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個《前沿》雜誌社還能存活這麼久,葉微微忍不住要感嘆一下。她在百度欄輸了前沿兩個字,沒想到片刻跳出了不少的評價,竟然有人說這雜誌辦得好,價錢合理,內容新穎。
價錢合理?他腦殘了吧。
她本來想要拒絕給他再弄雜誌,不想片刻,她的手機嘟嘟響起來,打開短信,上面清楚地寫着:您尾號001的卡五月三日注入本月工資六千元。
還沒工作就先發了工資,而且比之前還漲了一千,這不明顯着要逼她在這裡上班麼?她找到管家,明確表示要把錢退回去,要和盧寧橋歸橋路歸路劃清界線,人家只能無奈地搖頭:“老闆說了,您可以不工作,拿錢就好。”
她是這種人麼?盧寧把她當成了什麼?情婦?
說破了嘴皮,管家就是不肯提供賬號,葉微微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搬到以前的辦公室去工作,理由充分:這裡環境壓抑,沒辦法工作。
片刻之後,和盧寧聯繫上的管家笑眯眯地點頭:“老闆同意了,葉小姐隨時都可以去。”
正好!她去了辦公室,順便把自己的住處也安在了雜誌社,真正地變成了吃喝在公司,無條件奉獻青春生命。
盧寧這個混蛋又消失了,完全不像在中東那會,沒事就來找他,打都打不走。這會兒,他又到哪個地方去尋求刺激了?指不定正守着另外一個女人,打都打不走呢。
雖然他的氣質有屬於被女人追着走的類型,但她還是忍不住要貶損他。誰叫他上次那麼無禮地對她!
“你在罵我嗎?”
葉微微猛擡頭,看到盧寧一隻手吊着一串鑰匙,半個身子倚在她寬大的辦公桌前用那對迷死人的鳳眼看着自己。
剛剛說出來了?她捂住嘴巴,盧寧拉直了身體:“不用說,你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完!遇上這樣的老闆,敢情她這輩子做壞事多了。葉微微在心裡叫苦,他無所謂般攤肩:“你罵我說明心裡有我,我很高興。”
高興你個頭!葉微微真恨不得拿個錘子敲開他的頭,看看裡面都生了些什麼蛆蟲,爲什麼成天自以爲是。
沒想到盧寧在經歷了那件事後還能這麼平淡地面對自己,葉微微雖然覺得不舒服,但也不想再計較下去。她把做好的樣稿遞了過去,總感覺盧寧算準了她的時間纔回來的。
盧寧沒有多說,順手接過,走進了辦公室。
手機突然響起來,是老媽打來的,她的聲音吱吱吾吾,“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好,但……你們終究是兄妹,以後總要見面……能不能回來……大家想一起吃頓團圓飯。”
老媽的話說得委婉,卻成功地提醒了她,這麼避一輩子下去是不可能的。他們的關係已經確定,不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慕北……已經去接你了,早點來啊。”
老媽掛斷了電話,緊接着範慕北的電話打了進來:“我在門口。”簡單的四個字,帶着時過境遷的滄桑,葉微微差點握不住話筒,卻還是強力鎮定,嗯了一聲。
雖然只短短的一個字,她卻幾乎用盡了全力,頹軟地靠在了桌上。
盧寧很快走出來,把樣稿還給了她,上面用紅筆改了些地方,如上次一樣,改得很蹩腳。她已經沒有心情來管這件事,今晚將要和範慕北見面吃飯纔是讓人爲難的。
“有困難?需要我幫忙嗎?”
她急忙搖頭。今晚只是家宴,自己帶個人去……一則會被人誤會,二則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簡單地收拾東西,她還是沒有勇氣和範慕北一起坐車去見父母,拉了拉盧寧:“能送下我嗎?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可以。”他答應得很乾脆,快得葉微微連理由都來不及說出。片刻,他開出車子,葉微微跳進去在與範慕北的車擦身時貓下了身子。
“好了,已經過了。”盧寧冷冷地哼聲,回頭看範慕北,眼眸冰涼。葉微微沒有心情體會他的感受,撥通了老媽的電話:“媽,我臨時有事不能坐……哥的車,您等下打個電話對他說吧。”
那頭老媽嘆息了一聲,道:“好吧。”
葉微微剛從盧寧的車上下來,遠處,範慕北的車子已經駛來。她逃似地迅速轉身,鑽進了餐廳。
背後--
“慕北,等等我。”
“你怎麼來了?”
“阿姨和叔叔叫我來的啊。”
“嗯。”
葉微微步子邁得更快,開始後悔沒有把盧寧留下來。
飯桌上,略顯尷尬,葉微微安靜地坐在程嘉玉身邊,面對着曾經對自己冷言冷語現在對自己熱情不已的舅舅舅媽範季禮和岑芳菲無言以對。
範祖兒沒有來,桌上少了她的直言直語和犀利明快,變得壓抑無比。葉微微只管低頭吃飯,儘管食之無味,她還是裝出一副吃得很開心的樣子。
“慕北,吃這個。”江美雅大方地夾了一塊肉放進範慕北碗裡,看得桌上三位長輩滿意地直點頭。程嘉玉回頭看葉微微,又低低嘆息起來。
範慕北隨意夾了夾,並沒有吃,岑芳菲出聲:“慕北和美雅兩個人也處了不少時間了吧,你們的關係總要確立一下啊。”
葉微微的筷子一軟,差點滑倒,範慕北看過來,她尷尬地去扶筷子,聽到江美雅道:“我們兩個人一切纔剛剛回正軌,還需要點時間,不想這麼快。”
“也都不小了,總要成家的。”範季禮說話的時候看一眼葉微微,顯然,今晚的飯是一場快意斬亂麻的恩仇錄。
“不急。”範慕北終於出聲,他沒有再看誰,靜靜地吃飯。
江美雅明亮的眼睛眨眨,掀脣對向葉微微:“微微,在中東的時候你說有男朋友了,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
“我……”她爲難地擡頭,看到三位長輩裡眼裡都飛出驚喜,一時語塞。範慕北用心地吃飯,絲毫沒有被她這個消息所打動,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快點成家,快點停止對他的糾纏嗎?葉微微失望地想,無力地搖頭:“我們……還沒……那個……”
“你看,還害羞着呢,讓她去吧,什麼時候想給我們看就帶過來。”程嘉玉撫了撫她的背,用一個溫柔玩笑緩解了她心頭之痛和尷尬。感激地看她一眼,葉微微從她眼裡看到了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柔情和關愛。
匆匆忙忙吃完飯,葉微微只想快點離開,卻不得不考慮到禮節,等着其他人吃。飯桌上,三位長輩的話題一直圍繞着範慕北和江美雅,似乎田市長也同意江美雅與範慕北交往。
他當然同意,葉微微記得他曾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對田蒼桐沒有了一丁點兒的好感。
江美雅盡力揮撒着她的個性,因爲有好的身世背景,又會討巧,非常得岑芳菲的喜歡。她當場取下自己的鐲子戴在江美雅的手裡:“這個呀,是傳給兒媳的,反正遲早歸你,不如現在就戴上。”
一口口水突然塞在喉嚨,葉微微吞嚥不下,咳嗽了起來。越咳,淚越多,她叭地站起來,低聲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電視劇裡主角最容易想起的逃避難過和尷尬的地方就是洗手間,葉微微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爲響應這種狗血劇情的一員。
現在想來,她終於能理解那些編劇們的用心良苦,主角不能生氣,不能哭,不能罵,不能逃,除了藉口上洗手間還能做什麼?
撲了些涼水在臉上,強力壓下那股泛騰在胸腔裡的酸楚,看着鏡中的自己,暗自提醒:葉微微,外面的那個男人現在是你的哥哥啊,他遲早要成家,遲早會有妻子,你不能難過,不能吃醋,不能表現出任何任何的不妥!
是的,她什麼都不能了。這兄妹結婚的奇恥大辱已經夠讓範慕北壓抑的,難道還要在他的身上再加壓力嗎?她現在就應該出去,摟着江美雅真誠地道:“恭喜你很快就要成爲我的嫂子。”
是的,這纔是讓所有的人下得了臺階的話。
她再用力撲了幾捧涼水,確定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出去面對所有人,說出那番言不由衷的話,才抽出紙巾擦了擦臉。
通向洗手間的過道里傳來淡淡的菸草味,熟悉的那種,嫋嫋的煙霧從前方飄過來,飄入她的肺腔。範慕北站在廊上,離女洗手間十步遠的地方,身體歪在牆上,略爲粗糙的長指夾着一根菸,無名指一彈,優雅得讓人忘記呼吸。
他在等她嗎?
心頭一動,好不容易纔構築起來的城牆蕩然無存。喉嚨再次哽咽,她胡亂地看着地面,眼睛腫脹,無處躲藏。退一步,想要回到洗手間再次把自己藏起來,範慕北已經掐斷了煙,吐出最後一口霧,向她走來。
“你沒事吧。”指一彈,菸頭落入了垃圾筒。葉微微羨慕地看着那個菸頭,雖然生命短暫,但至少它可以在他的掌中逗留那麼久,而她……連接近他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