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鄉下別墅的花園裡,許老夫人正蹲在地上,耐心地爲一株鬱金香翻盆,旁邊園丁笑道:“老夫人,您這株鬱金香越養越好,比我養的還精細。”
許老夫人笑着感慨:“這還是千伊從國外給我帶來的花種,沒想到,一晃好多年都過去了。”
六年前,爲了讓許笛笙能獨當一面,不再受許家那些因循守舊派的老臣子掣肘,許老夫人力排衆議,對外宣佈退休,將所有權限全數移交給了自己的孫子,不過因爲他作風乾練,行事大刀闊斧,傷了不少人的私利,引來諸多不滿,自然有人想找許老夫人出面解決。
爲了躲開紛擾,許老夫人乾脆搬到了鄉下,閉門謝客。
只是畢竟忙碌了一輩子,突然閒下來,許老夫人就覺得哪裡都不對勁,有一段時間很是焦躁,再然後不少當年的老朋友、老下屬追來電話,一個勁地抱怨許笛笙這裡做得不對,那裡不近人情,許老夫人難免有點不高興,便給許笛笙打電話詢問,到最後,祖孫二人常會鬧出點不愉快。
那日在電話裡又同許笛笙吵了一架,許老夫人突然鬧起小孩子脾氣,誰都不招呼就跑了出去,原本只想到附近走走,結果不知不覺走得遠了,竟然迷了路。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自行車從許老夫人正前方飛馳過來,一下子把她掛倒在地上,甚至許老夫人都沒看清對方的模樣,只記得是個男子。
許老夫人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動彈,鄉下本來人就少,許老夫人的手機剛纔又被摔到旁邊的溝裡,一時求天不應,叫地無門。
最後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女孩推着自行車走到了她面前,而她,就是當年還不到二十歲的千伊。
後來傭人們接到電話,趕來醫院的時候,許老夫人已經因爲脾部大出血被送進手術室,外頭只有千伊一個人等着。
其實許笛笙當年見過一次千伊,是他接到電話,僱了直升機趕到鄉下,將許老夫人接回a市就醫,當時送行的人裡面,便有千伊,許老夫人記得,她還同許笛笙說,是這個女孩救了他,不過許笛笙只顧着趕緊帶她離開,根本就沒有在意。
後來許老夫人傷愈回到鄉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這個救她一命的女孩,當面表示感謝。
起初傭人們以爲是千伊撞了許老夫人,要了她的身份證復件和住址,所以,許老夫人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地方。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個毫不猶豫地救了她,總是笑意盈盈的那個姑娘,卻獨自生活在一個冷冷清清的小院裡,沒有任何人照顧,不過這一切並沒妨礙千伊熱情地爲許老太太端上了一碗她親手做的熱騰騰的麪條。
臨離開之際,許老夫人忍不住叮囑她,一個人在家一定要關緊房門,沒想到,很簡單的一句話,居然讓千伊頓時紅了眼眶,最後她是一直站在院門口,目送着許老夫人的車離開。
然而這之後,許老夫人再次前去看望千伊時,小院的門已經上了鎖。
許老夫人很感到奇怪,於是憑着千伊留下的身份信息讓人去調查,很快得出結果,她居然是千百厲同前妻所生的女兒,自從千百厲離婚再娶,便將這孩子扔到鄉下,許老夫人略知一點千家的過往,對這個女孩的遭遇頗有幾分同情。
等千伊再次出現,許老夫人才知道,她到國外上大學去了,只有假期纔會回來。
千伊後來受邀到別墅做客,特意送了許老夫人一包她從國外帶來的鬱金香花種,並幫着許老夫人種進了花盆,也是從那時起,兩人結成了忘年之交,許老夫人更成爲了千伊傾吐心事的對象。
“老夫人,您的電話!”吳媽拿着手機走了過來,順手接過了許老夫人手中的活計。
對面是張媽的聲音,帶着焦急:“老夫人,這回又出事了!”
許老夫人眉頭不由得又蹙了起來。
聽完張媽講述,許老夫人最關心的是千伊的反應:“這孩子現在情緒怎麼樣?”
“感覺少夫人的情緒還算穩定……”張媽回道:“那個女人走了以後,少夫人喝完粥就睡下了,也沒什麼難過的表情,甚至還誇了一句我做的粥好喝,我擔心她是在故作堅強,可後來悄悄打開主臥的門聽了聽,少夫人是真的睡着了,並沒有在偷着哭。”
許老夫人心裡卻一沉,按理說,沒有一位妻子能容忍丈夫在外頭的女人找上門來肆意挑釁,如果按張媽的說法,千伊今天表現得太過鎮定,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對許笛笙已經失望,或者根本就沒有抱過任何期望。
許老夫人嘆氣,許笛笙啊,真是眼瞎到連魚目和珍珠都分不清,也難怪千伊當初非要跟他離婚。
那個找上門來的印小姐,如果許老夫人猜得不錯,應該就是印家的女兒印紫,許老夫人很早之前就瞧出來,這丫頭喜歡許笛笙,不過印紫太過精明,喜歡投機取巧,和她爸爸印朝中一個德行,許老夫人根本看不上這樣的女孩,又加上今天她又鬧出這上門叫陣的一幕,就算許笛笙以後真離了婚,死活想娶她,許老夫人也一定會反對。
“老夫人,還有一件事,”張媽在那頭猶豫一下,想想還是得說:“剛纔少夫人接到一個電話。”
“哦。”許老夫人應了一聲。
張媽覺得自己發現一個重要的秘密:“來電人的名字是叫什麼申律師,老夫人,會不會少夫人又在想離婚的事,所以纔對那個小三說的話無動於衷。”
許老夫人臉上的冷靜終於被打破了。
有電話聲響起的時候,許笛笙正在開高層管理人員會議,此時他剛點出一名高管的業績疏失,被詰問的人頭上冷汗直冒,會議桌四周的下屬一個個正襟危坐,卻都恨不得把頭低到桌子下面,只怕後面也被老闆點名。
許笛笙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方助理,原來是他的手機響了。
看到上面的來電人,負責保管許笛笙手機的方助理並沒有轉身出去接電話,而是走到許笛笙的旁邊,將手機遞了過去。
衆人都暗地裡長噓一口氣,老闆的習慣,開會的時候誰都不許接電話,唯一的例外,許老夫人的來電暢行無阻。
看了看手錶,許笛笙掃了一下衆人,道:“現在休會,下午繼續。”
會議室裡立即響起椅子翻動的聲音,不過沒人敢開門出去,全在等着許笛笙邁出這第一步。
“笛笙,這段時間你同千伊相處得怎麼樣?”電話裡,許老夫人問了一句,聽得出她聲音並不輕鬆。
許笛笙這時已經回到自己辦公室,正站在落地窗前,鬆了鬆領帶,注視着遠處的藍天白雲。
許奶奶提的這個問題,倒還真不好回答,許笛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該吵該鬧的,一點都沒少,反正就是針尖對麥芒,不過說心裡話,他只是覺得自己和千伊這死丫頭在牀上實在太契合了,以至於讓他食髓知味,暫時不打算放手。
當然,這話只適合自己想想,還真不好意思同奶奶說。
半天沒等到許笛笙的回答,許奶奶似乎不悅了起來:“那你告訴我,印紫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許笛笙稍有點吃驚,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會問道印紫。
“雖然現在不講究什麼名門望族,也沒人在乎禮義廉恥了,可許家家規還擺在那兒。”許奶奶嚴厲地道:“就算我多事,爲你安排了一樁讓你厭煩的婚姻,可千伊是無辜的,所以,在你們之間仍然存在夫妻關係的時候,我不希望看到你做出任何違背道德的事。”
許笛笙愣了半天,她老人家到底在說些什麼?這口口聲聲都是在討伐他,甚至於提到了道德層面,終於許笛笙再忍不住,嚷道:“奶奶,就算判我死刑,也得讓我知道犯了什麼罪吧?”
許奶奶頓了一下,問他:“印紫爲什麼會跑到公寓去找千伊,是不是你授意的?”
“她去公寓做什麼?”許笛笙更是一頭霧水,這兩個女人在他看來,沒有一點聯繫,更別說印紫是怎麼找到公寓的。
許奶奶氣道:“你可以問問千伊,印紫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這位印大小姐還真有底氣,逼着千伊立刻離開,印家養出一個‘好’女兒,跑到別人家去搶男人。”
又是千伊?許笛笙臉色立刻沉了一下,問道:“奶奶,是千伊打電話給你的?她又告了什麼狀?”
許奶奶嘆了一口氣:“這事同千伊沒有關係,你應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從來沒想過,一手培養起來的孫子,也居然搞起婚外戀,笛笙,你讓奶奶太失望了。”
那邊的電話掛斷了好久,可許笛笙卻一直無法從許奶奶給他扣的婚外戀的罪名裡緩過勁來,心裡從來沒這麼委屈過。
他自覺問心無愧,同印紫更是清清白白,至於印紫爲什麼跑到他的公寓去大鬧,許笛笙並不清楚,但是這麼空口無憑地就給自己套了上道德枷鎖,許笛笙絕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