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假寐的逸雪醒來,卻不見了那沙的蹤影。
她心下一沉,連忙跑了出去。
在蓬萊仙島,她占卜的直覺全數消失,連算籌都失了作用,更何況她哪來那麼多時間施展占卜!找了半天,卻見貓兒跑了過來。
逸雪蹲下身去,“貓兒!那沙人呢?”
貓兒小尾巴一彎,指向了某處,喵喵叫着。
“我知道了,你快去找行雲!”逸雪朝那個方向跑去,步伐匆匆,卻不失優雅。很快便不見了。
去找那個討厭的人?貓兒有些不樂意,但是見逸雪那般着急,她也只好勉強爲之。
“那沙!那沙!”逸雪焦急地喚着,四下張望,一處湖邊找到了她。
那沙不知在喃喃自語着什麼,竟在同時往湖中心走去。逸雪見狀低呼一聲,連忙跑過去,但眼看那沙的身影幾乎快被湖水吞沒,她連連叫着,“那沙!回來!那沙!”
湖中的月亮吸引了她。下弦月,彎彎的,淺黃色的……她伸手,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此時只有一雙眼睛仍露在水面之上。她一張開口,便嗆入了大量的水。她竭力向前伸出手,就在快要觸及那一彎月亮時,一雙手拉住了她,然後,她脫離了湖水。
“你在幹什麼?!”沐白全身溼透地抱着那沙,他浮在了湖的上空,“你想淹死不成?!”好險!再差一點可就……
行雲詫異地看着一向注重形象的沐白竟然爲了救那沙而衝入了湖中,毫不猶豫的……難道他忘了自己是神仙麼?
那沙並沒有注意到是誰救了她,只是不斷的把手伸向水中,想要去觸碰那水中的月亮。她始終在喃喃自語着什麼,沐白湊近了才聽清她在說什麼——
“月亮……公子……騙人的……”
“那沙!”她記起了什麼嗎?沐白轉過了她的身體,讓她面對着自己,“那沙,你知道我是誰麼?”
起初,那沙頭也不擡,仿若沒有聽見沐白的話一般,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直到被沐白用力抓着的雙肩感覺到了疼痛,她才擡起頭來,看見面前這張令她感到恐慌的容顏,她立刻失控地尖叫掙扎。
她用力拉開沐白的手,掙扎着,但是力氣遠不如沐白的她根本無法撼動沐白的雙手。於是,她側頭,用力地咬上了沐白抓着她肩膀的右手。
沐白輕聲抽氣。優美的雙眉皺了一下,有鮮紅的血從那沙的齒間流出,她咬得毫不留情。
沐白不鬆手,她也不鬆口。他就這這個姿勢將她帶回了岸邊,逸雪連忙上前,哄勸那沙鬆口。過了很久,那沙才輕輕地鬆了口,讓沐白抽回自己的手。
那一隻原本潔白而優美的手此刻皮開肉綻,血肉都翻卷了起來,不斷有血涌出來,沐白沒有捂住,更沒有施法治療,只是看着那沙,什麼表情都沒有。很快鮮血就染紅了他的袖子。
那沙忽而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怔怔地伸手,撫上了他受傷的手,“傷……紅色的……”那原本呆滯的表情裡漸漸摻入了一絲心疼。
而沐白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爲她拭去了脣邊那屬於他的鮮血,那沙仿若驚弓之鳥一般,又飛快地縮回手,後退了好幾步,低頭看自己的手。
沐白笑了笑,即使全身溼淋淋的,還有幾縷發貼在了他的臉上,卻絲毫不顯得狼狽,依然妖媚而不失優雅,那一笑,使得他好似生着光一般。
他對那沙說,“不疼了,已經不疼了。”
那沙微扭過頭來看他,“疼,傷……”她總說着支離破碎的話,令人費解。
“真的不疼,那沙乖,回去休息好不好?”沐白微笑,耐心地哄着。
“傷……”她依舊看着那傷口,動也不動。
沐白無奈,只能施法立刻治癒了傷口。
“騙人的。不見了……父親……沒有了……”她轉開頭,再度喃喃自語起來,反反覆覆,就這麼幾個字,“不要看見……父親……騙人的……白……紅色的……”
沐白的臉色一變,“那沙,你剛纔說什麼?”
“父親……騙人的……不要……紅色的白……”
皇宴似乎聽懂了什麼,一把拉過了那沙,“誰殺了苗王?!”
“白,看見了……不要……”那沙的聲音輕輕的,“紅色的,不要……”
“是沐白殺了苗王是不是?!那沙,你清醒一點!不是你的錯,苗王的死與你無關!那沙,苗王已經不要你了,與你斷絕了父女關係的他不是你的父親!他的生死已經與你無關了!”皇宴冷聲說到,向來不正經的表情已經完全被冰冷的漠然所取代。
那沙用力地掙開了他,“不!父親!死……不要,不要!不要看見紅色的白!父親……殺了父親……騙人的……”她語無倫次,聲音漸漸變得尖利,她抱住了頭,痛苦地彎下腰去,“沒有了!父親沒有了!騙子!騙子!我沒有!”
“你確實沒有害了苗王,那沙,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錯。苗王讓你來刺殺沐白本來就是他的錯誤決定,而今是他咎由自取。”皇宴放緩了語調,可說話的內容依舊十分冷血無情,“那沙,忘了苗王。他這般疼你是因爲你的母親是他唯一愛的女人,而你,有着和她一樣的容顏。你這麼出色,他需要你做他的繼承人,他與他愛的女人的孩子,作爲他的繼承人。除此之外,他根本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你的存在。在他的眼中,你只是你母親的的延續,另一個她,而不是他心愛的女兒。他只看得到你的存在價值,而不是看着你!”
那沙激動地叫了起來,“不是的!不是的!”她推開了皇宴,衝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皇宴被她推倒在地,不由地苦笑,搖搖頭。
忽然,一把扇子抵住了他的咽喉,一張妖豔絕世的容顏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你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好不容易那沙鎮定了下來,他卻說了這些話。
“關你什麼事?”皇宴用手指移開了沐白的扇子,站了起來,“罪魁禍首的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你——”沐白氣極,卻又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是,我是罪魁禍首,可是那沙喜歡的,就是這個身爲罪魁禍首的我,你再是喜歡着她,也是徒勞。”他笑,極致妖豔,眼角的淚痣卻是黯淡無光,失了往日的奪目。
皇宴被說中了心事,臉色難看了不少,他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而聞聲而來的幾人直到此時纔來到這裡,玉宣與逸雪一同去往找尋那沙,行雲本想陪着逸雪一同去,卻被逸雪拒絕,只能往別處去找尋。
“沐白,你愛過蒼旻麼?”沐青沒有立即去幫助大家找人,而留了下來,他這樣問着他的弟弟。
“她是個討厭的女人。可偏偏讓我移不開眼,大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沐白握着扇子,微微垂着眼。
“可你現在心裡裝着的,是那沙啊。”沐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等到失去時,才後悔,凡人的壽命,不過幾十年。你錯過了這一世,就再也沒有另一個那沙等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