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知道您要來,讓我在此等候。”明月笑道,“陸先生,請您跟我來。”
陸九轉雙手緊握,縮在袖中,謹慎跟在明月身後。
他每一步都踩在明月的腳印裡,生怕中了埋伏。能提早預知自己要來,雖說梅花易數就能爻定,但能如此肯定,想必都是神仙般的手段。
只此,就讓陸九轉心生懼意。雖有懼意,卻無悔意。
山間小院別有洞天,明月走到大門前,微微躬身,笑道,“陸先生,裡面請。”
陸九轉凝神,見明月推開大門,院子裡蒼松落雪,朗朗讀書聲傳如耳中。
這是……
“九轉,你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耳中。
陸九轉心中一緊,擡眼見楚伯雄披衣服走出來,眼神蒼茫,有若北國天地,千里冰封一般。
“楚老先生,您怎麼在?!”陸九轉一怔,一身敵意盡散,持弟子禮,恭恭敬敬行禮問候。
“算到你要來,就和林道長說了聲。別急,先來我這裡喝茶。”楚伯雄笑道,“你來找雲嵐的吧。”
“……”陸九轉一路設想過很多,來到老鴰山,如果林道長飛揚跋扈如何如何,手段如何高超,甚至連乾坤社稷圖這種上古寶物都有想過。
但陸九轉壓根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傳奇一般的人物楚伯雄。
“楚老先生,您這是……”陸九轉問道。
“用吳醫生的話說,我算是患者家屬。”楚伯雄笑道,他身後林道士捻鬚微笑,上下打量陸九轉。
“林運,你背的不錯。”
隨着蒙學孩童朗朗讀書聲落下,雲嵐的聲音響起。
“渠荷的歷,園莽抽條。枇杷晚翠,梧桐蚤凋。今天講這四句話。”
“呃……”陸九轉怔在原地。
“雲嵐那孩子都這麼大了,真是眨眼之間。今天她來,見我教林運讀書,就非要讓我歇歇。”楚伯雄道。
陸九轉恍惚之間明白自己好像都猜錯了。
“我師妹……”
“昨天吳醫生看了她的患者,今天雲嵐上山想要問個仔細。”楚伯雄道,“吳醫生今天有手術,就在這兒先玩一會。”
玩……陸九轉深深嘆了口氣,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不過沒事就好,老鴰山深不可測,能和和氣氣的是最好不過。
幸好沒有流露敵意,要不然不說林道士,光是楚伯雄一人自己哪怕拼的魂飛魄散也敵不過。
而且楚伯雄竟然說他是患者家屬?難道以楚老先生的本事,還要有求於老鴰山?!
瞬間,老鴰山在陸九轉心中的地位又上了一層。
“陸先生,裡面請。”林道士走出拱門,捻鬚說道。
進屋落座,陸九轉試探詢問情況,林道士笑吟吟的給他講了經過。
原來都是誤會……
也幸好是誤會,陸九轉心中慶幸,他萬萬沒想到楚伯雄楚老先生會在這裡。
聊了半個小時,雲嵐講完課,進屋後見陸九轉在,她驚訝的說道,“師兄,你怎麼在!”
“我……”
“我都想你了!”雲嵐開心的說道,“東北簡直太冷了,我從前還想要去北極,現在根本不琢磨這事兒。”
“你昨天爲什麼哭?”陸九轉見小師妹笑魘如花,知道沒事,便徑直問道。
“我哭了麼?師兄,那不是哭。”雲嵐道,“我從山上下去打車,山風抽在臉上跟小刀子似的。要不是林道長借給我和陳姐兩件軍大衣,我估計更慘。被風吹的,東北簡直太冷了!”
“……”陸九轉無語。
“風吹在臉上,臉都沒有感覺,回到酒店歇了好大一會才緩過來。師兄你不知道,山風捲着雪拍在臉上,眼淚自己就出來了。不過聽林道長說今年不是很冷,所以眼淚纔沒直接凍上。”
“……”
“我還說回去讓你接我呢,我票都訂好了,下午的機票。等我問清楚一件事,咱們就走。”
“問什麼?”
“陳姐的病啊。”
“是病?”
“嗯,吳老師看了一眼陳姐,問了幾個問題就給了確定診斷。呃,也不算,他說還要做幾樣檢查。”雲嵐說道。
“到底是什麼病?”陸九轉問道。
“你又不是學醫的,只要不是邪祟就行唄。”雲嵐笑道。
“吳老師是誰?”陸九轉問道。
“陸先生,是在下的小師叔。”林道士是時候說道。
陸九轉沉默無語。
“九轉,你帶了山門裡所有寶物,是想同歸於盡麼?”楚伯雄笑着問道。
“防身,防身。出門在外,要防備宵小。”陸九轉一頭大汗的解釋道。
“只是誤會,別往心裡去。”楚伯雄隨即把話題岔開,悠然說起往事。
他和陸九轉的師父關係不錯,兩人當年坐而論道,至今未忘。
那時候雲嵐還剛出生,名字也是楚伯雄給起的。
閒聊了大約兩個小時,大門推開,吳冕和楚知希走進來。
雲嵐看見楚知希的瞬間臉色一變,但隨即低下頭,恢復平靜。
“小師叔,手術順利麼?”林道士出門問道。
“順利。”吳冕道,“手術麻煩在術後要手風琴擺動,交給洛朗醫生,我這面沒什麼事兒。”
林道士也沒多問,醫療上的事情他懂得不多,尤其是這些疑難雜症。
給吳冕介紹了陸九轉,坐下後雲嵐道,“吳老師,昨天我問我老闆……”
“呂主任?”
“是。”雲嵐垂目道,“說診斷很明確,是奧爾布賴特綜合症。”
“呵呵。”吳冕只是淡淡笑了笑。
“吳老師,您是怎麼一眼就看出來的?”雲嵐把雜念拋開,直接問出心中疑惑。
“維託·弗蘭克教授,意大利解剖學家,你有了解麼?”吳冕問道。
“沒有,我是呼吸內科專業。”雲嵐道。
“有時間瞭解一下他的經歷和鑽研的業務,對呼吸內科的業務也有好處。”
“嗯?”
“魯迅先生說過,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解剖到了深處,能從一些表面特徵看出患者的病情,這只是視診的一種具象化,有不好理解的地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