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偌大的鏡湖邊,矗立着精美的亭臺樓閣。豔陽下,洛杉萸悄咪咪瞥一眼面前正襟危坐的某人,第五次無比尷尬地擡手。她指尖在空中一勾一勾,最終快速地任意撥了幾下琴絃。
她心虛道:“是這樣麼?”
洛杉萸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於音律不是一竅不通,而是無藥可救!她只能欣賞一首曲子好不好聽,可壓根兒區分不出彈的調子是高是低,是對是錯。即使是依葫蘆畫瓢,也有記岔的時候。
看着阮陵爵有些僵硬的面容,洛杉萸尷尬笑笑:“又錯了哈,那什麼,我也就是在彈琴這兒資質不夠,其他還是可以的。不然你換個教教?”
這話她是真心的,的確是她自己的問題。阮陵爵幾乎是從最基本的古琴結構,音階,指法等開始教的。但她腦中似乎有學習白點,一到關鍵時刻便如同散了勁,集中不了。
而在阮陵爵聽來,便不是這回事了。想起墨衍昨日打聽來的情況,他無端覺得不爽。那勞什子的南滄皇子教便是突飛猛進,到他這裡就連門也入不了?是他教得不夠好,提不起她的興趣?這簡直是恥辱!
阮陵爵面色不改,狀似淡定地翻了翻衣袂,從容地來到洛杉萸身側,打算做更細緻的講解。
“我換個方法再教一遍,注意看我的手指。”
溫柔帶着暖意的聲色流入耳中,震顫她的鼓膜。洛杉萸騰地往邊上挪了挪,按壓着突然加快跳動的心臟。
不,這絕對不是小鹿亂撞,她是被嚇着了……這突然過來,還以爲自己要捱打了呢,也不只會一聲。
注意到阮陵爵投過來的目光,她即刻道:“這樣寬敞,你只管發揮。”
阮陵爵默默轉過頭去,眼角卻泛起了笑意。她一定不知道,此刻有些彆扭的她有多麼可愛,多麼惹人歡喜。
漂亮的指尖在弦上輕勾慢挑,伴隨着沉穩細膩的講解。鼻尖飄來好聞的龍涎香,令洛杉萸一陣恍惚。原來世子身上是這樣的味道,這手也太好看了點吧……
他確定這樣教會有更好的效果麼?爲什麼此刻她只想做個旁觀者,在一邊欣賞便好?
阮陵爵時刻觀察着洛杉萸的表情,見她一臉呆愣不由嘆了口氣,停下了彈撥。他遲疑了一會兒,問道:“我可以執你的手麼?”
“啊……可以的。”杉萸回過神來,雖有片刻的疑惑,但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又逼着他換方法了。
溫涼的掌心覆上她的,洛杉萸能感受到那一刻輕微的停頓。接着,他掌控變換着她的手勢,親自領着她去感受每一根弦的顫抖。到後來,在她的指尖下緩緩流淌出一段簡約而完整的旋律。
杉萸突然有了成就感,要求自己來一遍。阮陵爵放開手,掌心有股空落落的涼意。這份異樣在聽到一如既往的破碎曲調時生生止住,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無奈。
“你再像剛纔那樣多教幾遍,我有預感,我馬上就要掌握到精髓了。”
阮陵爵早料到會有這種情況,自然而然地彎下腰,伸出手,重複。這場教學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才結束,總算是完成了基礎內容。
杉萸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欲放下手,一陣柔軟的觸感滑過,一肥團呲溜地跳上她的膝蓋,窩在她懷裡。原來是大橘子喂!
慕採卿原本是帶着貓咪四處轉轉,逛到鏡湖看着兄妹倆友好互動的和諧模樣,心中全是暖氣泡泡。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這麼幾年過去,終於又能看到孩子們相親相愛過日子了!
她本不欲打擾,吩咐下人準備些吃食便打算離開。不料貓咪不受控制,躥了出去,直奔女主人。慕採卿無法,只得現身。
其實她也有些好奇,想了解兒女們都在幹什麼。當她走近看到桌上的古琴時,訝異道:“萸兒在習古琴?”
洛杉萸聞言一驚,將貓咪塞入阮陵爵懷裡便上前挽住慕採卿:“母妃,您怎麼來了,快坐。”
阮陵爵看着懷裡突然多出的一團肉,不由眼角抽搐。
趁着慕採卿落座的空檔,洛杉萸暗暗向阮陵爵使眼色,沒想到對方像個沒事人一樣,只管自顧自推開色咪的不斷侵襲。
杉萸在心裡罵了幾聲,臉上撐着笑:“以前都沒好好練,這幾年更是荒廢了,如今醒悟過來,便想補補,不能給哥哥和母妃丟人啊!”
“這樣……”慕採卿眸子微轉,突然板着臉,臉色稍顯不愉,“這小子的功力哪比得上母妃,他都是母妃一手教出來的。不如,萸兒跟着母妃學,保證比你哥哥教得好。”
杉萸這下完全呆住,不知該怎麼接話。不答應吧好像是在嫌棄母妃,要亂套;答應吧要面臨穿幫危險,更會亂套,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絞盡腦汁,準備豁出去拒絕的時候,便聽阮陵爵淡淡地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當時只給了我幾冊書。”
what?阮陵爵這意思是他都是自學的?要不要這麼逆天,讓她這種小白怎麼有臉活在這世上!
慕採卿被揭老底,頓時訕訕。恰逢膳食送到,她趕忙招呼着,假裝沒聽見的樣子。
杉萸不覺好笑,母妃真是可愛!
“所以,教授一事,您不適合。”阮陵爵嫌棄地將貓咪扔給慕採卿,“萸兒還是我來教罷。”
萸兒?慕採卿和洛杉萸都是同臉震驚,前者很快反應過來,笑得合不攏嘴,“你教你教,母妃不和你搶。”
杉萸鬆了口氣,同時還有些佩服,爲了瞞過去,連稱呼都變了。別說,還有點肉麻。
阮陵爵看着洛杉萸放鬆的表情,嘴角不由牽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夜晚,寧邈軒內燈火通明。
洛杉萸以翌日的使臣宴會爲由,要求多學習一段時間,能記下一首曲子來更好。阮陵爵雖不贊同臨時抱佛腳的行爲,但也拗不過她,在書案前重複聽着洛杉萸彈奏簡約版的漁家小調。
剛開始的時候,曲子練的還算順利,越到後來不知怎的越飄。阮陵爵不禁疑惑,擡起頭注意到杉萸一下縮回去的眼神,眉間還未來得及舒展,似是一直在苦思冥想着什麼。
他沒有主動詢問,已然覺察到一絲不對勁。主動提議學琴這件事本就不正常,現在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杉萸的確有些無助,不過不是因爲彈琴,而是因爲束髮的任務。束髮,這要怎麼開口,怎麼想都有點曖昧。況且明着說,阮陵爵定有疑問。
她猶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氣,快速說道:“哥,儂要洗臉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