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料到,皇宴在離開半日之後返回,一見着那沙立刻二話不說直接拉着她便走。
“又怎麼了?”那沙跟着跑。
“苗王已經把你那位沐白公子在苗疆附近的人手近半數以上的都剿滅了。你現在得回去表個態了。我知道你是下不了手殺他的,所以——”不知爲什麼,皇宴的聲音有些苦澀、
聞言,那沙一驚,低下頭去,“我……是的。”
“果然……”
“小宴。”那沙喚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算了,這也沒什麼,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這邊。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皇宴始終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那沙心中一陣感動,“小宴……”她拉住了皇宴的手,“謝謝你。”
“那沙,你知道沐白公子的來歷麼?”皇宴岔開了話題,問道。
“不清楚。”他似乎是個上仙,但是他看上去着實沒有仙人的氣度風骨,“只知道他三年前來到中原,之前在哪兒無人得知。他一手組織起了攬月教,目標始終緊盯苗疆,其勢力的分佈也只針對於我們的勢力。似乎是在刻意壓制我們。”她將自己所知道的全數告知了皇宴。
皇宴沉思了一下,“他的事情我不比你知道的多,唯一的推論是——那個沐白公子,不是人。”
那沙差點從屋檐上掉下來,若不是皇宴一直拉着她,估計此刻她非得摔個狼狽萬分,“你、你爲什麼這麼想?”
“我親眼見過,他彈指之間便可喚來風,我還曾見過他御風而行,甚至沒有任何的着力點,凡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不愧是小宴,心思那麼細,這些都讓他察覺了……還是該說公子的無所顧忌?
“那沙,那沙。”皇宴喚她,“走路要看前面。”才說完,那沙已然撞上了一棵歪長的古樹。
當下,她慘叫一聲,蹲在了原地,手捂着鼻子,哀叫不斷。
皇宴無奈,停了下來,“那沙,你沒事吧?”
“痛痛痛啦!小宴,你也不早點提醒我!”那沙開始埋怨起了皇宴,“我的鼻子……”
“好啦好啦,我揹你走,這總行了吧?”皇宴道。
那沙立刻放下了捂住鼻子的手,笑得一臉燦爛,“好啊好啊,小宴真好。”她動作迅速的趴到了皇宴身上。
皇宴回頭看她一眼,她回以一笑。皇宴覺得,真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那沙除了鼻子紅了一點之外,根本沒什麼事啊。但看她笑得那麼燦爛,皇宴也只有認命的份。
以輕功疾馳了片刻之後,皇宴開口:“那沙。”
“什麼?”趴在皇宴舒適的背上,那沙有些昏昏欲睡,因而聲音裡也多了一份睡意。
“你這陣子變得重了很多啊,有點沉……啊!你打我做什麼?!”皇宴揹着她,沒法護住自己的頭,只能任對方狠狠地給自己一個爆栗子。
“亂講!我纔沒有變胖呢!哪裡變沉了?分明是你這陣子疏於練功,連力氣也變小了,對不對?!”那沙揪着皇宴的耳朵吼道。
“我、我……當我沒說。”
“什麼當你沒說?!明明就是你亂說!”那沙瞪着他,雖然她知道他根本看不到。沒人背後長眼睛,不過,公子貌似是有這個可能性的……
“是是是……”皇宴不住點頭。
“啊切……”沐白優雅地打了一個噴嚏,引來一旁的長孫總管的關切目光,他輕輕擺手,“無妨,許是有人在念我罷。”
真是有自知之明。長孫總管在心中想着。
“總管——”沐白拖長了尾音,柔聲喚着對方。
“是。”他立刻回神。
“你方纔在想些什麼呀?”背對着長孫總管的沐白隨口問到,一雙妖媚的桃花眼在轉過身的時候嫵媚地彎了起來。
“老奴以爲,公子是多慮了。”
“哦,也對。我向來待人不薄,又不與人結仇,誰會沒事做無聊到咒罵如此善良的我呢。”沐白歪着頭望着窗外的樹林,心情不錯的樣子。
“是……”長孫總管除了應聲之外,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了。
“那沙吾兒,成功了麼?”苗王在見着那沙的第一刻便開口問到。
那沙有些尷尬地低頭,片刻之後才從嘴中擠出話來,“父親,我恐怕是……下不了手了。”
“這是爲何?”苗王驚訝不已,“那沙,你不該是一個會被色相所迷惑的孩子,這究竟是爲何?”
“父親,我是真的喜歡他……”
“那沙!”苗王皺起了眉頭,“你糊塗了麼?是不是那個沐白用了什麼妖術蠱惑了你?”
“不,沒有,我很清醒,父親。”
“那麼你——”
“我是真的喜歡他,也求父親您不要傷害他。”那沙咬牙,統統說了出來。
苗王怔了一下,旋即冷笑,“我道你上次怎會偏幫沐白那個佞人,原來是你早已對他動了心啊。”
那沙搖頭,“不,不是的,我……”
“好了!那沙,你太讓爲父失望了!你先回房休息去罷。沐白的事,你別再管了。”苗王做了退讓。
“不用了。”那沙再度搖頭。
苗王終於是生氣了,“那沙!你還想回去不成?”
“是……”那沙點頭。再怎麼說,她也希望可以勸公子不要痛下殺手。
“你——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殺不殺他?”畢竟是自己最爲疼愛的女兒,苗王勉強壓下了火氣,問到。
那沙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收緊握成拳,“對不起,父親。”她輕聲道,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卻仍是十分堅定。
苗王皺緊了眉頭,揚手給了她一巴掌。那沙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臉頰迅速腫起,嘴角也因而咬破沁出了血。
她捂着臉,擡頭看向苗王,眼中隱約有着淚光閃動,卻不發一言地沉默着。周圍的長老們紛紛低嘆。
“逆子!”苗王正欲再給她一記耳光,卻在看見她那張酷似她母親的臉上,已有了一個鮮紅猙獰的掌印之時,硬生生收了手,“罷了!你走罷,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女兒!”
那沙睜大了眼睛,雙脣輕顫着,“父親……”聲音幾不可聞,連她自己都幾乎聽不見。而苗王卻似聽得一清二楚一般,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她垂下了眼睫,忍了好久才使自己看不會哭出來。她很想說什麼,但喉頭的哽咽讓她只能發出絲絲的抽泣聲。她慢慢地起身,緩緩放下了捂住臉的手,輕輕地看了一眼苗王的背影,低聲道:“父親……請多保重身體。”尾音輕顫,帶着一絲哽咽的意味。那沙轉身,走了出去。一步步,都似有着千斤的重量,迫使她的動作遲緩了許多。
“那沙……”她聽見有極模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知道那是她的父親在喚着她,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她輕輕地抽泣,呼吸一下子變得極爲困難。
在外頭等待多時的皇宴見她走出來,立刻掠到了她的身邊,“那沙。”從未見過愛笑的那沙哭泣的樣子,她似乎一直都是微笑着的。
“小宴,父親不要我了……”她帶着哭腔道,“他不要我了,他說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他的女兒。小宴,小宴,我該怎麼辦啊,我什麼都沒有了。”她茫然地哭泣着,卻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麼而哭。
“不會的,你還有我,還有你的公子啊。”
聞言,那沙像是見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淚眼朦朧的眼睛裡亮起了光芒,“公子,對,公子,我要去找公子……”她喃喃自語着,繞過皇宴,撞撞跌跌地往前走去。
皇宴看不下去,拉住了她,“那沙。”
她回頭,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罷。”過了好久,皇宴嘆息般地說到,“你別哭了,那沙,別哭了,好麼?”
伏在他背上的那沙似乎是因爲哭累了,慢慢地睡着了。
皇宴回頭看了一眼一臉安詳睡顏的那沙,她的臉上仍掛着淚水,看上去少了平日的明媚,變得楚楚可憐起來。
那沙,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纔會完全地依賴着他呢……不過,也許很快,她將不再需要他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