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是我。”
“海華院長,您好。”馬修德畢恭畢敬的說道。
“好久沒人叫我海華院長嘍,人一走,茶就涼,誠不我欺。”
“海華院長,看您說的。”馬修德臉上的冷厲消失,溫順的像是一隻大熊貓,人畜無害,“您怎麼都是我的海華院長,這麼多年在您手下工作,多虧您的照顧。”
“不說閒話。”李海華說道,“修德,我聽我侄子說醫院遇到困難了?”
“海華院長,這次疫情您知道麼?”馬修德的語氣依舊溫和,可是韓廣雲卻能看到他的目光鋒利如刀。
“怎麼不知道,我家小區都被封了,每天下樓遛彎都每個地兒。”李海華說道,“我年後還要去帝都化療,這一鬧災,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
“實在不行,在咱醫院吧。”馬修德誠懇的說道,“有化療方案,去帝都也沒什麼必要。實在不行,咱們可以找吳老師給定化療方案,肯定是頂級的。”
李海華沉默了少許,說道,“醫院形勢怎麼樣?我聽說何院長居家隔離了?”
“很難,何院長請病假在家,剛出了一例院內感染,三四個科室上百人被隔離。”
“這麼嚴重?”
李海華明知故問。
“海華院長,這次的情況比03年嚴重了很多倍。我聽說天河那面可能有大動作,省內估計也要有大動作。
這次是以戰爭動員方式開展的,一個疏漏,咱醫院再有一次院內感染,我是要被一擼到底的。”
“行,我知道了。”李海華輕聲說道,“廣和那面我催着,一定滿足醫院需要。有什麼做不到的,修德你擡擡手。”
“海華院長,擡手是不可能的。”馬修德依舊像是大熊貓一樣,整個人縮成球,可是言語之間寸步不退,“不是我不想,現在準備施行天南醫院的管理規範,患者、患者家屬進來就不能走。”
“不讓人走,吃飯、喝水就要跟得上。一個紕漏,肯定出事。把人留在醫院,卻不給飯吃,這麼操蛋的事兒是要捅破天的。
可要是不嚴格管理,要是再發生一起院內感染,我都被一擼到底了,還怎麼擡擡手。”
馬修德兩句話把事情的利害關係說的清清楚楚,也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李海華冷哼一聲。
“海華院長,您多包涵。”馬修德繼續說道,“薛院那面也苦着呢。”
“嗯?怎麼了。”李海華雖然不高興,卻也不敢往死了得罪馬修德。
“我就是個副院,薛院長牽頭,不過他不在醫院,進了疫情指揮部,天天蹲市裡、省裡。
這回他是帶着鋪蓋捲去的,薛院也難……他在那面睡。省裡到處缺少物資,防疫難度極大。”
“……”
“沒有物資也是死,還不如被直接拿下來。您說,咱總不能看着醫生護士穿個白大褂就上去不是。”
馬修德嘴裡述說着苦處,一邊衝韓廣雲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去打電話。
幾分鐘後,馬修德結束了對話,“海華院長,麻煩您和廣和說一下嚴峻性,沒人管我有什麼難處,我肯定也不會管別人有什麼難處。
現在大家日子都不好過,熬過去,我上門給您磕頭賠罪;熬不過去,咱們牢裡面見。”
說完,馬修德直接掛斷電話。
“馬院,您這……”韓廣雲的聲音客氣了很多。
“我是領了軍令狀下來的。”馬修德冷着臉說道。
他臉上戴着的藍色外科口罩似乎都結了冰,彷彿是鎧甲一般。
“沒什麼好處,我剛提的副院。”馬修德站起來,說道,“我也沒想着要好處,這人吶,無欲則剛。這次誰拖後腿,我讓他知道醫務處老處長有多陰損!”
“……”韓廣雲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領地被人侵佔,反而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候就得有人豁得出去。
“馬院,我打電話通知其他人。”韓廣雲積極的說道。
“抓緊,幾位院長的電話我打。”馬修德也沒着急,而是戴好口罩,窗外的冷風呼呼的吹着,聽着韓廣雲一個一個打電話的內容。
樹還沒倒,猢猻就要散,馬修德嘆了口氣。
他有些理解爲什麼史書裡寫擡棺上戰場,平時感受不到那股子壯烈與一往無前,但此時此刻他感受的極爲明顯。
人心如水,用的好了就一往無前,用不好就變成肆虐的洪災。
馬修德回憶自己和老院長李海華說過的話,覺得有些不同。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看着韓廣雲,冥思苦想到底爲什麼。
等韓廣雲通知了一半,馬修德也開始打電話。
這種從前的上級,如今的平級領導最是難弄。
大家手眼通天,平時馬修德一個都不願意得罪。但現在不得罪也得得罪,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只是做個樣子不是。
如果在往常,馬修德肯定和每一個人笑臉相迎。畢竟下面的醫生護士多好擺弄,事情過去,發不發錢都無所謂,也沒人敢鬧。真要是得罪了這些人,自己以後的路不好走。
但這次不一樣。
馬修德剛纔想爲什麼的時候最後想到吳老師一身戎裝,站在舞臺上說**員站起來的那一幕。
耳邊都是保衛黃河的歌聲。
一個又一個打電話,一個又一個威逼利誘、拍桌子罵娘,馬修德放棄了身後路。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天河市的那麼多院長會公然斷了自己後路,直接向社會求援。
一股子悲壯氣在心中如洪水般滔天而起。
打完電話,馬修德看着韓廣雲,擺了擺手。
“韓處長,你跟我站在一起,以後肯定後患無窮。”
“顧不上了。”韓廣雲咧嘴笑了笑,“我就是想辦點正事,這次我覺得您做的對。”
“對錯不重要。”
“您不也接下這個任務了麼。”韓廣雲說道,“我看華山醫院的感染科主任張宏文教授說,一線崗位全部換上黨員,沒有討價還價。”
“嗯,站在後面指手畫腳,狗屁!”馬修德說道,“一個小時,誰不來我特麼捅破了天也得要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