉,喝馬奶酒。一大羣人圍着篝火跳舞,把新郎新娘圍在舞場的心中…
安秀的婚期她自己定了下來,然後請人寫好帖子,給宿渠縣每一戶有頭有臉的人家。
一瞬間大家有議論紛紛,安秀的婚約四年之後再次進入大家的視線。宿渠縣誰不知道南宮游出是安秀的管家?很湊巧,她的前夫何樹生回來了,這個時候成親,到底是爲了什麼?
“什麼,七月十二成親?”有個風水先生大驚,“這是誰看的日子?七月十二是大凶的時刻,最不宜辦喜事…”
“是不是她的前夫回來了,候主受了刺激,想找個人趕緊把自己嫁了,掙回一點臉面?可是南宮游出只有一個管家,她不僅僅掙不回來臉,還給人看笑話啊”有人說道。
“只怕早就跟南宮管家有什麼….成親這樣急,會不會是有喜了?”
“那個南宮,真的只是一個管家?還是有別的什麼大來頭?”
張珍珍昨兒去了侯府,抱孩子給何樹生、何玉兒、何有保等人看。今日便收到了安秀要成親的帖子。昨兒她回去,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了,連玉兒都沒有告訴她。
外頭又衆多猜測,張珍珍實在坐不住了,下午的時候又去了侯府。
今日何樹生與何有保回鄉祭祖了,怕是三日後才能回來,丫鬟們說候主跟南宮管家出去了,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只有玉兒小姐在家中。
張珍珍便去找何玉兒,問具體到底出了何事,安秀會突然覺得婚期,這樣匆忙
何玉兒見她驚慌失措就是爲了這麼一點小事,心中罵她沒有出息,還是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她:“他們年前的時候就商議要成親了。後來秀姐姐派南宮出去了一趟,昨兒纔回來。既然回來了,自然是要定婚期的。秀姐姐年紀不少了,她是不願意再等的…”
張珍珍聽到何玉兒這樣說,有些將信將疑,又道:“怎麼就看中了南宮?他只是個下人呢。不是說喻終南心悅秀姐姐嗎?他還是個四品校尉呢,嫁給他也不錯啊”
何玉兒被張珍珍逗樂了,忍不住笑了起來:“表姐啊,這是成親,又不是賣白菜,還討價還價啊?再說了,秀姐姐已經是候主了,她纔不會在乎男人的地位呢。南宮游出不錯,至少出身比喻終南乾淨”
喻終南曾經是男寵,大家都知道的。
張珍珍一想,的確不應該用自己的思維來考慮安秀婚姻,但是她還是不確定,忍不住又問道:“秀姐姐不是跟樹生哥哥賭氣,才嫁給南宮的吧?”
“不是的”何玉兒保證道,又拉張珍珍坐下,笑眯眯道,“表姐,你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秀姐姐比你我都大,她想的比我們都遠。你我不過是閨中小姐,她卻是商場闖過的,她還用你操心她嗎?有這份心,秀姐姐就開心了。”
張珍珍一想何玉兒的話,覺得似乎是這樣。安秀如今的身份地位,旁人望塵莫及,自然少不了議論一番。不過她都不在乎了,旁人說什麼有何用呢?而且她是候主,她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百姓們都有這樣的心思,如今的反應最多是驚詫,過幾日便好了。
放開了這件事,張珍珍又問何玉兒的肚子,最近可有不舒服等等。何玉兒第一次懷身子,沒有什麼感覺。
“當初我六個月的時候,總是吐得厲害,什麼都吃不下。你如今倒是能吃能睡啊。”張珍珍笑道。
何玉兒也笑:“第一胎都是這樣,有人害喜害得厲害,活活受罪,有人沒有什麼感覺,莫名其妙就生了。我便是後面那種府上的老媽子都說我有福氣,不用遭罪。”
張珍珍也說她有福氣。
何樹生與何有保祭祖回來,才知道安秀與南宮已經確定要成親了,婚期定在七月十二日。這幾天家中的下人爲了給候主準備嫁妝,亦給南宮準備聘禮,忙得腳不沾地,安秀卻與南宮四下裡閒逛。
其實安秀是去看縣城附近的一片荒山。前幾日她跟南宮出來遊玩,無意間看到了這樣一出荒山。
那片荒山也是她的封地,附近有上百戶居民,可是田地不夠用,經常吃不飽飯。看到他們吃不飽飯的模樣,安秀便想起了從前自己的生活。她決定看看山上能不能種出一點東西,提高這附近居民的生計。
開山造田是不可能的。山上的土質比較硬,而且很荒涼,怕是種不出糧食的。而且山上缺水,水稻根本就種不好,小麥都不是宿渠縣的主食,種了也吃不慣。
安秀與南宮在山上轉了三四天,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山上的土質不好,樹木都是矮生的灌木,高大的樹不多。
安秀問了當地的一個百姓,爲何不從這山上找些財路、
那老農說道:“公子,您還不知道啊?這山是候主的,咱們可不敢亂動。寧南侯您知道嗎,她是咱們的活神仙,救了我們宿渠縣全城百姓的命。她的東西我們都要偷的話,會遭天譴的。”
安秀聽到這話,心中有些感動。事過幾年了,安秀以爲百姓早已忘記了她當初用異能退敵兵的事情,不成想,她的保衛戰,百姓都儘自己最微薄的力量來回報她。比如不偷她山上的東西。
南宮在一旁,忍不住彎起脣角笑了笑。他從安秀身上,彷彿看到自己母親的影子。當初北邊的另外一個大平國進犯他們的草原,父親無能,不敢上戰場。母親手執長矛,身着鎧甲,英勇無比。笨重的長矛在她手中,彷彿是最輕巧的武器。那場戰場打了半個月,母親一刻都不曾下馬,時刻保持戰鬥。後來她病倒了,草原的百姓都說:大妃是太陽神賜給西宛國最珍貴的寶貝
母親病重去世,草原上的百姓無不痛哭,都太陽神懲罰草原的人們,才收回了他們的保護神。
“老伯,如果這山不是寧南侯的,能有什麼值錢的?”安秀問道。
老農低聲道:“石頭這是宿渠縣最近的山,城裡人家做房子打地基,都要用這種堅硬的石頭。以前他們會偷山上的石頭賣,一板車能換五文錢呢一天可以挖二十多文。不過,如今大家都不挖了,這是我們寧南侯的私產。”
安秀笑了笑。
回去的時候,還是跟從前一樣,南宮駕車,安秀坐在車裡。但是今天,她坐在南宮的旁人,天氣雖然很熱,但是一路上的樹木蔥綠可人,田間穀物飄香,很久沒有見過這麼金黃色的稻子了。
安秀想了想荒山的事情,問南宮道:“你說,我把那座山給當地的百姓,他們吃挖多少年的石頭?”
“用不了十幾年吧”南宮說道,“這樣不行的,遲早他們還都捱餓。”
安秀一想,也正是這個道理,讓他們挖山上的石頭,只是害了他們,必需在山上種上一些樹木,纔是長久之計。
“南宮,你說在山上種什麼好?”安秀又問道。這幾年她的主要精力都在鋪子裡,經常會封地、何家莊看田地的都是南宮,只怕他懂得會比自己的多,“這樣的荒山,種板栗應該可以的…”
“若說種什麼最值錢,怕是油茶。但是油茶樹太難成活,而且是十年才結果。就是因爲難得,如今的油茶貴的驚人。油茶籽炸出來的油,比任何油都好,一斤的價格是普通菜籽油的十幾倍呢。”南宮游出說道,“這樣的荒山,估計只能種油茶樹和板栗樹。板栗長的快些,兩三年也結果,還是板栗好…”
安秀卻對油茶樹產生了興趣,纏着南宮說了很多。南宮說道:“安秀,油茶樹雖然很好,但是不能解決他們暫時的貧困,也是無用的。還是種板栗吧,怕老百姓更加喜歡…”
“不,我要種油茶。如今都七月了,早點種下去,明年長一年,我要它們後年就結果…”安秀堅定地說道。
南宮游出道:“這怎麼可能呢?”
安秀本想說,讓南宮去幫她準備好油茶樹的樹苗,過兩日就開荒種樹。用當地的老百姓做勞力,給他們一個掙工錢的機會。種好之後,也像田地一樣,劃出來範圍,爲當地的老百姓佃出去,將來交些佃金即可。
但是南宮即將是她的丈夫,不再是她的下人,這些事情不應該再吩咐他去辦,否則顯得對他不夠敬重。
過了一會兒,南宮游出又問道:“安秀,你是不是真的要在這荒山種油茶樹啊?”
安秀點點頭,笑道:“我的模樣像是在開玩笑嗎?”
南宮游出說道:“既是這樣,那就這幾日開荒種上吧。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去辦好。”
安秀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靠,笑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安心做好你的新郎官,我自會找人負責…你覺得家中誰比較合適管這件事?”
對家中的下人,安秀瞭解不如南宮深。她只知道幾個管事的和她自己的丫鬟,剩下的都沒有資格到她面前說話。但是南宮不同,她除了保鏢的指責之外,亦是家中的總管家,平常就是跟下人交接。
南宮游出知道安秀的想到,彎了彎脣角,道:“田勁應該不錯。他是府上管收糧的,平常我要陪你出門,鄉間地裡的事情便是他去打理。他今年四十來歲了,腿腳還是健朗,爲人雖然有些小聰明,卻分得清輕重,貪東西亦不會超過候主的底線…爲人八面玲瓏,這件事交給他辦,許他一些好處,雖然他可能會貪一些東西,但是辦事覺得快速…我覺得他不錯的。”
安秀也感覺這個人不錯,精明的人用起來比較順手,前提是你能把他握在手中,別自己都被他算計了去。
“既是這樣,這件事便交給他,讓他這幾日就負責弄好。最遲七月二十日,我要看到滿山總種滿油茶樹。”安秀說道。
南宮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次估計是勞民傷財,只怕不會有什麼好處的。那座荒山能不能種油茶還是後話,如今的天氣、如今附近居民的貧瘠,這件事應該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跟了安秀這麼多年,她一般說什麼便是什麼,沒有人可以阻攔,南宮也勸了一句,安秀沒有采納,他便不再說話了,專心駕車回去了寧南侯府。
剛剛回到侯府,南宮便將馬車交給小廝,然後道:“安秀,我現在去找田勁,告訴他你的想法,然後讓他這幾日着手準備好。你等着二十日去看結果,怎樣?”
“說完了你到我院子裡來一趟,我叫人專門訂做了喜服,應該上午送過來了,等會兒過來試穿一下。”安秀笑道。
南宮游出臉色一紅,點點頭便走。
安秀回到院子,夏露有些爲難地迎接她,焦急道:“候…候主,何大人在您的房裡。我們原本說不讓他進去的,他硬是闖了進來…”
安秀蹙了蹙眉,沒有多說什麼,低聲向夏露說道:“你去搬兩盆盆栽進來,然後就把丫鬟們都支使出去。”
既然何樹生這般怒氣衝衝來找她,怕是知道了她跟南宮要成親的事情。他這次千里迢迢回來,除了解釋誤會,估計亦想與安秀複合。所以等會兒應該會吵起來,安秀不想讓丫鬟們看笑話,將來出去嚼舌頭。
有盆栽,如果何樹生冒犯她,她能自保。
何樹生果然臉色鐵青,愣愣看着安秀進來,胸腔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安秀亦沒有說什麼,揮手讓小丫鬟們端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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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露已經放好了兩盆盆栽,便帶着小丫鬟們都出去了,特意地守在院子門口,不準任何人進來。
“秀,你不能同他成親”何樹生的聲音帶着一絲暗啞。他知道安秀要成親的,但是沒有想到這麼快,一時間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他只得改變策略。先跟安秀談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果還是說不動她,何樹生只有拿出自己的殺手鐗——那張賜婚詔書
他多年的努力都是爲了什麼?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安秀笑了笑:“樹生,別鬧了,婚期都定了,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整個宿渠縣都知道我要嫁給南宮游出了,豈能說不成親就不成親?”
“你是我的妻子,怎能另嫁他人?”何樹生吼道。他原本控制自己的情緒已經很辛苦了,可是安秀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與輕鬆的話語,激怒了他,令他一瞬間失控了。
“曾經是”安秀笑着糾正他,然後從打開梳妝盒的一個暗門,抽出一張紙,展開遞給何樹生。
何樹生瞟了一眼,上面的字跡極其熟悉,那是他親筆寫的休書
“有了這個,你不能再說我是你的妻子而且,我現在是自由身,嫁娶自願我與南宮游出沒有觸犯哪一條法令”安秀抖了抖這張紙,又將休書折了起來,放入自己的懷中個。
“你知我當初情非得已,才寫了這個”何樹生怒道,“安秀,你不能這樣”
“樹生,不管當初是因爲什麼,你我之間的夫妻關係早已不復存在。如今你心中還記掛我,是你看不開;而我,已經心悅他人了。若說當初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只能說你我有緣無分”安秀低聲說道。她也想起了何樹生說的那些委屈,心中不忍心說出殘忍的話。當時他亦不想令安秀傷心。
何樹生的怒氣慢慢退去,臉上的表情變得無盡的荒涼,他看得出安秀不是在賭氣,她是真的放開了手,不再願意做他的妻子。但是沒有到最後的關頭,何樹生都在奮力地掙扎:“秀,你不能這樣對我當初我走的時候說過,將來我考了狀元回來,便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是回來兌現我的承諾安秀,何樹生從未負你,你爲何如此狠心?”
負這個字,很多的解釋。何樹生心中從未放棄過安秀,他也一直爲了夫妻之間的重逢努力,受盡了百般屈辱。聽到他的話,安秀硬起來的心彷彿被他捏中,一瞬間變得有些柔軟。
什麼是辜負?他也無奈啊不過是老天爺在捉弄他們夫妻之間而已。
說道後面,何樹生的聲音都哽咽住了。他想了一千種可能遇到的麻煩,卻從來沒有想過安秀會另嫁他人,而且婚期將近,他連好心挽回的資格都沒有了,只得把自己最屈辱的東西擺出來給她看。
如此不堪,
“安秀,你我亦是盟誓,此生永不相離的”何樹生走到她的面前,眼眶已經紅了,“你不能這般待我你問問自己,南宮游出可是你心中非他不可的男人?你是想回報他對你的付出,還是想給自己的一生有個交代?安秀…”
安秀撇過臉去,高聲道:“來人,送何老爺回去”
何樹生的幾句話,似乎把她心中的建設全部推翻。她有多麼愛南宮游出?安秀不知道,只是他辛苦趕回來,她覺得很感動。她期待南宮游出回來,不過是不想讓這個世界再騙自己一次而已。
似乎安秀的心中,永遠只有她自己。
她的自我催眠、自我告誡、自我建設,都經受不住何樹生的詰問:你爲何要嫁?
是啊,爲何要嫁?非南宮游出不可嗎?
何樹生突然緊緊抱着她,聲音已經哽咽住:“秀,別與他成親,他不是你的良人,我纔是秀,我們早有婚約的…”
被何樹生抱住,安秀意念一動,身後的藤蔓緊緊將何樹生裹住,把他綁在房中的柱子上。
何樹生先是大驚,然後想起了曾經安秀弄那些菜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安秀有這種很奇怪的本事,宿渠縣的百姓都說這樣法術,但是何樹生知道不是。她能隨便變大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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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斷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