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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開學,已有學生提前返校。

我幫老杜拿些資料,解釋半天我不是女流氓,守門大叔才讓我進男生宿舍。我一純情少女勇闖光棍大本營都不怕,你反倒怕我荼毒你手下的大灰狼。

開門的是他們屋小三,高高瘦瘦一南方小夥,性格倒相當爽朗,頭一回見面還送過我電影票,我記憶猶新。

“你怎麼跟他老婆似的?真聽話。”

“我不是他老婆,我是他老媽子,你看他長這麼大個,全是我的功勞。”

他笑起來,小酒窩若隱若現,賊招人疼,“你可真逗,老杜常在宿舍說起你,我們都奇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活寶一女的啊。”

我面無表情,手下繼續忙活,哼哼,背地裡說我壞話是吧?別以爲你躺病牀上我就不敢給你上刑具,咱們秋後再算賬。

“老杜這感冒。。。一直都沒好嗎?”

小三迷迷糊糊的看我一眼,“沒見他吃藥啊。。。倒是那天,我打球回來,看他一個人趴在桌子上,說了沒兩句話他就開始咳,拿手一擦,全是血,我嚇壞了。。。”

我一顫,手裡精緻的瓷杯霎時落地。

“老杜他。。。沒事吧?”

“沒事。。。他肯定沒事。”

在病房前碰到老杜的主治醫師,我看了看他身邊的婦人,竟是老杜的媽媽。

“葉阿姨。”

她微訝,眯起眼睛細細的打量我,“不好意思,你是?”

“您不記得我了?我是洛冉。”

她長年在外地工作,和我見面的次數寥寥而已。我對她的印象很模糊,記得她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古典的美人氣質。

小學時老杜曾寫過一篇題爲“我的媽媽”的作文,被當作範文。

我畢竟還小,以爲即便是至親,不常見面,感情也會淡下來,便奇怪爲何老杜會對一個聯繫寡淡如遠方親戚的女人感情那樣激烈。

小小的他義正嚴詞,驕傲的看着我,她對我很好,總帶我去遊樂場,你知道嗎,她總帶我去遊樂場。

那時候我還鄙視他來着,說是不是我多帶你去幾次你也管我叫媽啊?

他不屑理我,抱着那篇作文,視若珍寶。

“你都這麼大了啊,上次見你,纔剛到我胸口,脆生生的躲在小凡身後。。。你們兩個,感情一直那麼好啊。”

“阿姨,您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她的眼神輕飄飄的望過來,竟是死灰般的沉寂。

朗日和風,又是陽春三月天。

郊外的足球場,一片嬉鬧。

小孩子總是無憂無慮,只消多給些自由,便一天歡喜。

以前我相當貪玩,初春時,總會偷偷拉着老杜去廣場放風箏,直到天上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再慢慢收回來。

每次都被大人罵,我很沒用,只會躲在他背後哭。

他就一邊拉着我的手,一邊挺起腰背,默認一切。

最後一次,我剪短了風箏線。老杜很奇怪的看着我,感情年齡的分界點,已讀不懂少女的憂愁。

高考那一年,他騎單車帶我來到這裡,吹了很久的晚風,卻一直沒有言語。

記憶中,他喜着白衣,翻飛的衣角總是帶着含蓄的飄逸。

那時我就想,傳說中的白馬王子就是這般了吧,如同拋下劍的騎士,優雅且平淡,永遠沒有那一分桀驁。

“幾年前就在這裡,老杜告訴我,其實大家根本沒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而且誰也沒有勇氣承受任性的代價。”

何姍伸手遮擋陽光,指間光影斑駁。

“小冉,他愛你,愛了十年。”

“葉阿姨說,手術成功的機率並不高。”

“他愛你,卻沒有勇氣說。”

我輕輕的笑,大家就這樣自說自話,經營自己的愛恨,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默契的假象之下蠅營狗苟。

“恩。。。我還是喜歡叫他阿土,呵呵,很親切。我一開始以爲他是個愛幻想的孩子,總是研究一些看似遙遠的課題,比如生死,他說生命本來就是一場慢性自殺,大家苦苦掙扎,不過是早死與晚死的區別。我那時當個玩笑,現在卻信了。”

何姍兀自出神,飛揚的髮絲落滿了寂寞。

“。。。他的快樂,一直由你掌握。”

說着卻又笑了,眼淚一滴一滴滑落,“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好不容易動了心,老天爺還跟我作對。”

何姍始終不像我,她總能把堅強作爲武器,即使到了最後,也選擇笑着流淚。

我編着手裡的草戒指,手指抖個不停。

大家管這個叫情人扣,套在小指上,就一輩子結了緣,再也不分開。

我一直編不好,反反覆覆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出錯。

老杜很細心的教我,從這裡穿,再從這裡系,我問他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他笑嘻嘻的說以後要送給心愛的女孩啊。

我無端的紅了臉,然後便又一切平靜,總有一些漣漪,沒有機會氾濫。

“曲楓楊,你聽好,這些話我只說一次。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無論你如何想,我愛上別人或怎樣,都隨你,總之我不會和你在一起了。”

“這就是你想了這些天的結果?”

“是。”

“小冉你聽着。。。”

我不待他說完,便靜然掛斷,從此天涯。

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真的厭倦了一些糾纏不清的愛恨。

忠義的確兩難全,我選擇站在自己這邊。

再去看老杜,他已剪了頭髮,極短的板寸,看着便覺得扎手。

“喂,打個商量好不好,腦袋讓我摸一下。”

“不行。憑什麼白給你嘲笑。”

“切,你讓我嘲笑的還少嗎?小時候我磕了腦袋,要剃光頭縫針,我哭鬧着不幹,結果你一咬牙說陪我,身先士卒,還告訴我說夏天涼快。”

我怔怔的看着他,眼睛一陣酸澀,“要不我也去剪個板寸吧。”

他淡淡看我一眼,“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我拿出草戒指,拉過他的手,“你看你看,誰說我笨來着,這不編的挺好的嗎?還望爺看在我辛辛苦苦的份上,笑納了吧。”

那個午後,微風和煦一如纏漾的溫情,軟軟碎碎的淋了一室。

他眼中翻轉的情緒,飄忽不定,深不可測。

然後便是勢如驟雨的吻,融化了多少個日夜的幽涼月色。

他在我耳邊輕輕的說:“小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我愛你,從很小很小就開始愛你。”

“但是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們之間的所有,只有這個擁抱,和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