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若瀟聲線柔和了許多, 雖然依舊沙啞,卻帶上了溫度。
清逸敏感的聽出了那語氣的轉變,心中一喜, 嘆息道, “若瀟, 你可還有什麼打算, 我想你一直不回宮廷也是出於這個考慮吧!”
一直勸她回宮, 並沒有成效,稍作思量,已較爲熟知她習性的清逸又怎會認定她只是爲了個人的固執。若瀟識大體, 又何次於自己,甚至有時覺得, 自己還想要放縱放縱, 她卻一直堅定的爲了社稷, 爲了國家,做任何事, 都有理由……可是,想歸想,勸歸勸。
作爲君王,有這樣一心爲國的臣子,是幸事, 可作爲丈夫, 對這樣不疼惜自己的妻子, 卻只能是無奈。
若瀟極少會當面斷然拒絕, 可是, 那看似默認,實則依舊我行我素的性子, 更讓人無處責備。
每夜獨在寢宮,冥想思索,追憶過往,又怎能察覺不出任何的痕跡。
她總是淺笑以對,總是鎮定自若,總是淡淡的看着事情的發展,看着結果,本以爲她是無悲無喜的超脫,本以爲她是淡定沉穩的天生氣質,可仔細想來呢?自己又何曾仔細關注她的喜怒哀樂,又何曾留意她的掩飾,她的真情……自認爲她很強,能夠傲笑天下,卻總是忽略她刻意的淡漠,完美的僞裝,自己可是太過愚笨!
不願放手,他知道自己領悟的太慢。一直堅信她,信賴她,自以爲沒有困難會擋住她,即便意見相佐,在心底裡也無法完全否定。看着她的背影,就像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然而作爲男子,作爲丈夫,作爲君王,情何以堪!
可是,若是將她掩藏在身後,若是完全護着她,顧着她,自己又捨不得泯沒了她的光芒。
當年,自己想的是和她並肩天下,可爲何,如今,卻走錯了方向?
“若瀟,不要什麼都自己一個人扛,還有我在……廟堂之上,有何不能解決……”清逸一直等不到迴應,有些急切道。
若瀟初時愣了愣,但一思索便也覺得了然。只是,一聽到清逸之後說的那句話,心中還是苦笑了下。
君王的確能將事情解決,可是怎麼解決呢,用權威還是旨令?對於自己想要做的,如果只從君王這一面來行其道,牴觸會有多大,政令難道強制發出嗎?他如何擔得起名聲的損害,如何逃得過史書的記載,而自己……又怎捨得……
若瀟努力笑了笑,掙開身子,退了一步擡頭看着清逸道,“我的確有目的,但是,這個單靠你的權威並不能順利解決。清逸……如今的朝廷並不完美,政令滯後,一切皆靠官吏的自覺,長此以往,弊政滋生,難以繼續,我想要在初期有所整頓,爲了將來……”
清逸剛對若瀟的脫身有些失落,但聽及她的話,反應也是極快,脫口而出道,“你想改革?”
若瀟讚許的點頭,道,“你若這麼說也行,但也不全是,最先的一步,需要契機。”
“何種契機?”清逸追問。
若瀟搖頭道,“得等,我做的只能是推動,真正發生什麼,過些日子,朝堂上應該就會體現。到時候,自然能成。”
清逸沉默。
已經說到這份上,再追問,若瀟也不會多說。清逸早就清楚,便也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
“整頓的計劃具體如何,有文書嗎?”
“有!”若瀟思考了陣,道,“這份奏章,你先看一遍,到時候我來朝上奏,讓他們把焦點移到我這兒,減少你的阻礙。”
不知何時遞出的奏章,有厚厚一疊,清逸接過,細細瀏覽,心中一詫又一驚,爲若瀟的才智欽佩,但又爲這詳細而繁雜的安排付出的心血而心疼。這一疊資料,如此詳盡周全,她爲此付出,卻是自己所不知的……
放下奏章,清逸有些激動,但還是穩住心神,柔聲道,“若瀟,謝謝你!”
一句謝謝,足矣。
若瀟似有些尷尬的退了步,別開眼,道,“我打算等過些日子,讓許舒平擔任侍御史,他……還是可塑之才!”
清逸這時對那人雖還是不爽,卻已沒了剛纔的怒意,便也不置可否的點頭道,“既然你這麼認爲,到時候讓雲遐提名吧!”
“嗯。”
“那……”清逸只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大哥之事還不確定,不要再添若瀟的麻煩,便化做一笑道,“既然你已經都安排妥當,這段日子多休息休息吧,身子要緊,別傷了自己,也別傷了孩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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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信又來了?”
“是啊,沒有辦法,他緊追不放呢!”
“哼,你似樂在其中麼!”
“既然無法擺脫,不如自在享受其中的樂趣,你說呢?”
“詭辯……”
“你在擔心!”
“……”
月牙衣袍的男子倏然起身,轉身欲走。
紫衣男子迅疾的拉住他,笑道,“別每次一語不成便走,爲何不聽完看個究竟呢?”
被拉住衣袖的男子輕皺眉頭,似有些不快,抽回衣袖,轉身回視,激起漣漪的雙眸對視道,“好!姑且信你一回。”
紫衣男子不着痕跡的笑笑,坐回位子上道,“他這次是將目的表露出來了,你瞧,他這裡寫道‘以軍符,諾未來’。呵,他想要南方的最高指揮權,卻不給實際的允諾。若瀟是越來越強硬了呢!”
“你會給嗎!”顯然不會,月牙衣袍的男子諷刺道。
紫衣男子搖着手指道,“你猜錯了,這軍符,我會給他一半。”
“爲何!”月牙衣袍的男子口氣急切,不經意間透露出那關切的韻味。
紫衣男子滿足的笑笑,看着他道,“不給他,那就連軍權都拱手相送了。他的性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如今南方不甚太平,若他以朝廷的名義令我掛帥平定,到時候回師就是交還軍權於朝廷,大家都得不到。而現在,他用同等的指揮權,交換我掌軍權的持續,既是牽制,也是平衡。”
軍權在一個人手中,對於掌權者總不得安心。尤其是掌軍權的人再立軍功,如何賞賜?到頭來猜忌之下還是得交了這燙手山芋,還不如放掉獨吞的危險,拉上若瀟,保自己的安身。至於若瀟私心裡有什麼打算,自己裝作不知爲好。
月牙衣袍的男子冷冷一笑,道,“此人心計甚重,帝王若知曉,怎容得了他?”
紫衣男子朗聲笑道,“這你多慮了!他們啊,自有相處方式,若瀟聰慧,又怎會虧了自己!聽說最近她還有了身孕,呵呵,四弟是被控的死死的了!”
月牙衣袍的男子迷惑道,“身孕?皇后有孕幹若瀟何事,他就算是國戚,也不能保得萬全吧!”
紫衣男子神秘一笑,道,“他可不僅僅是國戚喔!若瀟內廷外朝不過飾演了兩個角色,玩弄世人,當屬第一了!”
“你是說……”月牙衣袍的男子難以置信的開口。
“嗯。”紫衣男子給出確定的答案。
一陣沉默後,那悅耳卻清冷的聲音開口道,“栽在這人手上,我算是心服了,若有機會,我定要去會會這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