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某大臣府宅內
兩位穿着便裝的臣子正在就某些事情進行討論,門外卻有一家僕手託燙金文書碎步跑來稟告,“大人, 文定侯差人送來拜帖!”
在家僕貿然出現打斷兩人的談話便有些不悅的府宅主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 神色一變, 拿過文書掃了幾眼, 追問道, “此人現在在何處?”
家僕躬身答,“正在府外等候。”
“開正門迎他進來……”主人剛說了一半,突覺不妥, 立即改口道,“你去, 側門領他進來, 直接帶到這裡即可。”
家僕答是, 連忙退了下去。
而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人開口道, “大人,他——爲何會來此!”
問話的是禮部侍郎陳之慎,而他口稱的大人捋須沉思,最後說道,“這個先不忙猜, 你先退下, 別讓他看到你也在此。”
陳之慎點頭應下, 避去隔間等候。
那屋子主人隨即又喚人進來撤走杯盞, 並囑咐沏好上等熱茶, 待會兒送上。接着便理理衣裳,扶正冠帽, 立於堂中凝視前方。
不多時,便有僕從引了一黑衣男子進來。
這位大人上前兩步一邊拱手稱呼一邊似驚訝的感嘆,“若侯親臨老朽陋室,真是讓老朽驚喜有加,若侯請這邊坐!”
來訪的青年拱手作禮,用那沙啞的聲線平和說道,“不敢不敢,若某不過是私訪,張大人還請不要見怪……”
兩人客套一番,彼此相讓的分主賓坐下,待茶水端上,僕人退下後,坐在主位的張大人捋着鬍子斟酌開口,“若侯貴人事忙,這番親自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賜教?”若瀟的舉止凡是帝都人都是非常清楚,這位深居簡出的侯爺,極少出門拜訪官職人員,那麼像這樣私訪而來,可謂是稀事了!
若瀟疏朗的笑笑,淡淡說道,“張大人,若某冒昧而來,也不好打攪過久,擾了您的行程,這就開門見山說了。”頓了頓,若瀟神色沉穩的說道,“前些日子鎮南侯的嫡女來了帝都,這件事大人應該清楚。”
張大人頷首。
若瀟注視對方繼續道,“不知張大人打算什麼時候上疏請封呢?”
張大人擺手笑道,“若侯此言差矣。老朽不過是按照規章辦事,職責在此,還望若侯理解。”
若瀟也淡笑道,“張大人不必這麼說,若某隻是多瞭解些時事,並無其他意思。”
張大人看着面前依舊微笑的青年,灑然道,“若侯,老朽雖官至尚書,但其實並無多大權力,這點想來您也早已清楚,這件事,您即便來此,也無法改變什麼……”
若瀟端茶微抿一口,穩穩放下才開口道,“看來大人是誤會若某了,若某此番前來,並非是阻止您的意圖,而是知會您一個信息罷了!”
張大人神情專注,凝神點頭道,“但請明言。”
若瀟疏懶的靠向椅背,狀若放鬆的說道,“張大人日日上朝,可不覺得奇怪嗎?爲何陛下對來京的鎮南侯臣屬不聞不問,一次名義上的訪問還是不足半個時辰的私訪,對於陪同而來的守衛也只是任由兵部安排,沒有一絲毫的關愛之情……”
張大人沉吟思索,沒有言語。
若瀟又說道,“張大人恪盡職守,讓若某佩服,若是大人覺得陛下這樣不對,不妨直接上奏以示本分,若某言盡於此,大人多自思量,告辭!”
“慢走。”張大人這才起身拱手送道,接着又喚屋外的僕從引若瀟出府。
待人走遠,張大人才捋須沉思,對視了眼走出隔間的陳侍郎,嘆氣道,“看來時機還不成熟,若侯果然是若侯,厲害啊!”
陳之慎附和道,“的確厲害,這不過幾句話,就將陛下的心思道出來,我們做臣子的,對這種事,難道還能在朝堂上和陛下起衝突,唉,這件事,還得緩緩再說了。”
兩人又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也只能一嘆。
若瀟其實並沒有明說什麼,卻從一開始便以肯定的姿態出現,坦然處之,讓人反而驚了心。接着不過寥寥幾語,卻是自信而明確的說明了一個信息,一是帝王還非常恩寵於他一族;二是他對帝王的影響力還是非常強大;三是帝王的諸多表現表面帝王對鎮南侯此事還有另外見解,並沒有明確表示關於納妃的事,做臣子的不可莽撞;四是告誡大臣當謹言慎行,否則後果自負……
每一點,對於謹慎的臣子來說,都是一條至關重要的信息,它也許就決定了自己的宦場生涯,而謹小慎微一直比魯莽要好得多。
這邊兩人正爲諸多推斷而討論時,那邊玄衣的若瀟又被引請進了另一府邸。
這座府邸較之剛纔的禮部尚書府,看上去要奢華的多。
小小的宅院裡亭臺樓閣一應俱全,雖然規模都只能算是玲瓏,卻也看得出主人對此的心思而付諸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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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府邸的主人,若瀟看了諸多資料後還算了解。
御史中丞李愷,年過半百,矮小而發福的身子雖然看來更像商人而非官吏,卻其實是個深懂爲官之道的圓滑之人。在中丞這個位置上待了足有十年的資深老臣,雖沒有大的功績,卻也極少有茬子讓人挑,周旋各處,每一次都似中立卻偏頗搖擺,然而最終卻又極爲明智的站在得勢的一方,這也是他多年未下的重要所在。
不過,此人雖表現的平庸,卻很懂得何時抓住時機發揮他御史臺的作用,讓帝王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功績。
若瀟漫步走着,腦中將資料都過一遍,臉上卻是一副欣賞景色的模樣。
“若侯駕到,有失遠迎,是愷的不是。”到了一處閣樓裡,一個花白頭髮的男子如此歉意的說着,順勢讓人上茶,又繼續道,“聽聞若侯喜愛樓榭格調,恰巧愷這裡有這簡陋小閣,招待侯爺,還請多多包涵。”
若瀟爽朗笑道,“閣下費心,若某心領了……”
“那不知若侯來鄙府有何指教?”摸着肚子的李愷不動聲色的問道。
“沒有什麼大事,只是若某偶然想起一事來,覺得與李大人一談比較適合,便唐突來此,還望中丞大人見諒。”
“不敢不敢,若侯不妨說來聽聽。”
“關於前段日子有人彈劾若某的事,李大人定然知曉。不過李大人可知,那位將軍是何緣故會來見若某這樣不居朝堂的閒侯……”
“這也是愷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不是那小臣定說是親眼所見,愷也不敢讓他這樣狀告您呀!”
“無妨,言官無罪麼……不過李大人可知這李勇將軍爲何會私訪若某小宅……”
“是何緣故?”李愷順勢跟問。
“呵,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都是底下的臣子猜測陛下的心思而多做的安排罷了!”若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喔?若侯不妨明說……”
“操辦儀式,向來是那部的職責,但這次事情遠非明面上的問題。那位李勇將軍,並非是鎮南侯的手下,而是直接聽命於朝廷的直屬軍官,他來帝都,當然也不僅僅是爲了護送行人的安全,這個李大人應該清楚吧!陛下還沒有下達旨意,但有些官員已經有了些心思,想要以此打開內廷的局面,呵,只怕結果會是倒賠一場。”
“若侯真知灼見,愷領教,不過若侯對愷說這些,不知……”
“您是御史中丞,監察百官,若某既是爲自己辨清部分謠言,也是想要告訴大人,不可不留心啊!”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送走若瀟,李愷開始思索。
在李愷看來,這位當紅的侯爺親自到府,說了這麼一件不明不白含含糊糊的事,恐怕就不簡單,況且是關於鎮南侯處理上的問題,更是迫在眉睫。而若侯這短短几語,卻暗示了禮部的問題,恐怕是陛下的意思吧!畢竟禮部的重要官員都還是以前的一批,好多當年追隨的是三殿下,陛下想要動手也實屬正常,尋這麼個理由,也不算失了他們的面子。
想來想去,李愷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關鍵,站在哪一方非常明確,不過,這些事暫時還沒那麼快爆發,而自己要做的只是靜靜等待,然後迎頭一擊。
喔,對了,那位名義上總領御史臺的七王爺近些日子也頻繁出入文定侯府,看來自己的決定果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