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 早朝會。
這日,天灰濛濛的。卯時初的鐘聲在鐘樓裡響起,伴隨宮門的開啓, 等候在外的官員們魚貫而入。在一處人較少的地方, 一位身着紫紅官袍的大臣不自覺的望向東方, 似在尋找朝陽的證據, 卻茫茫然只能看見那晦澀的天空。
“張大人?”緋紅官袍的中年男子低聲而尊重的喚道。
那大臣回過神來, 看了他一眼,神色沉重而嚴肅,攏了攏袖口, 也不說話,徑直向宮門內走去。
中年男子略低了頭, 不讓人看清他的表情, 略頓了幾步才隨着其他官員進入, 然而,看着那遙遠的紫紅背影, 卻滿眼憂愁。
早朝一直是卯時正開始,這之前的時間,官員分文武左右外堂休息。
文官一處,許是遵循着文雅禮貌,少數交談的官員聲音低離, 竊竊私語。而其餘不做聲的官員, 有的仍拿着奏章仔細檢查, 有的閉目沉思。
突然, 一個淺綠色官袍的男子提着下襬悄聲進來, 腳步匆匆,有些急切。
“大人!”來人悄聲喚道。
閉目沉思的男子睜開眼, 似惱他的打攪,微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開口道,“什麼事?”
來人附耳道,“今晨陛下欲召文定侯入朝,要予以官職。”
“此事當真!”問話人神色一怔,語氣迫切。
來人肯定的點點頭道,“昨晚是學生值夜,親耳聽見陛下命令,想必文定侯今日會出席早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午後到樓中再說。”那人低聲吩咐。
“是。”淺綠色官袍的男子躬了下身,便悄聲退去。而剛纔與其對話的,同樣穿着紫紅官袍的男子微眯起眼打量了下四周,又閉上眼休息,好似剛纔不過閒暇對話,無關緊要。
而這時,一聲鐘響,時間到了。
陸續踏入朝堂的官吏,按品階大小依次站好。如每一個早朝的程序,帝王入座,行禮。
待禮儀結束,議起政事,隨侍的僕從已退去過半。
“宣,文定侯若瀟上殿——”站立一側的太監在帝王的授意下高聲喚道,迫得正要踏出朝班的臣子縮回腳去。
衆臣心裡都是一怔,只聽見那傳遞遠去的聲音悠悠遠遠,似要一直通過宮門傳遞到文定侯府,那——曾是帝王的潛邸。
不過,顯然,以不過片刻的速度來說,文定侯必然早已入得宮門,只是之前未被發現而已。
今日,不比兩月前的中秋宴會,文定侯裝束鄭重了許多。一身衣袍不帶裝飾,金絲蟒紋勾勒出臂袖和下襬,腰間黑玉如墨硯純色。頭戴金石冠,腳着黑筒靴。不過,單就那純粹的玄色,依舊讓人無法不嫉妒。
黑色,自古以來就是最爲高貴莊重的顏色,幾乎已經默認爲帝王之色。然而,眼前大步踏來,穩穩當當坦然自若的男子,卻讓衆人顛覆了這個認知。那一身的顏色和無法移開視線的蟒龍,最清楚不過的讓人知曉,帝王對其的寵幸和倚賴。
“臣文定侯若瀟拜見陛下!”沙啞的聲線帶着古韻流泉的滄桑和寧靜,激盪在每一個堂中之人的心裡。
帝王淡淡一句,“免禮,聽封。”衆臣的心又被高高提起,暗暗關注。
“陛下敕令,封文定侯若瀟爲尚書左僕射,俸祿同三品,並領一等侯俸祿……”太監高聲就着錦書念道。
衆臣一陣騷動,唯有文定侯聽完,既不狂喜也不惶恐,只是行禮謝恩。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住對此不爭議。
即刻,便有重臣出列,置疑道,“陛下,本朝並未有置尚書僕射的先例,且此官位關係重大,權力極高,不該輕易授予。望陛下三思!”
帝王淡笑道,“張尚書嚴重了,尚書令一職空缺乃是常事,但僕射一職,朕早有考慮,只是一直苦無人選。現文定侯身體痊癒,又熟悉政事,擔當此任,朕未覺不可。”
張敏之反駁道,“此言差矣!陛下,僕射乃是統領六部事宜的首領,文定侯年紀尚輕,缺少資歷,豈能擔此關係整個國家命運的職位!臣以爲……極爲不妥!”
“臣亦以爲不妥!”另一位大臣也出列跟道。
“臣亦是!”
……
陸陸續續,數十人出列反對,殿中驟然鴉雀無聲。
帝王沒有說話,也不惱怒,只是平靜的看着臣子的反對。而站在朝班最前的文定侯若瀟此時也沒有多少表情,似乎這與自己毫無關係。
這時,又一大臣站出朝班道,“陛下,臣認爲,此事當可!”
帝王似有了興致,問道,“喔,如何說來?”
那大臣正是御史中丞李愷,他徐徐道來,“自古尚書僕射監督御史臺,而御史臺監督百官,不設左右僕射,則御史臺無人監督,缺少制衡。但這監督御史臺之人,必不能從官吏中找,久在朝中,人脈之廣,恐難做到不偏不倚。而文定侯,既是陛下舊臣,陛下熟知其能力,又非普通官吏,無這私利,當能做成此職。”
“哼,私利!御史中丞就能斷定此人將來不會以私害公?初入官僚,自然無私情可談,此爲何理由?老朽看來,文定侯已是國舅,後戚不得干政,這是祖訓,豈可違背!”那最先反對的禮部尚書張敏之出聲反駁,語帶譏諷。
“張大人爲何這般激動?”御史中丞李愷狀若驚訝,又似恍然大悟道,“聽聞最近張大人憂心忡忡,可是心情不佳?”
“憂心忡忡?張尚書有何事這般擔心,朕怎不知?”帝王恰時接下話題,引開封官一事。
“臣只是擔心朝政……”張敏之似不欲談及此事,委婉開口。
“恐怕不止這帝都之事令您擔心,南方之事,您也操足了心思吧!”似隨意開口,卻尖銳的讓人無法迴避。
張敏之扯出一絲笑容,道,“李大人多心了,老朽不過是禮部尚書,南方之事,與禮部無關,老朽就是擔心,也是鞭長莫及啊!”
“南方?你們誤聽了什麼?”帝王捉住這個詞彙,彷彿只是好奇的問道。