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英雄,她的男人
蕭晚正要說話,寂靜而空曠的空間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一束光遠遠的打過來,條件反射性的蕭晚一把拉住何頁的胳膊,兩人在灌木叢前蹲了下來。
何頁低聲問她:“怎麼了?”
蕭晚盯着前面遠遠過來的一輛車,搖頭,同樣也放低了聲音:“沒什麼,只是感覺不對勁,咱們還是隱蔽點吧。”
看了她一眼,何頁點了點頭,目光放到了那輛駛過來的車身上。
一輛銀灰色的麪包車,往廠子那邊駛了過去,蕭晚微微直起身看過去,就看到那輛車停了下來,先後從正副駕駛位置上下來兩個男人,他們很小心的樣子,打量了一下四周,見跟往常一樣沒什麼動靜後,兩人來到後面打開後車廂鑽了進去,沒過一會兒兩人擡着一個什麼東西下來了,蕭晚拿出手機‘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相片,心想他們到底乾的什麼勾當。
正這樣想着的時候,兩人擡着那‘東西’往廠子裡走了,側身走過去的時候,蕭晚和何頁都看到了他們手上擡着的東西。
竟然是個……人……
蕭晚瞪大了雙眼,下意識的偏頭去看何頁,他也正驚訝的看過來,雙眼裡滿是寫着‘這是怎麼回事’?幾個大字。
她哪裡知道,蕭晚搖搖頭,又拍了幾張相片之後,壓低聲音對他說:“咱們跟過去看看。”
何頁顯的有些猶豫,事情超出常態,原本以爲只是個黑廠的問題,可現在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小晚……”
何頁剛叫了一聲,蕭晚手裡的手機在這時突然毫無預兆的想了起來。
“——愛我你就陪陪我、愛我你就親我,愛我你就誇誇我,愛我你就抱抱我……”
嘹亮的童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響起,格外的清脆動聽。
蕭晚大驚之下低頭看過去,是傅子珩來電。
該死!
什麼時候不好打,偏偏現在打電話過來了。
蕭晚暗咒了幾句,立刻將電話給掛斷了,何頁已經拉着她往前跑了起來,而身後追過來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天黑路原本就不好走,偏偏這條小道連個路燈也沒有,蕭晚很悲催的被東西絆了一下摔倒了。
“有沒有事?”何頁扶起她問。
蕭晚搖頭立刻答:“沒事。”
何頁看了一眼身後,然後猛的推了一把蕭晚,蕭晚沒料到他會忽然這樣出手,身體一歪,倒進了旁邊的灌木叢裡,樹枝在她臉上劃了幾道口子,生疼,她還沒反應過來,何頁急聲而嚴厲的說了一句:“待着別動。”然後她就聽到了他遠去的腳步聲。
剛往前跑出幾步遠,追過來的兩個男人一下子攔住了何頁的去路,何頁深呼吸了幾口氣,淡淡一笑:“哥們,你們也出來夜跑鍛鍊身體啊,那不如咱們結伴一起跑跑吧。”
其中一個男人狐疑的看着他:“跑步?”
何頁點點頭:“是啊,這不郊區環境好,空氣也好,出來跑步對身體也好,不像城裡,霧霾太鬧心了,出門都不敢,哪裡還敢在戶外鍛鍊身體啊!”
說着,一臉苦逼的模樣,還真是裝的有模有樣。
那人一臉陰鷲的看着他。
何頁故做輕鬆的笑了笑:“哥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忙你的。”
然後,回身舉步就走。
“等等。”胳膊忽然一緊,何頁的手被人抓住,他不解的回頭,滿臉迷茫的樣子,就看到那人說道:“你說你來跑步,身上怎麼有樹葉?”
說着,拎起何頁肩頭上的一片葉子。
何頁暗罵了一句操,臉上卻掛着笑:“跑步嘛,總會遇到些髒東西的。”
“不裝!”那人大叫一聲,“我看你更本就是剛纔在偷聽的那個人!”
“喂,我不是……”
“跟我們走!”
“喂喂喂,特麼的你們放手聽到沒有,再他媽抓着老子,信不信老子抽你們啊……”
“……”
漸漸的,何頁的聲音沒有了,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躲在灌木叢裡的蕭晚這才慢慢爬了出來,她順着剛纔來的那條道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暗罵何頁逞英雄,跟個傻子似的自己跑去送到別人面前,別人不懷疑他才見了鬼!
來到廠子前,那輛銀灰色的麪包車已經不見了,蕭晚貓着腰,動作利索的來到牆邊,在僻靜的一角處躲了起來,現在已經不是簡單的暗訪那麼簡單了,何頁被那些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抓了進去,她必需要求助。
傅子珩的名字第一時間闖進了她的腦子。
只猶豫三秒之後,蕭晚毅然決然的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
剛一撥通,那邊很快就接了,蕭晚還沒出聲,傅子珩磨牙的聲音就恨恨的從電波里傳了過來:“越來越能耐了啊,敢一次兩次的掛我的電……”
“我有麻煩了。”蕭晚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電話那頭的傅子珩沉默兩秒後,厲聲問:“怎麼回事?”
蕭晚把事情的經過說給他聽了,聽完之後傅子珩倒吸了口氣,壓着所有的情緒,一字一句說:“你給老子現在離那地方遠遠的,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現在立刻就趕過去,聽到沒有?!!”
蕭晚抿着嘴角,低聲答:“我是不會就這樣離開何頁走的。”
“蕭晚,你他媽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傅子珩氣的暴跳如雷,平時的沉穩和睿智全都沒有了,“他一個男人不會出事的,死不了,你要是貿貿然闖進去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找他算賬你知道嗎?!”
蕭晚緊緊抿着嘴角不出聲,反正跟他說也不清楚,她要真是那種能拋下同伴獨自跑掉的人,就不會找回來了。
聽不到她的聲音,傅子珩最終嘆了口氣,妥協:“你不想離開也行,那就好好躲起來,不準衝進去救他,你一個女人救不了他,等着我,我馬上就來,好不好?”
最後一句話,幾乎帶了祈求的意思。
蕭晚退讓一步:“那你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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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珩鬆了口氣:“告訴我地址。”
蕭晚說了。
傅子珩默默算了下時間,掛電話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別衝動,他會以最快的時間趕過去,蕭晚‘嗯’了一聲收了電話。
蹲在牆邊的蕭晚不知道里面的情況怎麼樣,也不知道何頁到底有沒有生命危險,心急如焚,可是什麼事也做不了,她蹲在牆角邊,兩隻手緊緊拽着電話,心裡想,如果今天被抓的人是她呢?
如果她被抓了,真要出了些什麼事,她的兩個孩子會怎麼辦?她的父親會怎麼辦?傅子珩……該怎麼辦?
她現在有點明白當初傅子珩不想讓她去幹這樣危險的工作了。
你擔心和你愛的人會一直替你揪着心,或許你在實現夢想的時候,家裡的人此時的心情就如現在她這樣一般。
她正胡思亂想間,忽然廠子的那邊大門裡走出來兩個人,兩個人在外面站着,一人點燃了一根菸,蕭晚聽到其中一個人說:“剛纔抓着的那人,不會是警察吧?”
另一人回答:“我覺得不像。”
“爲什麼?”
“他沒個警察的樣兒。”
“……那他咱們到底放不放?”
“放?放個屁,人都弄來放什麼放!”那人狠狠抽了一口煙,扔了菸蒂,解開拉鍊開始小解,一邊動作一邊說:“你去弄點藥來,等他睡着之後,照以前的辦法一樣一刀下去他也就認命了,不認命等他醒了之後關他一年半載也會認的。”
那人忙點頭:“行,我這就是去辦。”
說完,兩人分頭行事去了,躲在角落裡聽着的蕭晚背後的寒毛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不行!
她不能等下去,再等下去傅子珩沒來,何頁就喪命了。
深呼吸了幾口氣,蕭晚起身跟了過去。
廠子內何頁坐在一張椅子上,只有雙手被綁着,他現在心情已經從震驚轉到了不可思議,廢舊的廠區裡不是一個黑廠,而是一個聚集地,聚集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殘疾人,他剛纔在外面和蕭晚看到的那個被從車上擡下來的人也在這裡,是一個雙腿已經被截肢的殘疾人,他手裡拿着一個饅頭,正麻木的吃着。
將他抓進來的兩個人出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何頁定了定心神,開口:“喂,兄弟你貴姓啊?”
他問那個沒有雙腿的殘疾人。
那人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吃他的饅頭。
何頁不死心的繼續開口,套近乎:“兄弟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你能告訴我嗎?”
那人一邊吃食物一邊麻木的看着他,一句話也沒有。
倒是一邊坐着的一個懷裡抱着嬰兒的婦女開了口:“小兄弟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那婦人坐在那堆殘疾人當中,似乎跟他們是一塊兒的,何頁多了個心思,沒有說實情,只是苦道:“我怎麼知道,我好好的跑着步呢,就被兩位大哥抓了過來,我家裡人現在肯定都急了,也不知道報警了沒有?如果報警的話那就糟糕了,畢竟這只是誤會一場嘛。”
果然他說到報警的時候,那婦人臉色變了一變。
正在這時,走出去的那兩個男人回來了,那婦人忽然站起來走過去嘀嘀咕咕說:“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農村裡出來打工的,像是城裡人,要不咱們放了他吧,惹上麻煩就不好了……”
他們乾的這些勾當專門找農村外出打工人下手,惹上城裡人麻煩比較大。
爲首的那個男人聽了罵了那婦人一句,那婦人不敢在說些什麼,抱着孩子走了,那男人又叫住了她:“去弄些喝的來。”
那婦人點點頭。
“小兄弟。”那人來到何頁面前忽然笑意贏贏的開口,“今年多大啊?”
何頁心裡冷笑一聲,嘴上卻笑着答:“不大,快三十了呢。”
那人明顯吃驚了一下:“三十?”
何頁點點頭:“是啊,我這個人平時注意保養,花在保養上面的錢還真不少,所以看起來顯年輕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爺有錢,爺是有錢人家,你們這些人只會拿窮困潦倒之人下手,有錢人惹不起,如果識相的就趕緊放了老子!否則到時候會惹上大麻煩!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從剛纔他們的淡話內容當中何頁大概能猜到他們的幹什麼的了,這些人就是一些暴徒,社會中的人渣,幹些喪盡天良的勾當!
這滿屋子裡的殘疾人,絕對是出自他們的手,將人弄成這樣,然後以乞討的方式讓他們牟取暴利,簡直不是人!
那人聽了他的話之後果然沉默了下來,何頁繼續說:“我看大哥你把我抓到這裡來也是誤會,這樣好吧,你們呢就放了我,我車裡還有一點現金,就當是請你們吃了頓飯,咱們結交了一個朋友。”
這時那婦人走了過來,將手裡的茶端過來,爲首那人接了,聽了何頁的話之後似乎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猛的點點頭:“小兄弟你說的對。”
然後讓人解開了何頁手裡的繩子,把手裡的茶杯遞過去:“小兄弟喝了這杯茶,就當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誤會一場。”
“哈哈,好好。”何頁笑着伸手將茶杯接了過來,並沒有猜忌到他們在茶裡下了手,仰頭正準備去喝。
“不能喝!”
忽然一道大叫聲劃破廠子,何頁大驚之下扭頭看過去。
蕭晚這傻女人正站在廠子的大門口,扯着嗓子朝他喊:“那茶裡有問題,你不能喝!”
何頁驚出了一聲汗,立刻將手裡的茶杯‘啪’的一聲給摔到了地上,他站起身大叫:“跑!”
這一道叫聲也讓那些不時沒摸清頭腦的人瞬間清醒了過來,一個人猛的伸手將何頁按在了椅子上,另一個拔腿就朝蕭晚衝過去,蕭晚立刻轉身往回跑。
蕭晚一直不停的往前跑往前跑,她覺得她把此生的力氣都拿出來了,這裡她人生地不熟,更本就不知道哪裡安全哪裡不安全,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傅子珩低沉如鼓的聲音在腦海裡迴響,要她找個安全地方多躲起來……
可是哪裡是安全的呢?
一道刺耳的急剎聲猛的響起,那輛熟悉的車子在蕭晚面前直直停下,她腳下步子一個沒收住,整個人就衝了過去,傅子珩快速的從車上下來,心驚的將她給抱住。
鼻端聞着他身上安心而熟悉的味道,還有他沉沉跳動的心臟,蕭晚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
他雙臂結實而有力的扶着她,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他就伸手將她掩到身後,讓她靠在車身上以做支撐,可她腳下還是止不住的發軟,身體順着車身往下滑。
她聽到他不屑的冷笑一聲,擡眸看過去,就看到他提拳迎了上去。
‘砰’的一聲。
後面追上來的那人應聲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哀嚎。
蕭晚怔怔愣愣看着,傅子珩解決完那個人之後就轉身大步來朝她走來,她跪坐在地上,掌心裡全是汗,仰着頭呆呆看着傅子珩從遠處的黑夜裡走過來,他身後的佈景是漫天夜空中的閃爍的繁星,他整個人猶如從星空裡徑直而來的天神。
蕭晚小時候的夢想竟然在這一刻成真。
每個女孩都有一個公主夢,蕭晚也有,她小時候想,以後他的男人一定會像個英雄一樣在她危難之時及時出身解救她,免她驚,免她擾,讓她成爲童話裡的公主,成爲所有女孩子羨慕的對象。
這種想法在時間的長河裡逐漸淡去。
而如今所有的夢想和美夢在此時幻化成一個巨大的煙花,然後‘砰’的一聲,煙霧散去,傅子珩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成爲了她心底裡最期待的那個英雄、那個男人。
她心尖細細的顫抖起來,這一刻忽然明白過來,蕭晚,倘若你失去了這個男人,從此以後,將再也遇不到如此優秀、如此愛你,示你爲生命的一個男人。
傅子珩的聲音將她拉回到了現實,她聽到他焦急的聲音:“小晚,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蕭晚點了點頭之後怕他沒看到,又立刻開口出聲,聲音乾澀,她說:“我沒事。”
傅子珩鬆了口氣,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我們去找何頁,他人在那邊。”蕭晚指指方向,傅子珩側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路,二話不說將車門打開,“上車。”
蕭晚立刻上前,傅子珩隨後也上了車,他發動車子,蕭晚給他指路,剛纔被他打趴下的那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了。
一邊往廠子那邊開,蕭晚一邊說着裡面的情況,聽的傅子珩一張臉越來越凜冽,蕭晚見他一直不出聲,隨意看了一眼之後就漸漸的也沒聲兒了。
他臉色太難看,跟烏雲壓頂似的,似乎醞釀着極大的暴風雨。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冷硬的側臉:“喂,你生氣了嗎?”
嘴角緊緊抿成一條線,傅子珩聽不出語氣的聲音:“沒有。”
還說沒有,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將她吃了纔好……她識趣而乖巧的選擇閉嘴,默默給他指路。
也不知道她被人追着跑了多久,這一段路離她所說的那個廠子距離不近,一想如果自己晚來一點,她很有可能就遭遇不測了,傅子珩原本壓抑着的情緒這時止也止不住的爆發了:“我說過多少遍了讓你不要擅做主張,一定要先保護好你自己,蕭晚你更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裡對不對?!”
蕭晚忙不迭失的搖頭,她的人朝着他的方向,所以能看清他那邊所有的情況,她臉色忽然猛的大變,絕望而顫抖的大叫了一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