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牆邊站着幾個人,爲首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見凌霄飛來,年輕女子一閃身,便穩當當地接住凌霄,毫不費力!芮猊吃了一驚:這幾個人什麼時候來的?他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年輕女子放下凌霄,冷笑一聲:“你自己不會看?”這麼一反問,吃驚的是胥犺了。
胥犺上前,見此人年齡不大,長得標緻,個頭較高,身材瘦削,大眼睛中流露出的是傲氣和冷峻,不怒自威,身着男人的裝束,更增加了一份英姿颯爽之姿。在大唐,女人身着男人的服飾是很常見的,這不新鮮,特別之處就是,她的青色衣服上多了些斑斑點點,似乎是有意塗上去的。此時這個年輕的姑娘揹着手,老成持重,就像一個看熱鬧的老先生。
胥犺吃驚地問道:“你是洞庭湖斑竹劍客?”年輕女子沒有答話,可是從她的神情來看,是默認了。胥犺把鐵柺拄在地上,說道:“聽說斑竹劍客是殺手。沒有銀子是從不出手的!”
斑竹劍客冷冷地說:“也有例外,就是一個弱女子被男人欺負時候。”胥犺見對方不讓步,也強硬起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斑竹劍客冷冷地說道:“少說廢話!三個一起上吧!”
歸猏湊上來說道:“老大,咱們雪域三魔怕過誰?”芮猊獰笑一聲:“老大,這個女子也是美人。這次下手可要輕點,老子還要找個老婆呢!”話剛說完,斑竹劍客柳眉直豎,杏眼圓睜,早就飛身過來,重重地刷了芮猊兩個大嘴巴,身形之快,讓芮猊防不勝防。
芮猊捂着臉一想:這要是用劍,我這腦袋不就搬家了!
青龍白虎洞庭湖!胥犺早就聽說過斑竹劍客的名聲,本不想與斑竹劍客動手,但芮猊的粗話使得局面無法挽回了,他破例沒有喝酒,瞪着斑竹劍客片刻,就揮動鐵柺殺了上來。歸猏、芮猊跟隨其後,三人合鬥斑竹劍客。
斑竹劍客的同伴也是幾個身着男裝的女子,可她們並不上前幫忙,卻像剛纔胥犺、歸猏一樣,數着斑竹劍客出招了次數。
這時若虛醒了過來,他左右一看,見師姐靠在牆壁上,就艱難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到牆邊。若虛體內的白虎內功救了他一命,他只受了點皮外傷,並無大礙。而凌霄正在爲若虛擔憂,可是自己渾身乏力,竟無法站起來,忽見若虛來到身邊,不禁鬆了一口氣。她忍着傷痛,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又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若虛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裡,他側身護住凌霄,想用自己的身軀爲凌霄擋住任何危險。
凌霄指指前面,若虛這才注意打鬥的場面,不禁眼睛一亮:真是山外有山啊!原以爲雪域三魔的功夫高強,可是斑竹劍客纔是真正的高手!從場面的情況來看,雪域三魔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此時,斑竹劍客的劍就像一條遊蛇,在雪域三魔的身影中游蕩,她的身形就如飛鳥穿林,蝴蝶掠花,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真正的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三個魔頭開始還高談闊論,滔滔不絕,可是十幾招一過,三個人都噤若寒蟬,寂然無聲了,不敢有絲毫的分心,哪裡還敢有隻言片語?
此時,斑竹劍客靈巧地從三人的兵器中鑽了出來,劍影一閃,一個“浮雲遮白日”刺向歸猏,歸猏覺得不好,往旁邊急閃,可是略微遲了點,用手一捂耳朵,發現耳朵沒了,鮮血從手指縫中流了出來,他大叫一聲:“疼死我也!”往後一撤身,退出了戰場。
斑竹劍客抓住機會,虛晃一招,明刺胥犺,實刺芮猊。這一聲東擊西的打法讓芮猊反應慢了半拍,躲閃得慢了一些,斑竹劍客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削去芮猊的左臂。血濺一地,芮猊也慘叫一聲,沒命地跑了。胥犺見二人已跑,也趕緊開溜。這三人只是臭味相投,危險的時候各自保命,誰也不顧誰!
斑竹劍客撿了一塊石子,擲向胥犺的後背。胥犺聽得風聲卻躲之不及,石子砸中後背。胥犺只覺得胸口發熱,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就是這樣,他也不敢停留半刻,你別說他拄着柺杖,可逃命還是挺快的!
這時斑竹劍客的同伴正好數到“十九!”斑竹劍客是氣不微喘,面不改容,她輕蔑地把劍還鞘,也不看牆邊的凌霄、若虛,徑直離去,她的同伴跟在後面,幾個人飄然而去。若虛本想說些感謝的話,見對方不理,也就沒有說出口。
雪域三魔已跑,周圍沉寂了片刻,從旁邊的屋裡走出來一位老者,他先是看到“江陵三友”的屍體,搖搖頭嘟囔幾句,見牆邊有人,忙走了過來。看着凌霄傷勢不輕,他讓若虛趕緊去找郎中,又主動指明郎中的住處。
若虛把凌霄背在身上,順着老者指的方向,找到了本地唯一的一位老郎中。
郎中查看了傷勢,問明瞭病因,搖搖頭,說道:“這是內傷,老朽無能爲力。”若虛說道:“老先生,這該如何診治呢?”郎中說道:“這隻有會內功懂醫術的人方可醫治。”
若虛問道:“這附近可有這樣的人?”郎中又是搖頭,說道:“我們這是小地方,鄰里鄉親哪有受內傷的?”他見若虛急得滿頭大汗,就接着說道:“年輕人,神龍教的皇甫教主醫術精湛,又會內功,江湖人稱他爲當世扁鵲。他肯定能治。”
若虛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問道:“神龍教在哪?”老郎中走到門前,指着西邊說道:“你看,就在那裡的山中!”若虛說道:“老先生,這也不遠啊!”老郎中說道:“小夥子,這路程不是很遠,可是範圍很大,山路崎嶇,樹林茂密。神龍教在神龍架林區的深處,位置不好找。”
凌霄掙扎了一下,說道:“若虛,不要,不要去!我,沒事!”老郎中說道:“不!姑娘,你很嚴重。”他又對若虛說道:“短時間沒有什麼大礙,但時間一長,就不敢說了。”若虛期盼地望着老郎中,又憂慮地望着師姐。
老郎中捋捋鬍鬚,接着說道:“看來,要想救你老婆性命,只有冒險到神龍教了。”聽到“老婆”的稱呼,凌霄的臉紅了,可是外人哪裡瞭解詳情?
謝了老郎中,若虛揹着凌霄,來到街上,那位老者趕着馬車走了過來,說道:“小夥子,你的三個朋友,我們正在安葬,這馬車先還給你!”他把馬鞭交給若虛,若虛本想說這馬車不是我的,但又一想,這馬車還有用處,就接過馬鞭,又把凌霄放在車裡。
若虛轉過身來,拿出銀子,要感謝老者。老者一把推了回來,說道:“銀子留着路上用吧!救老婆要緊,快走吧!”他也把凌霄當成若虛的老婆了。若虛感激地向老者一鞠躬,然後趕着馬車,離開了鎮子。
若虛學過趕車?這哪裡是問題?危急的時候,就自然會了!凌霄在車裡喊若虛,若虛停下馬車,掀開車簾,卻見凌霄眼淚汪汪,若虛不明其意,問道:“師姐,怎麼啦?”凌霄抹着眼淚,說道:“你幹嘛不聽我的話?”若虛問道:“我,我沒有啊!”
凌霄說道:“那好!你現在把車趕回去,我們不去神龍教!”若虛這才明白師姐流淚的原因,他說道:“我就一個師姐,我要救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去。”他態度堅決,放下簾子,又說道:“師姐,別胡想了!到神龍教就醫,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凌霄沒有說話,只是流淚,是傷心之淚,還是高興之淚?
若虛不熟練地趕着馬車,加上路上崎嶇不平,馬車顛簸得很厲害,使得車中的凌霄疼得叫出聲來。聽到這聲音,若虛更是心急如焚,就想一口氣趕到神龍教。可是越往西去,地勢越高,路越難走,馬車走得慢,而且到最後山坡陡然增高,馬車根本上不去。若虛跳下馬車,走上一處高坡一看,只有一條羊腸小路延伸至樹林深處,而這條路能否到達神龍教,就無法知曉了。
而此時天又黑了下來。凌霄呼喊着若虛,她急得眼淚又掉下來了。若虛不知道什麼原因,趕緊回到凌霄的身邊。凌霄忍住傷痛,又把若虛數落一番。若虛本想趁着月色揹着師姐上山,經凌霄這麼一說,只好打消了這個想法。他剛纔在高坡上看到前面有裊裊炊煙,估計有人家,就又趕着馬車朝有炊煙的地方而去。
若虛估計得沒錯,前面確有一戶人家,若虛說明了來意,又給了他們幾兩銀子,這戶人家才答應留宿他們。可是他們只讓出一個牀位,讓若虛很是爲難,可又不好解釋。關上門後,若虛坐在一個凳子上,讓凌霄一個人躺在牀上。凌霄往裡面挪挪位置,可若虛卻不好上來。
過了許久,凌霄說道:“這裡是山區,晚上很冷的。”若虛在烏龍山住了四年,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凌霄見若虛不動,就坐起來,說道:“你累了一天了,你來睡吧!”
若虛這才站起來,攔住凌霄,說道:“師姐,我能行!”凌霄搖搖頭,說道:“你別叫我師姐了,一點都不聽我的話!”說完就要下牀。若虛只好慢慢坐在牀上,凌霄這才賭氣地躺在牀上,背對着若虛。
過了片刻,凌霄又把被子移到若虛這邊。若虛不想惹師姐生氣,乖乖地把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
過了許久,凌霄側過身體,說道:“若虛,聽我的話,明天回去吧!”若虛不高興了,悶聲悶氣地說道:“師姐,這是上山找人看病,又不是拼命。值得這麼擔心嗎?”凌霄搖搖頭,說道:“你沒有看到嗎?這裡地勢險要,錯綜複雜,還有豺狼虎豹,要是不小心連命都丟了。”
若虛說道:“我們小心就是了!”凌霄忽然柔聲說道:“我就怕你出事!”若虛大着膽子,摸摸凌霄柔滑的臉頰,說道:“師姐,我就不怕你出事?”
凌霄忽然把若虛的手一推,怒道:“不聽我的話,我們就各走各的!”說着背過身體,不再答理若虛。若虛嘆息一聲,也翻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若虛向這戶人家打聽神龍教的方向,這戶人家也不甚清楚神龍教的具體位置,大致指了一下方向。他們說,馬車是不能上山的,只能步行,而且一天未必能找到。若虛只好把馬車託付給他們,還向他們買了一天的乾糧。凌霄把乾糧打在包袱裡,若虛背在身上,這戶人家還砍了一根棍子讓凌霄當做柺杖。
若虛搖搖頭,俯身就要背起凌霄,可是凌霄不讓,堅持自己走路。若虛拗不過凌霄,只得上前攙扶着她。兩個人告別這戶人家,向蒼蒼莽莽的神龍架深處挺進。凌霄雖說了氣話,可這是出於對若虛的擔心,也是她善良本性的體現,真要讓她離開若虛,是不可能的。
小路蜿蜒曲折,崇山峻嶺逶迤起伏,上接雲霄。一開始還有羊腸小路,走着,走着,突然就沒了路,一塊塊大石像牆似的堵在前面。凌霄身體虛弱,早就氣喘吁吁了,此時她不再堅持,乖乖地伏在若虛的背上。若虛揹着凌霄或爬上去,或繞道。
山中樹木參天,隱天蔽日,藤蔓纏繞,荊棘叢生,怪石嶙峋,溝壑縱橫,瀑布直下,小溪潺潺,已是常見,不足爲怪。猿猴的叫聲不可怕,怕的是還有虎叫聲。凌霄每每縮在若虛的背上,提醒若虛注意。若虛卻搖搖頭,說道:“師姐,老虎還遠得很呢!”
可是凌霄忽然驚叫一聲:“蛇!”若虛一看,在前面的石頭上,盤着一條吊桶粗細的蟒蛇,正吐着舌頭,朝這邊打探。若虛在南華山和烏龍山的時候,也經常看見大蛇,可是像這樣大的蛇,還是第一次看到。
凌霄小聲說道:“若虛,往回退!”若虛見大蛇並馬上沒有攻擊的意思,而這裡卻只有這一條石縫可以攀爬上去,就說道:“師姐,別怕!”他緩緩蹲下身體,又讓凌霄坐在石頭上。爹說,蛇的視力不佳,只要不動,它幾乎看不到。凌霄貼着若虛的後背,眼睛緊緊地盯着那條大蛇。
等了一刻鐘的樣子,這條大蛇遊進叢林中了。若虛就要走,凌霄拉着他,讓他等等。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若虛才揹着凌霄繼續朝山裡進發。走過那個縫隙,凌霄還在回頭望着,生怕那個大蛇殺個回馬槍。
若虛笑道:“師姐,蛇還會打埋伏啊?”凌霄把頭貼在若虛的背上,鬆弛一下緊張的神經,說道:“怎麼不會?這是它們生存的手段。”若虛點點頭,覺得凌霄說的也有道理。
凌霄忽然問道:“若虛,我們以後靠什麼生活呢?”若虛微微搖頭:自己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師姐卻先想到了。若虛答道:“還沒有想過。我現在就想報仇。”凌霄接着問:“那報仇以後呢?我們總不能不吃不喝吧?”
若虛沒有回答,師姐本是送自己回家的,可她問話的意思就是不再回烏龍山了,而是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他心頭一熱:師姐也許早就把自己當做親人,甚至是丈夫了,所以她就開始爲以後的生活打算了。
他側過頭說道:“這就不是我煩神的事了。”“你呀你!”凌霄脫口而出,可想了一下,這才明白這話的弦外之意,她頓時羞紅了臉,輕輕地捶着若虛的後背,又幸福地閉上眼睛。
可這種幸福感很快就中止了:若虛站住了,前面是懸崖峭壁,無法再走了。凌霄擡起頭,問道:“上不去了!若虛,該怎麼辦?”若虛放下凌霄,在懸崖前望了好一會兒,說道:“不用繞道了。你看,我們順着野藤攀上去。”
凌霄看着懸崖說道:“野藤禁不住我們兩個的。”若虛想了想,說道:“那我先上,再把你拉上來。”凌霄微微搖搖頭,她還不敢同意若虛的建議。
可是若虛已經走到懸崖前,拉扯着從上面垂下來的野藤,將不結實的拉斷,把三根結實的野藤抓在手中。他又朝上望望,正要攀援上去,可是猛然一瞥,嚇得他大驚失色:一隻胖大的狗熊正朝凌霄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