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太后被人扶着離開了翠玉軒，接着皇昭和楚晴瑤相挽着也離開了，躺在牀上的慕容蘭，突然直起身子來，衝着皇昭喊了一聲：“皇上！”
卻沒有換回皇昭一個轉身一個回眸，周貞和安樂公主是最後離開的，快要走出慕容蘭宮門的時候，聽到從慕容蘭的房間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蘭語帶哭腔：“不夠嗎？就算是報應，拿走我一個孩子還不夠嗎？”
已經走到了門口的周貞，閉了閉眼，長袖下的手握了握，最終還是與安樂一起出了翠玉軒。
路上。
回去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外面朝霞滿天，殘陽紅的如血染一般，怎麼看怎麼覺得悽美。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安樂，突然停下了腳步，看着遠處的殘陽笑道：“宮裡又失去了一個孩子啊。”
周貞也停下腳步，看着安樂。安樂臉上的表情是無奈且悲痛的，再無一點在慕容蘭宮中時的冷靜。
“當年選秀，你費盡心力不來宮中是對的，周貞。”
“公主。”周貞沒有想到安樂公主竟然知道自己當年的事情。
她當然不知道，因爲蘇慕白，安樂公主對於周貞的一切。可都是關懷備至呢。
“生活在這裡的人，如我們這樣的，遲早是要下地獄的。”說着安樂呵呵笑了兩聲接續說道：“也不對，早就一直……”頓了頓看着周貞，夕陽下，周貞瞧見這位先帝唯一的公主眼中竟有了淚光，輕輕笑道：“我們早就生活在地獄裡啊。”安樂公主說着，自己走了。在周貞的目光中走向遠處的那片夕陽裡。
這是周貞對於安樂公主，印象最深的一個場景。
從慕容蘭的宮中出來，與安樂公主分手之後，周貞的心情很是沉重。
剛剛走到半路上，就看見皇昭身邊的公公站在一邊，看見自己之後，朝着自己走來。
“少夫人。”
周貞點點頭：“公公這個時候，不在皇上身邊伺候，是有什麼事情麼？”
那公公看着周貞，說了聲：“少夫人，請隨奴才來。”
因爲是皇昭身邊的人，周貞不明所以的跟了過去。
這路，周貞並不熟悉，既不是去德澤宮的，也不是去慶澤宮的，麗妃娘娘楚晴瑤的地方更不是，於是，跟在後面的周貞困惑了。
左轉右轉的，終於來到一座宮殿前，這宮殿建的絲毫不輸給慕容蘭與麗妃的宮殿，甚至更勝她們二人的居所。
周貞擡起頭來，看見宮門
上掛着的牌匾寫的三個大字，長樂宮。
這是？
前皇后楚靖瑤住的地方，這公公怎麼把自己帶到這來了，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楚靖瑤的宮中一片黑暗，自從楚晴瑤殯天之後，這長樂宮自然只有人打掃，無人居住了，此刻，周貞不免覺得有些陰冷。
“公公？”
那位公公沒有和周貞說話，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周貞沒辦法，只能推門進去了，門是虛掩着的，周貞走進去之後，宮殿中儘管有些暗，還是看到了暗中有一個人坐在桌前，那身明黃很顯眼，周貞立刻跪下去：“臣婦拜見皇上。”
皇昭說了句：“起來吧。”
周貞起了身，看見皇昭坐的桌前擺着酒壺和酒杯，酒杯驚悚的有兩隻……這讓想象力無比豐富的周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死人的地方，擺兩隻酒杯……周貞頓時有種皇昭要找人給前皇后楚靖瑤借屍還魂的猜測，立刻就想逃走。
皇昭看着周貞做了個坐的手勢。
“朕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周貞坐在桌前，暗色中看着皇昭，心裡也好，臉上也也好，都對這個男人起不了一點憐憫，一點都沒有。
周貞不相信，若不是皇昭和太后在後面撐腰，就楚晴瑤一個才入宮短短不足半年的妃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着那麼多人的眼睛，對慕容蘭做下這種事情來。
周貞想起來她與安樂公主離開翠玉軒的時候，慕容蘭的笑聲，就算是報應，拿走我一個孩子還不夠麼？
從這句話中可以推斷出，慕容蘭在此之前，慕容蘭失去過一個孩子，只是報應的話？她也對什麼人做過同樣的事情麼？周貞仔細想了想，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皇昭的嬪妃並不多，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個人，想來想去，總算是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人出身雖不比慕容家，卻也是東凌名門的權貴之家，先是太子妃，接着便是皇后，可身子一直不大好，就在被封爲皇后不久之後，已經懷孕將近八個月，早產了，誕下一子，便是如今的東凌太子，因爲早產兒，太子的身體一向也不大好，這也是爲何雖然正室嫡皇子，卻遲遲沒有被立爲太子的原因，而皇后因爲落下終身都不可能痊癒的病根，從此纏綿於病榻，後宮一切事物就落在了入宮不久的慕容蘭身上。
“就算是報應，拿走我一個孩子還不夠麼？”離開翠玉軒時，慕容蘭說的那句話在周貞迴響起來。
周貞猛然擡頭看着皇昭，難道……當初皇后楚靖瑤早產不是因爲身子不好，是……被慕容蘭害的麼？
周貞想到這裡，打了個激靈。
深宮內鬥，竟是如此的殘酷。周貞早前知道，知道是知道與親眼瞧見是兩回事。
皇昭再次爲自己斟了杯酒。
“皇上，多飲傷身。”
皇昭看了看周貞，薄脣抿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來，都說這樣脣形的男子最涼薄，看來似乎也的確是如此。
“你費盡心思不入後宮，是對的。”
周貞聽着這話，看着皇昭有些悲傷的臉，無言以對。是，從開始，她就沒有想過涉足後宮，甚至連繼續在權貴圈裡待下去都不想，可是最後又如何呢？嫁給慕容宸，自己的孩子還不是一樣沒有保住。
皇昭突然問道：“覺得朕無情麼？”
周貞笑了笑：“帝王無情是對的。”周貞說完站起身來，行禮：“時辰不早了，還請皇上保重自己的身子，臣婦告退。”周貞說完，轉身走了。
……
太后被人扶着回了慶澤宮，活到她這年紀，宮廷內鬥也好，朝堂爭鬥也好，都已經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只是今日……
太后被人扶着坐在了榻上，伺候她的嬤嬤立刻端着剛剛沏好的茶遞給太后。
“娘娘……”有些年歲的嬤嬤略微擔憂的看着太后。
太后一手扶着自己的額頭，聽到嬤嬤的聲音，半閉着的眼睛睜開，伸出那雙保養極好的手來，接過嬤嬤遞過去的茶盞，一手拿着茶蓋，輕輕撥弄着茶水面上漂着的茶葉，茶水的清香，讓太后緩了緩心神。
“是不是報應？”
嬤嬤看着太后，知道蘭妃的事情又讓太后想起了當年的事，只能好生安慰道：“娘娘不要多想，您也是爲了皇上。”
太后聽了輕輕一笑，彷彿還是多年前，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子，看了一眼一直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嬤嬤開口道：“究竟是不是爲了誰，有時候哀家自己也糊塗了。”
當年她自己的孩子沒有保住，如今蘭兒的孩子也沒有了，難道真的是應了那個詛咒，東凌皇室最終會因子嗣凋零而衰敗麼？
曾經有位嬪妃說，在這座宮殿中呆久了，就算是人也變成鬼了。
不想承認，可是心裡的感覺告訴自己，在聽到蘭妃失去孩子的那一刻，瞧見躺在牀上悲傷的無以復加的蘭妃，她內心隱隱產生了一絲快感，先帝的子嗣，皇室的血脈啊，一個又一個的死去。甚至有個讓人恐怖的念頭，她的孩子都沒有了，那這皇室的血脈都斷了纔好。纔好。
太后想到這裡，竟笑出聲來。
到底是誰做下的孽啊？先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